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知月喝了一夜的酒,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拿着咕咕擦了一夜的眼泪,把咕咕都给擦炸毛了。
“对不起啊咕咕,我太没用了。爷爷说得对,长得好看的都是有毒的,花是这样,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可是咕咕……”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难受啊,心好像被捅了个大窟窿似的,血哗啦啦地流。”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因为哭了一晚上,加上宿醉,眼球里布满红血丝,乍一看倒像是血泪似的。
萧景凌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只见少女趴在桌子上,头发乱糟糟的,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稍微一动,那眼里就要流出血泪一样。
咕咕察觉到有人过来,“咕咕咕”地叫了两声,见无人搭理便跳到一边,安心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萧景凌推着轮椅走近,等尹知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时,看到是他,瞥了一眼,就又趴了回去。
印象中,尹知月最臭美了。每天不厌其烦地洗着她那头长发,就是为了保持所谓的头顶“清爽”。
麻花辫也细心地绑得好好的,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在上面别上一朵小花,然后不厌其烦地问他好不好看。
他那时怎么说来着?
他说丑死了。
可小姑娘乐呵呵的,说你再说我丑我就把花塞你嘴里。
然后他就会“老实”地闭上嘴,换来她一时的消停。
可如今,她头发乱糟糟地扎着,刘海也不知何时翘上了天,露出她形状姣好的脸型来。
原来她是鹅蛋脸,只是因着那齐刘海,硬生生将脸型一分为二,变成了乖巧可爱的小圆脸。
如今的尹知月,眼神空洞而迷茫,失去了娇憨笑容的她,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介于少女与成熟女性之间的矛盾感。
萧景凌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件事会对她造成的伤害,但当他真的亲眼目睹之后,连他这个早就失去共情能力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他想,他应该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为了更好地治他的腿。
于是他推动着轮椅,又往前迈动了一步。
尹知月却举起手掌,做出阻挡的手势。
她道:
“你别过来,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声音哑哑的,带着自己独有的腔调。
萧景凌顿在原地,倒也不是他担心她做什么,而是他在想措辞。
他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向她解释,他不喜欢她这回事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她恰好没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而已。
倒不是说容貌上的欠缺,实际上尹知月长得并不差。鹅蛋小脸,两只眼睛大大的,鼻子嘴巴也小巧,加上脸上肉肉的略带一点婴儿肥,是一种很舒服又不会让人防备的长相。
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小家碧玉。
至于性格,善良率真,为人大方,敢爱敢恨,嘴巴甜的时候也很会说些讨喜的话。
至于身材,那更是没得说,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地方丁点脂肪都没有,就是个子矮了点。
但女人嘛,小鸟依人方才显得男人威武雄壮。
最后说到家世地位,这是男人才应该考虑的东西,她没有身家背景更好,这样谁都能娶到她。
按理说她这么“抢手”的女人,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程度,但偏偏,萧景凌对她无感。
是真的无感。
那日她哪怕真脱光了趴他身上,他都能保证自己一丝邪念也无。
尹知月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落入凡间的精灵。若他对她生出一丝邪念,都像是对神的亵渎。
萧景凌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无“欲”无求的女人。
或许连女人也算不上。
他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他对她更多地像是对一个晚辈,甚至……女儿?
他没做过父亲,但昨晚尹知月爬他床的时候,他确实气得想再度打她。
思及此,他想了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点子。或许他可以这么告诉她,他天生对女的没感觉,所以没办法回应她的喜欢?
但似乎也不是很一劳永逸的方法。
万一她说这是病她能给他治咋办?
就在萧景凌纠结的当会儿,尹知月开口道:“那日前来探望你的两个人,那个瘦高个,是个姑娘,对吧?”
她甚至不用等待他回应,语气里就已经宣判了那个人的性别。
萧景凌没有遮掩,而是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尹知月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道:“我是大夫,大夫自然能看出来。”
萧景凌皱眉,有些怀疑她的话:“所有大夫都能?”
若真这样,那当初在军队的时候,军医怎么没看出来?
尹知月似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回道:“当然,得我这么厉害的大夫才行。”
她颇为自豪地指着自己,神态间隐约有些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尹知月的影子。
萧景凌的眸子垂了下去。
尹知月又道:“那日,你就是为她挡的刀吧,我真傻,我还眼巴巴地跑过去扶你,连膝盖都磕破了。你那时醒过来看到是我一定很恨我吧,难怪你那么生气,是我我都要气疯啦,明明为心上人挡的刀,结果醒过来见到的却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姑娘。”
尹知月的眼泪和着酒水一起流了下来。
原来她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傻,只是她之前懒得动脑子。如今冷静下来将一切都串起来,自然而然就想通了。
萧景凌没想到,自己费尽心力想要掩藏的秘密,竟然被她一眼看穿。
当下抢过她的酒,就要饮下。
尹知月连忙抱住:“你疯啦?”
萧景凌道:“与其让你一个人这么痛苦,不如让我陪你一起痛苦。”
尹知月笑了起来:“你就是想折磨我,你以为我看着你痛苦我就能好受吗?不会!我会加倍痛苦!”
她指指他的腿,又指指自己的胸口:“你这里痛,我这里痛。身体上的痛苦哪有精神上的痛更折磨人?你要是想眼睁睁看着我痛死,你就喝下去。”
萧景凌握着酒瓶的手最终无力放下。
“对不起。”
他道出了他两世以来,最虔诚的一次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