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李顺琼将那把兹鸣弓弩给了瑶罗。
她接过兹鸣弓弩时神色有几分恍惚,盯了李顺琼许久,才缓缓开口:“看来我没救错人。”
“猜到了一些,”李顺琼笑起来,握住瑶罗的手,“多谢你当日救我。”
“此后知道自己已无忧惧,要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过。”李顺琼认真地凝视着瑶罗的眼,“我若有时间再来,可否带我再好好看看?”
“当然。”瑶罗哽咽,微微发红的眼角流出了几滴泪,低头间又很快被她擦去:“谢谢。”
“不过,有个事我也很是好奇。”李顺琼继续道。
瑶罗抬头:“什么事?”
“都说有一对圣子圣女,那圣子是谁?是慧仁么?”
瑶罗微一迟疑,又很快说道:“是。”
“他入寺后才得知自己被选作圣子,相比起我的抵触,他反倒平静得多。”
“李姑娘,”瑶罗猛然记起什么,急忙提袖拱手,“听闻你马上要归京,路途险远,若是遇到什么,青州,栾州和京城的东街三十四号铺子皆是我的人,你尽管去用。”
李顺琼意外挑起眉:“每个城里都安排了自己的人?”
“是。”瑶罗嘴角含着笑,眼神深沉,“我家族在西域有一定势力,与周围几个城里的世家都有合作。”
李顺琼若有所思地颔首,也躬身回礼道:“多谢。李家事急,我便先回去了,瑶罗姑娘。”
“再会,李姑娘。”
瑶罗朝她眨着眼,那双眸子里多了些之前看不清的情绪。应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畅快,少了几分内敛的冷意。
——
一月后。
途中倒是没出什么岔子,顺顺利利地抵达了京城。
即将到李府门口时,李顺琼瞧着邱韫之蹙着眉,似乎想与她说些什么,便让黄苓先进府禀报。
下了马车,两人本站在路边,路边人群来来往往,声音嘈杂。邱韫之忽然深吸一口气,拉着李顺琼进了李府隔壁的小道里。
李顺琼虽疑惑着,倒也没问,只是看他,等着他说话。
邱韫之神色犹豫了许久,还是拉起她的衣袖,垂下眼睫道:“李姑娘。”
“致尧,”李顺琼打断他,扬起笑,“我都唤你小名了,你还李姑娘地叫着,显得多生分。”
“那叫什么?”邱韫之盯着她眼睛。
李顺琼眯眼想了一会儿,反手握住邱韫之的手。
“长瑜?”
邱韫之疑惑了下:“直接叫你小名么?”
“是啊……”李顺琼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小名的?”
那之前在澜支洞也是,念了她小名。只是那副与她熟稔亲近的情态,实在不似平常的邱韫之。
“其实我小时候,”邱韫之顿了顿,面上浮出绯色,“我小时候见过你。”
李顺琼惊得睁大眼睛:“见过我?”
“嗯。”他抿着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李顺琼的手背,“你大抵不记得我。是在一条长街上,我被人撞进一个摊贩边,正巧你和李夫人走过来瞧东西。”
“你……你还夸我好看。”邱韫之快速说完后便紧紧看着李顺琼,等着她说话。
李顺琼脸一红,脑子里隐隐约约冒出来这段记忆。
难怪当时听他说这名字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
“原来是你。”李顺琼喃喃着,目光从他脸上漂浮至一旁的半空中,又挪回他脸上,似在努力辨识着,“我记得,后面与你还见过几面。只是每次遇着你的时候,你都特别高冷地不说话。”
“我当时不知道与你说什么,”邱韫之讪讪地点着头,认真回忆着,“我是偷偷跑下山,还被师尊罚了好几回。”
李顺琼扬眉瞅她,捏住他手掌虎口处:“是为了看我?”
