呕！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
像是滂臭的茅房炸了，泔水四溅，被夏日的烈阳晒得味道愈发浓烈、精纯。
白润的豆腐长出点点黑色的霉斑，酸酸的霉味，被油一炸，愈发冲鼻。
赵廉从未见过如此糟蹋食物的做法，干呕了几声后，撑着桌子，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盘子里黑黄交加的臭豆腐，额间有青筋浮现。
被他的呕吐声吓了一跳，此时又见他一副无比嫌弃的模样，刘玥辛拉下脸，顿时觉得嘴里的臭豆腐不香了。
“你什么表情？又不是给你喂毒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矫情……”刘玥辛一把拿过盘子，摔门而出，留下一句，“没口福的家伙，我还不乐意给你吃呢！”
恶臭来源被带走，屋子里的味道淡了些，但依旧浓烈，赵廉连忙打开窗，扇了扇衣袖，闻着屋内的臭味渐散，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竟真的在刘玥辛的蛊惑下将那物入口，腹中又是一阵翻涌，赵廉捂着腹部，张了张嘴，只觉得口中满是污浊之气。
铁青着脸拿着赵家他独一份的牙粉到院子里漱口。
此时，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盖因赵老婆子见刘玥辛端着盘子吃独食，心下不满，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便一把抓过来了几块臭豆腐塞进嘴里，“个贱蹄子活不干还吃独食……呕……”
黄招娣的脸色登时扭曲起来，黑黄的脸皱成一团，拍着胸口吐出还未嚼烂的豆腐，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刘玥辛尖叫着跳开一大步，“死老婆子你恶不恶心！”
“你、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呕……你个丧良心的……给我下毒……”
黄招娣吐掉豆腐后，总感觉自己嘴里一股泔水味，认定了刘玥辛是故意的，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去。
刘玥辛的身板可禁不起她的闹腾，仗着自己年轻，撒开腿身形灵活地在院子里躲着，嘴里也不饶人。
一场闹剧最终以赵老头回家发怒首位，而在赵老头尝了一块臭豆腐后意外表现出了享受的模样，让赵廉母子接受不能的同时，让受到打击的刘玥辛信心重振。
是了，他原先的世界都有人臭豆腐、榴莲、螺蛳粉之类的食物表现出两极分化的喜恶。
不可能到了这个世界，臭豆腐就成了万人迷了。
而赵大海的认可至少说明臭豆腐在这里还是有市场的。
刘玥辛端着盘子昂首挺胸地回厨房继续捣鼓去了，留下赵廉与赵老婆子面面相觑，当着赵老头的面敢怒不敢言。
酷暑季节，在炎日下走一圈便能出一身汗。
斜阳西沉，到了收工的点，人群聚集处便是汗味冲天。
干了一天的活，大家伙儿身上的汗水是冒出后又被晒干，干了又湿，对自个身上的味道都有自知之明，往家里赶的步子一个比一个匆忙，既惦记着家里妇人已经做好的饭菜，又想早些冲个凉、换一身利索。
只是今个儿的街上味道格外浓厚，活像是……
“艹他娘的，谁家的茅房坏了！”
“什么茅房，这分明是鱼肉坏了，量还不少，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啥玩意儿，比老子衣服味儿都重。”
“王老三，咋的，瞅你那样子，难不成这味儿闻着闻着还品出些不一样来了？”
被称作王老三的中年汉子听见这话嘿嘿了一声，竟是承认了，“别说，确实乍一闻是臭的，再闻闻，就香了，真是怪了……”
有人嫌弃地撇开头，就瞧见了路边摊子上正炸着臭豆腐的刘玥辛，而那怪味的来源可不正是他面前那一大盆的“沾了黑灰”的豆腐！
刘玥辛出摊已经有一会儿了，还没能开张。
围在他摊前的人倒是不少，但没人敢去做第一个尝试的人，即便刘玥辛当着众人的面亲口吃过一块豆腐。
当初赵无晟开始出摊时，选择的是浓香扑鼻的麻婆豆腐。
红艳艳的色泽，看着就喜人。
更别说那香辣的气味，往鼻子里钻，带着钩子似的。
非把人勾得心痒痒的.
