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陌生的屋子,光线昏暗,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烟味。
“快进去啊......”梁梦在后面推着她往前走。
最终,汪楚曦来到里面的房间中。
房间内,坐着一群人,男生居多,他们抽着烟,身上纹着骇人图案的纹身,见到汪楚曦进来,他们一脸不屑对打量着她。
“呦,梦姐,这个小姑娘是谁啊?”
梁梦笑了笑,“正是我带来的一个小朋友,以后她和咱们一起玩。”
闻言这群男生更加不屑,“小屁孩多大了啊,还和咱们一起玩!”
梁梦笑而不语,坐在了椅子上。
看着满地的瓜子皮与烟头,汪楚曦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所适从。
“坐啊......”梁梦睨了她一眼,说道。
“不用了。”汪楚曦连忙摆手,“我还是想赶紧回午托部,老师一会儿就要查人点到了。”
梁梦听后,不耐烦地将汪楚曦拽到了其中的一把椅子上,“你给我坐好,这么扫兴到底要干嘛!”
汪楚曦不敢吭声了,只能按照梁梦所说呆坐在位置上。
突然,梁梦意味深长地笑了,“李杨,我们这位小妹妹可什么都不懂,今天给小姑娘开开眼。”
李杨用极其猥琐的眼神打量了汪楚曦一番,其余的男生狂笑不止,还不停拍打着桌子。
接着,李杨摁了一下遥控器,房间内的电视屏幕随之亮起,李杨将电视的声音调大,电视机里的呻吟声可以清晰听到。
汪楚曦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两具纠缠赤.裸的躯体,她吓得尖叫了一声。
看到汪楚曦是这样的反应,那群男生笑得更厉害了,仿佛有一种捉弄人的快感。
除了震惊之外,汪楚曦还觉得恶心,自己的三观在那一刻碎了一地。
当时的她,还从未接受过任何方面的性教育,就被迫以这样的方式,来知晓某些东西。
痛苦,矛盾,彷徨......
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刻她的心情。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扭曲了,变得光怪陆离,以及从未有过的陌生。被颠覆了的认知,被强行灌输了的不良视频。
当时的她才十岁,在心智未成熟之时,以另类的方式接触到这些东西,碾碎了她对于整个世界的滤镜,让她沉浸于对痛苦的自我献祭。
“我去,太厉害了,叫得真好听!”
“这女的身材真他妈带劲!”
......
耳边一片污言秽语,汪楚曦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她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了惊恐,好恶心,好想逃离。
看到汪楚曦这样的反应,梁梦得意地笑了,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汪楚曦此刻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见到屠刀的羔羊,更像是第一次接触世界背面的孩童。
她将汪楚曦的椅子推至最前,强行将她捂眼睛的手扒开。
“干嘛要捂眼睛啊,姐带你见识面呢,懂不懂,别不识好歹!”
李杨继续点了一根烟,放至嘴边,“小丫头,梦姐说得对,这东西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你好好看看,别浪费了。”
梁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对李杨说:“你可以啊,找到这么好的资源,上次的视频还有码,这次直接□□高清。”
汪楚曦简单的头脑里消化不了视频的内容,她只觉得反胃。
“我想回去了。”她告诉梁梦。
“不准。”梁梦生硬地拒绝。“你哪也不许去。”
可此刻汪楚曦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朝门处跑去,梁梦猛地拽住了她的头发,让她动弹不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往梁梦胳膊上重重地咬了一口,这才挣脱了束缚。
梁梦吃痛地“嘶”了一声,骂道:“你找死啊!’
汪楚曦头也不敢回,只一味地闷头向前跑去,情急慌乱下,她根本没怎么看路,头重重地磕到了门上,晕了过去。
这下子,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还是李杨先回过神来,把电视关上,问梁梦:“梦姐,咋办啊?”
“她不会......死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梁梦也被吓到了。
毕竟他们这一群人年龄不大,有勇无谋,真遇到事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看着昏迷不醒的汪楚曦,梁梦是真怕出什么事,无奈之下,她拨打了120。
汪楚曦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周兰就在病床旁看着女儿打点滴。
后来汪楚曦才知道,刚被送到医院后不久她就开始发高烧,烧到快要四十度,将近过了两天才醒。
“水......”醒来后的汪楚曦十分虚弱,她颤着声音说。
周兰心疼女儿,立刻为她递上了水杯。
回过神来,周兰担忧地望着着女儿,问道:“怎么突然发烧了?”
