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和是怎么跑到苏维那去的，他这段记忆的模糊的。

只记得坐在车里，不断催促着助理。知道不停哭，浑身发抖，心窝子凉得怎么也捂不热。

实验室的大楼修得四方，好像一个迷宫，程和来过无数回，不过这一层他从未到过。

下意识看了眼指示牌：【重度生化污染隔离区】，后面还标注了一个【L4】的等级和特殊的警告标志。

“隔离区”什么意思程和不太懂，但【L4】是危险等级标准，他是知道的。

以前听苏维说过，数字越高的地方越危险。工作人员日常呆的地方都在“2”以下，如果上“3”就要穿防护服。

特别是出现那个警告标注，看到最好就赶紧跑，因为这些区域都是按了自毁装置。

若是出了安全事故，他们解决手段非常暴力，直接整个区域爆掉完事。

程和的脚步慢了下来，这层的空气更要比其他地方冷多了。

每一处都能看到AI红外监控，跟了他们一路。稍有逾规越矩，就会被当做入侵者消灭。

警卫带着他们七弯八绕来到了廊桥尽头，程和看到了苏维。

他正单手扶腰站在一块巨大的玻璃墙前，一旁的研究员在和他说着什么。能看出忙了很长时间，倦容在金丝框眼镜下根本掩不住。

“苏维！”

程和大吼一声，拨开前头的警卫就想冲过去。

警卫自然不准他在这地方乱来，立马摸出腰间的武器就想将他制服。

程和没顾上身后的危险，只拼命朝前跑。身后的助理吓得连连招呼他停下，还是苏维摆了摆手才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危机。

程和终于看到了消失了近24小时的家伙。

玻璃后的房间被砸了稀烂，少年靠在房间最里面的墙角狼狈坐在地上。他避着眼睛垂脑袋，浑身死气沉沉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

程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用力拍了几下玻璃试图叫醒对方。

“佟鹿知！小鹿子，小鹿子！！！”可里面的人动也不动，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他怎么了！”程和很慌，小鹿子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坏。

他看了看旁边没找到门，只能猛砸玻璃想吸引对方的主意。

“别敲了，他听不见。人没死，刚又在闹，我上了点利多卡因……呃，就麻醉气，让他冷静一下。”

“他没事吧？身体还好吗？用不用再做点什么，腺体呢？不是说他扎了自己……不用抢救的吗？你看他脖子上还在流血！”

程和脑子乱，说话都没多少逻辑。

苏维听他问了一堆，折腾了一晚上的脑仁更疼了，连忙摆手叫停。

“你先冷静，听我说。首先这点血对于一个Enigma是死不了的，你别激动！我昨晚给他用了实验室的抑制剂，信息素已经平稳下来。虽然数值依旧偏高，但相较之前的失控，易感期内不会再出现太大的波动。

他现在的主要问题精神状态不稳定。就像我很早之前跟你说过，性征转化剂对他不起作用，但他转化为Enigma后信息素极不稳定，需要伴侣经常抚慰。精神上也会格外敏感，随时随地都会向伴侣确认自己的价值。”

这些程和都知道，只是他也无法自控。

怀了孩子让他的情绪十分不稳，他自己没有察觉到。所以潜移默化，可能给对方也释放了错误思想。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纠正，阴差阳错就是那么戏剧性的，之前埋的雷一连串跟着全爆发了。

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解决？

从来没人给他出本书，教一下怎么和一个Enigma谈恋爱。

如果这次的事情要划一个道道出来，他才是最终的受害者好不好。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肚子里的球该不该留！

程和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情绪起伏，苏维能看出他也一肚子怨气。

可事情并不是谁有理就可以公平无愧的说一句“我没错”。爱情不是数学，它没道理可言！

“你们两个的感情我不无法评价，也不想参与，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解决麻烦。所以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还爱他，就好生和他沟通。如果你不爱了……程和，你就该放开他，我会带他走……”

“闭嘴！”程和无情打断，完全不想听后话。

所以他最烦苏维。

凡是就喜欢列出个一二三来。

人又不是电脑，还能照书里挑的一样犯错误。

小鹿子是人，脑子构造简单，做事压根没那么条条框框、循规蹈矩。

苏维举例出的什么“爱不爱”、“因为如果”的问题，根本和“Enigma”、“信息素”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就是吵架了、闹矛盾了。他承认了行吧？两个人说开完事。