而刘玥辛摆出来的臭豆腐，其貌不扬，在任其自然发酵的过程中多次翻看，发酵得并不算成功。
毕竟他穿越前只是美食博主，不是食材考究博主。
他用的都是现有的食材。
会做臭豆腐还是因为前世去北京旅游时，听说过“王致和”的事迹，才对臭豆腐的制法有些许印象。
如今用的又是嫩豆腐，一不注意便磕碎了边边角角。
将臭豆腐取出来后，怕豆腐被折腾得稀碎，刘玥辛也没敢太仔细地清洗。
此时一块块豆腐上还沾着不少“黑化”的草木灰，瞧着很是埋汰。
赵无晟出摊都是在打猎、采药草有了本钱后才开始，刘玥辛等不了那么久，此时用的油还是卖观音豆腐剩的，不多。
一小陶罐的油反复炸着臭豆腐，很快澄净的油里便多了些遗留物，看着便显得不干净。
刘玥辛心里不慌，从容地又下了一盘豆腐。
等第一笔生意开张，便会有人跟风尝试，现在多炸点，免得过会儿忙不过来。
正想着，一道人影出现在摊前，洪亮的嗓音有如天籁之音，“小刘老板，你这卖的什么？”
刘玥辛抬头，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此物名为青方，想必大家都看的出来，青方便是用那如玉的豆腐做的，经过秘制，油炸过后，风味更佳，大哥要来一份吗？”
汉子盯着臭豆腐看了又看，吸了吸鼻子，“多少钱一份？”
刘玥辛的笑容更真诚了，“十文一份，一份六块豆腐呢。”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良心价，没想到大哥脱口而出：“这么贵？！”
刘玥辛脸色僵了僵，勉强笑道，“不贵的大哥，你看我这油，好些油炸出来的呢，卤制青方也费了我好些功夫。”
汉子的视线落在还未炸过的青方上，点了点头。
确实，不费一番功夫怕是没法把原本白白嫩嫩的豆腐给做成这样……
“给我来一份。”汉子咬了咬牙道。
希望只是瞧着埋汰，味道能和它闻着一样怪香。
迎来了开门红，刘玥辛喜笑颜开，忙将一盘炸好的臭豆腐倒在一张油纸上，稍加折叠，又从竹筒里取出一根竹签插上，递给汉子，“大哥爽快人，小心些，别烫着了。”
他给的是第一份炸好的臭豆腐。
摸着已是温热的吃食，汉子心情怪异。
而刘玥辛还目光灼热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当场吃一块并给出好的评价，替他打开市场。
不只是刘玥辛，围观的人也都对汉子投去好奇的视线。
万众瞩目之下，汉子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豪情来，不用竹签，捏着一块豆腐一口吞进去，嚼了嚼——
“咋样毛子叔，好吃不？”
汉子朝出声之人瞥了一眼，刚要说什么，余光瞟见了刘玥辛期盼的目光，准备说的话被吞回肚子，“豆腐，能有啥好吃不好吃的？”
说完，便转身挤开人群走了。
不行了，得找个地方吐一下……呕……
他的十文钱啊！
围观之人一头雾水。
事情并没有如刘玥辛预期的方向发展，首个品尝的人没能帮他打开局面，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等来第二个胆大的。
这人比毛姓汉子暴躁得多，臭豆腐才嚼了一口便当众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你这做的什么东西，能吃吗？！”
刘玥辛笑容勉强：“自然是能吃的，大家不是都看到了，我自己也吃了……”
“老子才不管你有没有吃呢，反正老子吃不了，还钱还钱！”
“大哥，你这不厚道吧。”
“厚道？你个臭小子，老子还没怪你拿粪坑里的东西毒害老子呢，到底谁不厚道……”汉子扯着嗓子骂骂咧咧。
刘玥辛的小身板在人高马大的汉子面前显得异常弱小，只能含泪把十文钱还给对方，还被迫贴了二十文钱进去。
闹了这一出，更没有人敢轻易尝试了，直到收摊，刘玥辛才卖出去四份臭豆腐，包括那份被退的。
翌日，赵无晟和安泽兰刚到食肆里便听店里的食客聊起了常水街有人家粪坑漏了的事，多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不是人家里的粪坑闹的，而是一个小哥儿在卖奇怪的吃食。
赵无晟与安泽兰对视了一眼，已然猜到了食客口中的那位小哥儿的身份。
能被人拿来与粪坑作比的食物，臭豆腐？还是螺蛳粉？亦或是臭鳜鱼？
赵无晟还没确定最终答案，方才谈论那事的食客便瞧见了赵无晟，朝他喊道，“赵老板，你们来了，方才你们可听见了那小哥儿的事？”
赵无晟二人点点头，便看见那食客摇头晃脑起来，朝两人挤眉弄眼，“说起来这事和赵老板也有些干系呢，那小哥儿是用豆腐做的青方，小哥儿也是好本事，能把鲜嫩的豆腐做成那模样……”食客还在絮絮叨叨。
赵无晟：“……”这算和他有什么关系。
晦气。
不过，果然是臭豆腐么。
赵无晟愿称刘玥辛一声“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