汪楚曦沉默不答,她也不知道。
许久,周兰开口打破了沉默:“妈妈给你换医院衣服的时候,发现你身上有好多淤青,你告诉妈妈,这是怎么了?”
汪楚曦还是不开口,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感觉好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是有人......欺负你吗?”
“你不用怕,快告诉妈妈。”周兰关切地问。
犹豫片刻,汪楚曦点了下头,眼泪也瞬间涌出,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是谁啊?”
“一个午托部的女生,她叫梁梦。”发着烧的汪楚曦连嗓子都是哑的。
“多长时间了?”周兰问她。
周兰当然能看出,汪楚曦身上的淤青,绝不是这两天才留下的。
“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将这一切说出来后,汪楚曦如释重负。
“两个月之前就发生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就这么窝囊,这么懦弱,由着别人欺负你,你一声不吭,很光荣是不是!”周兰生气了。
“我怎么生了一个你这么窝囊的废物!”
她还是一言不发,实话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出院后没多久,周兰就带着汪楚曦来到午托部,找到梁梦对峙。
午托部的老师看情况不对,立刻给梁梦的家长给打了个电话。
最终,梁梦的家长赶来,那个人就是梁梦的爸爸——梁建。
了解清楚情况后,梁建慢条斯理地说:“这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吧。”
“我女儿现在身上还有淤青,你告诉我这是小打小闹?!”
“好好好,我让我女儿给你女儿道歉不就行了么。梁梦,给人家道歉。”梁建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梁梦看向汪楚曦,眼里带着挑衅,“对不起。”话语里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汪楚曦不会原谅她,永远也不会。
周兰将这件事闹到了学校,学校对梁梦进行了通报批评。被通报批评的那一刻,国旗台上,梁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汪楚曦,那样的眼神,让她害怕。
她害怕梁梦会报复,因为梁梦就是那样的人。
汪楚曦不愿再去午托部,她真的害怕。周兰一边骂着她懦弱没用,一边把她接出了午托部。
现在想来,这件事还真的是可笑,按理说,该受到惩罚的是梁梦,该离开的人也是梁梦,被逼走的人却是汪楚曦。
可这一切又是凭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受欺凌的人就应该闭嘴?她无法与痛苦和解,她讨厌那种说法,什么叫经历磨难才能变成更好的人?她不理解,因为有些遭遇,它就是毁灭性的。
汪楚曦发觉自己回不到从前了,无忧无虑的时光从此一去不复返。
她宁愿自己是个无知愚笨的人,也不想看世界的背面,更不想在一个还可以称之为童年的年纪里被迫成熟,被迫长大,被迫去知道一些歪曲了的东西。
她没有告诉妈妈她受欺凌的过程与细节,因为只要一想起那些事她就会觉得痛苦,她共情能力很强,她不敢想象妈妈知道这一切后会有多么难受。
她总能轻易地共情别人,却没人能共情她的痛苦。
汪楚曦的爸爸叫汪渠,是一名律师。汪渠和周兰的婚姻如同形婚,两人是到了年纪,在共同好友的介绍下相亲认识,后又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草草结婚,生下了汪楚曦。
两人常年分居,一纸婚约是给双方父母的交代,并无过多意义。
汪渠知道这件事后,也是一味地责怪她,说她懦弱,甚至问她:“为什么人家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汪楚曦不理解,为什么到头来有错的人是她。父亲是律师,精通法律条文,能做到帮别人摆平那么多场官司,却没有为她做主。
或许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小事。
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六年级的梁梦小学毕业,汪楚曦算是彻底摆脱了她,在学校终于见不到那张令她憎恶的面孔。
那两年,汪楚曦生理上的成熟追不上她心理上成熟的速度。青春期的无力感与成长带来的钝痛随之而来。
同龄人中欣喜若狂的事情却很难让她激起火花,同龄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再也不能让她为之波动。她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被塑造,形成了外表这一层坚硬的壳。
这就是她从前的故事,也是她与梁梦之间的种种纠葛。
不知说了多久,汪楚曦察觉到对面那栋居民楼里的很多灯都熄灭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里,手机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楚楚......”电话那头的叶亦尘打破了沉默,突然这样叫她,汪楚曦的心跳骤然加快。
就在这时,李佳佳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