他羞着点头,只觉那处发烫:“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要下山了。”
“长瑜,”邱韫之思忖半天,还是说出来,“我可能要回长扶宗一段时间,宗内还有些事情需结束。”
“是为了银山楼的那件事?”李顺琼见他说起这件事时眉宇之间有着些微凝重之色,不禁猜测道。
邱韫之:“嗯,还有些杂事。”
“那你快去吧,莫耽误了。”李顺琼正色道。
他扭捏半晌,终于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手掌心,赫然出现一粒绿莹莹的种子。
“待我回去种了拂津木种,等它长大后,你能来看看么?”邱韫之期待地看着她。
“好,我等你。”
李顺琼垂下头,伸手碰了碰那粒种子,它轻微地震了震,散发出了点点细碎的荧光。
“也等着它。”
邱韫之清浅地笑着,望着她时眉梢眼角间俱是柔软:“等它早日修得正果。”
“会的。”李顺琼定神回视着他,眉头轻轻蹙起,又很快舒展开,神色带上笑意。
“一路平安顺遂,致尧。”
“长瑜,”他低低沉沉地唤她小名,声音好听得紧,玲玲盈耳,“再会。”
挂在李顺琼发髻间的索生铃似乎有所感应,轻轻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剑穗随着他走动甩了一圈,背着李府大门朝城门口的方位走去。
李顺琼看着他拿着那把剑走得缓慢,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噗嗤一笑,远远地朝他晃了晃手。
相处久了,愈发地觉得邱韫之与自己刚开始认识他时,抑或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什么无心无情,与雪同新的神仙。
分明是个黏人黏得紧,又极容易害羞无措的普通人。
不过,李顺琼心里暗暗想着。
她还挺喜欢这种。
眼见着邱韫之的身影逐渐走远,李顺琼也转身进了府。
她回府不过一日,先是匆匆忙忙地回府见过了李父等人,交代了一路上的事情,便立马入宫进工物局见她的师父,沈寻真。
黄苓本想跟着她一起进宫,可李顺琼想了想,还是令她留在了李府。
在摸不清黄苓底细前,李顺琼不放心让她与自己一道进工物局研究澜支洞内的东西。
记起临走前沈寻真与她说,待皇宫内安稳些,再入宫学习。
李顺琼回李府后看了沈寻真三日前留与她的书信,信里说皇宫近来一切平定,若已归家,可尽早进宫。
她确实需要好生研究一下从澜支洞内带回来的那些宝贝,工物局内的古籍卷帙最为浩繁,是研究的好去处。
时隔两个多月,李顺琼再次踏入工物局门口时,看见莺然已经等在门口。
“莺然?”李顺琼快走几步上前。
莺然看见她,腼腆地笑了笑:“李姑娘,请跟我来吧。工掌念您念得紧,知道您回来可高兴了。”
她领着李顺琼走到沈寻真门前,轻轻叩了三声房门:“工掌,李姑娘来了。”
“进。”沈寻真声音轻柔,隔着屏风与木门缓缓传出来。
李顺琼推开门,绕过那扇熟悉的屏风,笑道:“师父,近来可好?您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回来了?”
“自然是有些路子。”沈寻真勾起唇,低头沏了杯茶给她,“先谈正事。”
“这一趟怎么样?”
之前沈寻真只知李顺琼出了一趟远门,旁的也没细问。
“不错,”李顺琼抬手坐了下来,端起那杯茶,“我进了澜支洞。”
“澜支洞?”沈寻真挑眉,面色间露出微微诧异,“竟是进了这地方。”
她瞧着李顺琼神色自若,心中笃定了几分:“看着收获倒是不少。”
“不过,可别忘了答应我的那件要送入工物局升懿阁的东西。”沈寻真提醒道。
李顺琼放下茶杯,笑得眉弯眼亮,拱手道:“定不负师父所托,请您尽管放心。”
“行了,一路奔波,看你进来时面上困乏,我也不与你多说,”沈寻真低眉颔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李顺琼的额头,“你的房间已收拾干净,回房歇息歇息吧。”
沈寻真这么一说,李顺琼倒真感觉困意来得汹涌,她伸手捂口打了个哈欠,撑着桌子站起来:“那我回去休息会儿。”
她起身向沈寻真道了别,转身出屋,熟门熟路地走进之前在宫中工物局里住着的屋子。将放着瓷器的包袱轻手轻脚地往桌上一放,便扑向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她肚中空空,便想出门去寻些吃食,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响声。
有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朝这边走来,脚步刻意放缓。
李顺琼警觉地眯了眯眼,隔着门缝朝外面望去。
是两名黑衣人,正沿着长廊朝这边奔来,动作迅猛,瞧着武功不低。
她从袖中捏出两根银针。
那银针针头极尖极亮,月光透过门缝照在上面,宛如流光一般。
这是淬了箐骨毒的银针。
自从知道箐骨毒的毒性后,在为邱韫之清理伤口时她便留了一些含毒的血液。
此时尚不知这两人是敌是友,更何况身边还有从澜支洞内带出的宝贝,她不得不妨。
她屏息凝神站在门后,手中的银针已然蓄势待发。那两人站在门前陡然停住,其中一人突然用气声开始说话。
虽是气声,却无比熟悉,听得李顺琼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