怎么就扯到分开，还把人带回美国？凭什么！程和只能说“苏维你他妈赶紧去死”！

程和懒得和脑子有泡的数据男掰扯这些，转头直接照着玻璃墙踹了两脚，试图直接和佟鹿知沟通。

苏维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朝监控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暗色的玻璃好像变亮了一些，应该是触发了什么开关。

“我说了，刚给他用了麻醉气，一时半会醒不了。他醒了看到你会更发疯，你先跟我说好你怎么打算的行不行！

程和，你别每次都没任何计划，就闷头朝前冲好吗？小鹿子年纪比你小那么多，心智并不成熟，你这是在害他……”

当年出《大话西游》电影的时候，程和就吐槽过唐僧是个神经病。絮絮叨叨，每句话都没个重点，猴子能接受个屁。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焦虑症，属于刀自己800也要伤人3000的主。

如今一个“紧箍咒”在脑门上收紧，苏长老又在旁边念经。

但凡手里有只折凳，以程和的暴脾气，真要砸这家伙的脑门上。

“你给我闭嘴！”

程和忍无可忍，转头朝着苏维再次吼了过去。

两人正要吵起来，身后突然“砰”的一声。

程和浑身一抖，回头就看到一张可怕的脸正阴森的看着他！

佟鹿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他衣衫破烂浑身血污，脖子上的刀痕也在浸血，狼狈的不成样子。可即使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也美得令人窒息！

玻璃墙刚被转为了双向，里面也能看到外面。

他在看他。

眼神对上的瞬间，程和知道这家伙刚才就知道自己来了。自己的到来刺激他从麻药里醒来，或许麻药本身就没有用，他只是在装睡麻痹苏维而已。

“砰！”

佟鹿知一拳砸在玻璃上，走廊瞬间回荡巨大的声音。

刚才程和怎么踢踹都无法，但佟鹿知此时却似乎想要将它拆了！

他捡起地上的输液架用力摔在玻璃上，他搬过坏掉的监护仪扔了过来。

发现什么都没用后，他挥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墙上，双手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玻璃上粘连的皮肉，大有不破开玻璃便要一头撞死的架势！

隔离室里好像关的不是人，是一只异变丧尸！

他直勾勾盯着程和，发出非人的咆哮。

男人莫名觉得好像被关的不是对方，是自己！

他才在牢笼里，他的Enigma想要用命来救他！！！

“鹿子，别这样！停下！求求你！求你别这样啊！”程和慌张的拍着玻璃，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谁说他会和小朋友分开？小鹿子那么爱他。

谁要敢把他们分开，自己一定会弄死对方！

“苏维！！！”

在程和撕心裂肺的喊叫下，苏维赶紧又往里面加了麻醉气。

佟鹿知捂着嘴一阵猛咳，最终不敌化作在了地上。

可他没有昏迷，一双眼睛瞪着玻璃墙外的两人。

目光冰冷，甚至充满杀意！

“佟鹿知！你到底在干什么！”程和满脸挂泪又气又恨，忍不住又踹了两脚上去。

他成功吸引了里面的人注意，对方望向他，嘴唇动了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苏维一叹，再次朝监控示意。

音频传输被开启同步。

程和终于能听见小鹿子在说什么了。

他说：哥，你走……

程和压下去的火气简直蹭蹭往上涨，刚还心疼个没完，这会儿恨不能一巴掌扇人脸上。

“你赶我走？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居然赶我走！佟鹿知，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

程和又是一拳砸在玻璃上，可他没有Enigma的强壮体魄，没控制好力道的一拳下去，感觉自己手指都快骨折了。

“唔……嘶——”程和抱着手闷哼了一声，里面的少年下意识想扶。

可两人目光一对上，后者又气弱的偏开脑袋。

“哼！干什么？不说话。之前不是挺能闹，怎么现在不说话！”

“……”

“不是那么大怨气，在家里，在外面，在医院，到处都又摔又砸嘛！有什么气冲我来，骂我啊，躲着我算什么！”

