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率先撩开床幔,下床朝站在窗边的杜谨修走去,见他低头瞧着什么,他也顺着这人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窗户下方的缝隙里,露出了一点白纸,奇就奇在这白纸还会动,刚刚就是因为白纸想从窗户缝隙进来,摩擦出的声音。
裴序:“这不是晏淮玉的纸人吗?”
他怕把这纸人压坏,万分小心的把窗户抬着打开,尽量让下面的缝隙大一些,顺便伸手到窗户下面接住小纸人。
小纸人一入手中,他就赶紧将窗户关上了,示意杜谨修一起回床上。
“这不是晏郎君的吗?”杞红晴惊讶道。
小纸人在众人围着的床铺中间,它看了一眼裴序就双膝跪地,头埋到床铺里。
“这是什么意思,晏淮玉的纸人不是会说话嘛。”相殿绝道。
杞红晴:“这个纸人脸上没画嘴。”
纸人站起来又重复做了这个动作,不同的是它还锤了两下铺面。
“这是……在哭?”裴序试着猜道。
谁知小纸人听到了站起来很兴奋的跳了两下,两只手拉着举到头上,形成了个圈,这是对的意思。
它又捂着胸口,突然倒地,怕裴序不懂,它又重复了两三次。
杜谨修:“这是晕倒了?”
小纸人站起来又将手圈在头上,这是猜对了。
相殿绝:“所以这是谁在哭?谁晕倒了?”
“陵——晏淮玉!”裴序捞起纸人,低头着急问道,“你的主人晕倒了是不是?”
小纸人在他手心中快速地比划了一个圈,又跪着不住地磕头。
“你是因为主人晕倒了,周围没人,所以想叫阿序去救他?”杜谨修猜测道。
小纸人又比了个圈,继续跪在手心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托着它的人。
“那我得赶紧去一趟镇国公府!”裴序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阿序。”杜谨修连忙叫住人道,“这可不是在裴府来去自由。我实话说了,这个娄校尉不像相信你的样子,不然白天也不会这么试探,这暗处一定有人看着呢。”
他提出可能的设想:“你要是今天晚上回不来,或者娄校尉突然来了,怎么办?”
他可是官场上混过的,这要是真被怀疑了,对方摸到你不同寻常的地方,到时候你一人赴死都还好,就怕连累父母兄弟族人。
杜谨修说的也是事实,裴序不能让裴家因为他出事,可陵阳衍那边怎么办?
杞红晴从听到杜谨修说麻烦时,就一直盯着相殿绝,眼神中颇有些犹豫不决的神色。
杞红晴:“喂!你是不是可以变成阿序?”
被喂了一声的相殿绝,面上却有乐意之色:“怎么,想让我帮着救晏淮玉?可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被你这么折磨的,他死了才好。”
杞红晴拿出小纸人,威胁道:“你是想现在答应,还是等我把你戳个半死不活再答应!”
“你随意。”相殿绝翘着腿,格外悠闲道:“反正熬过今晚晏淮玉就死了,明天你奈我何啊,你戳啊,你快戳,快快。”
手上的簪子几回要落到小纸人上的时候,又停住了,杞红晴看出他是真不想帮。
她有些泄气道:“你要怎样才能帮阿序,我把这纸人毁掉行吗?”
相殿绝道:“无所谓,你随意,反正我不会帮忙的。”
听他们俩这话的意思,相殿绝可能还真能变成别人的模样。
裴序救人心切,认真道:“小绝,这算是我个人求你帮忙。求你,看在我帮你出司祟府的面上,帮我这一次,行吗?”
“我知道你不屑人下跪,我的膝盖并不精贵,但你要是需要,我也可以。或者你需要什么东西我能给的。”
说完裴序一改盘腿的姿势,准备在床铺上跪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半跪起来的相殿绝,紧盯着身下裴序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这样厉害的人,也会为了一个要死的病秧子下跪?”
裴序想说他不厉害,相殿绝却叹气道:“算了,你的膝盖太贵,我受不起。如果是阿序你希望的话,我可以。”
说着他闭目想着什么,脸上慢慢弥漫出一阵烟雾,五官脸型都在轻微的蠕动着,从头到脚也在细微的变化着。
不一会,一个眼尾微垂,脸颊有颗痣的乖巧少年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连脖颈处和手上的鞭痕都一模一样。
裴序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有些疑惑道:“所以,你是答应帮忙了?”
相殿绝不明所以地皱眉道:“那当然,我这不是变了吗?”
“……”裴序以为相殿绝离他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脸,凑近道:“那你快变吧。”
相殿绝:“……我已经变了啊。”
裴序干脆下床去外面点了几个烛火,又拿了面铜镜到床帷里,拉过相殿绝一同入镜。
众人看着镜子中挨着的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不明白裴序在疑惑纠结什么。
杞红晴:“这不是一样的吗?阿序。我都快分不清你俩了。”
杜谨修谨慎些,凑近了观察俩人,结论道:“一模一样,小绝观察的挺细致啊,脖子上的小痣都一样。”
相殿绝自信一笑:“那当然,不是我夸口,就算是阿序他哥来了都分不清。”
众人都在说天衣无缝,一模一样。
唯有裴序看着铜镜中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内心震动。
他的脸颊上没有痣,脖子上也没有——别说痣了,相殿绝这张脸跟他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就证明,他看到的裴序,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或者说,别人眼里的,才是真正裴序的模样。
“阿序,你怎么了。”杞红晴看他拿着镜子,发愣的模样有些担心道。
“我没事。”裴序放下铜镜,对相殿绝道,“若是明早回不来,我就去孤山等你。”
他将前来求救的小纸人放到怀中,不敢耽搁的掀开床帷准备从后窗出去。
杞红晴看着他的背影道:“阿序,你小心啊。”
“嗯”裴序侧首回道。
他小心掀开窗户,外面是一只站岗的纸雀,对他点点头便向国公府处飞去。裴序跳上窗框后借力紧随其后掠去。
杞红晴关上窗户,对相殿绝说:“喂,你可得扮好阿序,别露馅了给阿序添麻烦。”
谁知这人用着和阿序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一样温和的笑容和声音对她说:“要你管,本大爷难道不知道吗?你别想扎啊!我跟你说,我现在可脆弱了,你一扎我就泄气了,泄气了就没人帮阿序了。”
这人的嘴碎,着实让她心力交瘁。
算了,对着阿序的脸她实在骂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