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时候赵越给我分配了一个新的工作，辅助市场人员在展台附近进行宣传和讲解。
这工作并不复杂，熟悉了以后更是多少显得有些无聊。
但是——
我脱下鞋，起跳瘫到在沙发上。
和电话那边的林凌感慨道，“好累啊。”
“脚都要站断了。”
林凌在公园跑步，中途歇了一会买了瓶饮料，咕噜噜灌下一半然后才说道。
“啊？怎么不给你们配把椅子。”
“说是为了市场形象什么的。”
我把沙发上的桃绒皮抱枕捏来揉去，靠着它蹭了蹭。
“好奇葩的规定。”林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你在那怎么样，同事领导什么的还行吗？”
我说，“余总也不怎么管我，准确地说我现在是被移交到业务二组了，跟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同事和领导都不错，不过听说下周原先的经理就回来了，现在代理的主管也就不管我们了。”
林凌擦了擦汗，“嗯嗯，那很好啊。你加油努力，我听说森森凌好像在走解雇赔偿的流程了，这批裁掉的也不少。”
我微微睁大眼睛，“那……我是不是也悬。”
“我建议你还是多准备一条路，如果真的合并了到时候也不需要你在那了。”
“听完你的话我心里凉了半截。”
我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别凉啊，支棱起来。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
林凌露出个神秘微笑，“我——准备结婚啦。”
“啊？”我手一抖，水倒出来了都没察觉。
“你……等等，你家里的情况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走法律流程了，至于能要回来多少，只好看命。”
我又问，“那你和谁结婚？难道是当初那个……”
我脑海里浮现出当时来烧烤店带人的那个男生的形象。
“嗯，是他。”
我连忙问道，“什么时候？”
“十一吧，到时候亲戚朋友都有空，哎？你得给我当伴娘啊，我可是提前预约了。”
我忍俊不禁，“好，知道啦。你别说我给人当伴娘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
*
第二天，中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向运成突然主动约我吃饭。
这倒是很奇怪。
在这种时候找我总不会是因为别的事，想起来昨天和林凌聊天时说到的裁员，还是阵阵担心。
进了一家私房菜，向运成已经坐在那了，只不过还在打着电话。
他示意我先点菜，然后一会挂了电话和我寒暄两句。
“公司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
我把刚才还咬着的筷子头从嘴里拿出来，“嗯，听说人员有调动。”
“不是调动，是裁员。不过该给的赔偿都会给。”向运成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烟，放在鼻尖闻了闻。
“我也会被裁掉吗？”我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是这样啊，正常来说大家都是这样，但你毕竟在我手底下干了一阵，我觉得还是给你留了条后路。你现在在华美，我和余鸿然打过招呼，以你进去的时候为准，试用期三个月，过了之后就按照正式员工参与工作。”
说完他偏过脸咳嗽两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思考了一会，对我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没有想太多，倒了杯啤酒敬他，“谢谢哥，让你费心了。”
向运成“嗐”了声，“实话说我是真希望咱们原先的人还能聚一起干，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儿你说是吧。”
我微微点头，其实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向运成没必要帮忙，因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员工，而在北京这样大的城市里，普通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大家为自己的生计奔波还来不及，哪有闲心为他人着想呢。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又碰到了一身职业装的Tina，虽然她总是出言不逊，但我也并没有讨厌她。
“哎呦，看你这面色红润的样，在海外组待得还不错嘛。”
我说，“难不成你最近很累？”
Tina垮起一张脸，“当然，全公司的事情都要给余总汇报，我手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堆呢。”
我应了一声，说道，“那你当时怎么一副不想让我帮忙的态度，又不是花你的钱，是公司出钱雇人。”
“呵呵，我当然要向领导充分展现出自己的价值，然后再谈这些，到时候余总就会知道，谁才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好吧。”我说，“可是你就没想过一直超负荷工作，以后你万一想轻松下来也会很困难吗？”
Tina瞪我一眼，“要你多说啦，我心里有数。”
她说完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我不讨厌Tina，因为她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
四点钟，郑远文请全组喝了奶茶，其他人吵吵闹闹的同时，赵越走到我身边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果茶，就这么端出去了。
赵越忍不住笑，“你怎么还喝上瘾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扔了。”
“不用，我找你是告诉你下周公司会组织高管层去欧洲看咱们办的展，我作为展览的具体策划人肯定要去的，而且我打算带你去。”
说着她看了看我，眼神带些询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那当然是非常好了。毕竟这活动听起来就很美丽快乐高大上。
但我的内心清醒地给了自己一棒槌，毕竟来这之前也没想到要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发传单……
我试探着开口，“需不需要我练练口语？”
“这个确实是……你回去看看什么出国一百问之类的吧，速成一下。”
我好奇，“那其他的部分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赵越摆摆手，“这次主要是参观学习，不过你也知道我是整体巡展的负责人，肯定压力要大点，之前让现场给我返图就有点各种各样的毛病，所以你得做好随时随地应急的准备。”
“另外就是，这次出行文总要求大家尽量轻装简行，一周的考察时间，领导们连助理都没带，所以你也需要承担些行政方面的工作。”
我点点头，“明白了，越姐放心吧。”
赵越拍拍我，那张原本就圆得可爱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些思考的表情。
“对了，你们原来的公司在裁员啊，你怎么样，有没有跟你们人事谈？”
我说，“我原公司的领导找过我，基本上就是两条路，要么拿赔偿走人，要么可以以实习生的身份在这边，看能不能转正。”
“你选的1还是2？”
“我还是希望能在这多工作一段时间。”
赵越拍了拍我的肩膀，“挺好的，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觉得真金白银给到手才算实际。但很多机会往往是以一种看起来并不得利的面貌出现的，现在华美招聘紧缩，新领导上任，人员大概也有变动。剩下的我不说你也懂。”
我微笑道，“嗯，其实对我们员工来说，把工作做好，踏踏实实的就可以了。”
“我比你大五岁，我留在海外业务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有我想做的事。人生这条路，早点搞清自己的方向很重要。”
赵越说，“哪怕走点冤枉路，但看向最终目标，还是值得的。”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赵越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底。
最开始走入职场，把社会当成了大型许愿池，希望赚钱多、自己感兴趣、同事领导好、办公环境好、福利好、通勤方便……愿望多到池子里的王八都要支着后腿站起来求放过。
我也想过很多次无解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可以不上班，可以不和一些神经同事与难缠的客户打交道。
可是反过来看，这样的磋磨却让我的心态得到了锻炼，出现在我人生中的甲乙丙丁更像是一面面镜子。
走到一半找了美好的借口放弃了，不愿意独立选择寄生的，随随便便毫无自我要求放纵的，明明知道自己的野心但始终畏缩不前的……
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警惕什么样的人。
翻开世界这本书，你会发现好多人都慢慢地磨掉了自我，冠上圆融的名声。人们善于麻醉，唾弃旧时，或许源于无奈，所以挥刀自宫。
他们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摆在那，只告诉我一件事——坚定内心，不要轻易向世俗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