“……”

“仗着自己易感期，Enigma信息素无敌了？易感期好了不起，还敢跑出来，还敢打人摔东西，还摘腺体？能耐啊你！你现在就摘一个我看看啊！”

“……”

无论程和骂了什么，少年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贴在墙后的模样，好似跪着停训。

程和不由想起这家伙之前露馅的时候，也是这般在他面前乖巧做派。

装的可真好，演技一流，却实在可恶。

程和气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咬着后槽牙，居然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狗东西，说话！又不是哑巴，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是不是！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个Omega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我没有！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他找来跟你解释！”

Enigma猛然抬头，终于控制不住打断对方。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可是我伤害了哥……”

少年金色的眼眸忽明忽暗，信息素又在不稳的暴动。

压抑的情绪似乎被男人的话触动，泪水从发红的眼泪滚了下来。

“信息素一来，我就控制不住。每回都这样，每次都是，我不想的！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对你动手的，可我……真的好生气！

Enigma太强大了，这病治不好。它会伤害哥，它会病得越来越严重，最终我会整个坏掉的！再更坏之前，我必须摘了它！我可以不当Enigma，我也不想当。我不能害了你……呜呜呜——”

程和听不下去了，“所以你就要摘了它吗？腺体是能摘就摘的吗！佟鹿知，你脑子是怎么想的！我不准，听见没有，我不准！！！”

佟鹿知早料到对方会反对。

其实在冰冷的河水里就打定主意，要不也不会去找西风。

前一秒还满脸是泪，下一秒美貌的脸颊便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不准？可它长在我身上，你管不了我。程和哥，我们又没结婚，我也年满18了。佟保宝都管不了，你管？”

明知道对方说的是气话，但程和真被戳到了肺管子，气到肝疼。

要玩？行！来嘛！

“好好好，你要这么讲是不是？很好！”程和一手扶腰，挺了挺微微鼓起肚子大肆拍了两下。“你敢摘腺体，小爷也敢顶着你的种找其他男人！反正我俩也没关系，你也管不了我！”

“我现在就给他找Enigma的新爹！小爷那么有钱，想要什么样Enigma没有？金发的，碧眼的，两个大丁丁的，还他妈可以360度旋转！

我要揣着你的种嫁给其他人！呃不对，老子有钱，我可以招Enigma上门！招他妈十个！你说的对，反正我们没结婚。我要肚子的崽叫别人父亲，我要你顶着绿帽子，他妈什么都干不了！”

一旁的苏维听得捂嘴猛咳，真被首富大少爷的豪言壮语给惊了。

佟鹿知都气笑了，紧握着拳头，真想把男人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屁股。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Alpha，不可能怀孕。

可看着对方翘着肚子敢说出那番话，他眼皮子直跳，真他妈要气疯了。

一记暴拳，超强玻璃居然裂了！

程和下意识缩了脖子，可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了。

他随即扬着下巴梗着脖子，再次怼了上去。

“怎么？还想打我？看看小爷脑门上的血，你个家暴男！啊，不对，我们没结婚，你这可算是故意伤害。我能让你以后连崽的探视权都没有，你奈我何！佟鹿知，就你那破嘴能吵过我？”

程和当年混迹网络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嘴毒，在网上没少喷人。

和佟鹿知交往后，总有个念头觉得不该带坏小孩。接手集团忙于事务，网上冲浪的时间也变少许多。

程大少的战斗力世人皆知。

要对付一个闷葫芦，分分钟仇恨buff就能拉满！

“呵！”佟鹿知哼笑一声，肉眼可见红温了。

“程和！你给我进来！”

程和也不惯着，一嗓子跟着嚎了出来。

“进就进！”

战况瞬息间点燃，两人分明就是要动手啊！

苏维目瞪口呆看着莫名转变的局势，一时间脑子完全跟不上。

寻了一圈没找到门，程和二话不说又在踹玻璃。

苏维缓缓招手，第三次下了指令。

听到旁边有动静，程和过去又踹了一脚。

第二下还没落下墙开了，程和不备一头栽了进去。脑门一疼，正好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咔！”门又再次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