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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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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烬轩拿到五位内阁大臣的联名奏疏就要跑,罗阁老慢悠悠搁下笔,道:“皇上,恕老臣多言,太后此举是违背了遗训。”

他的目光投注到陆烬轩身旁安安静静的白禾身上,“白侍君也是您后宫中人,他……”

陆烬轩打断他:“这不是今天的议程,下次再说。”

说完陆烬轩拉住白禾就走。

下次?就是没有下次。

掌握制定议程的权利就是决定什么事能拿到内阁会议上来说,什么事提都不给人提。但这里是启国,满朝文武听都没听过这种开会规矩,罗阁老的话是被打断了,那把斩向白禾的刀却已经架起来。

正是白禾手中捧着的那份对付太后的奏疏。

《世宗遗训》能用来对付太后,便也能打击白禾。可陆烬轩表现得毫不在意,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点一样。他拉着白禾大步出门,坐上御辇回寝宫。

在外头等待伺候的公公换了一拨,领头的公公穿着红色宦官官服,与元红的那身相似。他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邓义,元红受伤下不得床,自然轮到秉笔来御前贴身服侍。

回到临时寝宫,屏退宫人前陆烬轩看眼邓公公,认出他的服饰颇像元红而有别于其他人,推测对方身份地位不低。

陆烬轩对他说:“通知司礼监,内阁昨天交的票拟再送去就当场批了。”

“是,司礼监遵旨。”邓公公代整个司礼监回了话。

邓公公退出去时顺带关上了门,殿门一关,殿内又只剩下了白禾与陆烬轩。

白禾手里扔捧着奏疏,他看着陆烬轩脱去外袍躺到榻上,终究是忍不住走近说:“皇上,真的要拿这个做文章斥责太后么?”

陆烬轩惊讶挑眉:“太后不是都把你欺负哭了,你不想报仇?”

白禾微怔,油然而生一股陌生的情绪,它迫使他脱口问道:“你、你是因为我才要对付太后吗?”

不是因为太后打了元红——打了皇帝的脸吗?

此时的白禾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在柔软的小窝和精美的食物前踌躇不前,又渴求着那一丁点温暖。

陆烬轩平躺下来,“来,坐下说。”

白禾抿抿唇,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赶紧转头去搬凳子,以缓解这份尴尬。

他如此问,陆烬轩难道会否认?无论陆烬轩心里怎么想,他只会得到唯一的答案。

陆烬轩一定会用恩情收买他的心!他不可能得到一份真心的答案……

“小白,我会离开皇宫。”陆烬轩扭头望着白禾,“现在我能用皇帝的身份罩着你,别人欺负你时我能救你。那等我离开以后呢?”

白禾低着头,一点一点将手里捧的奏疏和几张写满记录的纸搁到陆烬轩枕边。

是了,陆烬轩不属于这里。

皇宫困不住陆烬轩,只能困住他。

从生到死,由死到生,两世囿于宫墙,死生不得出。

“你不肯离开皇宫,那就要在这里站住脚……我看你一点不怕皇帝,还骂人狗皇帝呢。”陆烬轩一想起白禾用冷冰冰的脸骂狗皇帝的模样就忍不住乐出声,“咱们小白连皇帝都不怕,怎么能怕太后。对了,内阁说的什么明训什么后宫应该怎么做?是要公告全国这事?”

陆烬轩按照帝国人的思维,首先去取得内阁的支持,也就是得到政府的行政支持,然后再拿政府去压皇室。倒是歪打正着堵住了群臣之口,扫清了对付太后的最大阻碍。

“我想离开!我也想离开皇宫。”白禾揪住了床单,终于流露了自己的真心,“皇宫是囚笼,谁愿困在这里?可、可若是同你逃出,谁还我公道?”

十数年傀儡皇帝人生,至死不得解脱。

“十年寒窗苦,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时。我本已入殿试,无论是否取得前三,放榜便是头榜进士。若是得了殿试上哪个大官亲眼,许能拜入名门,受荐入翰林。抑或是外放地方做官。眼看就要……”

坐在龙椅之上,与权力咫尺天涯。

“却被狗皇帝……”白禾撇开脸,嘴里说的原白禾,实则是他自己。他的不甘与原白禾的幽愤共织成绝望。另一个白禾清清白白的死了,换来他的今生。

他不甘心。

他自己找不到出路,他便想再死一回,总该能死干净了。偏偏天降一个陆烬轩,带他看到了希望。

“我若这般出逃,我以前吃的苦头又算什么?!”他抑制不住情绪的激烈起伏,转回头来,漂亮的眼睛盯着陆烬轩。

他忽然发现陆烬轩的唇色泛白,脸上全无血色,顿时担忧起对方的伤势,忙问:“是不是又扯到伤处?我去唤御医!”

陆烬轩握住他手腕,深深叹息:“小白,我说过,渴望权势不是见不得人的想法。不用对我说什么借口。”

白禾面色一白,霎时间手脚僵硬。

陆烬轩仿佛透过另一个白禾的皮囊看见了真正的白禾——做了一辈子傀儡的白禾,那个一生无为,又无另一个白禾傲然风骨的懦夫。

白禾委屈、无地自容。当披在他身上的弱者薄纱被掀去,露出的是一具丑陋、无能的血肉傀偶。

他同时明白了,由始至终,陆烬轩便不曾听信过他的说辞。

他自以为装作柔弱美人能得到强者的怜惜,却原来对方只当他是……是漂亮的玩偶吧。

陆烬轩单手按揉额头,头有些昏沉,却撑着精神继续和白禾说话,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掌下那只手冰凉,脉搏紊乱。

白禾的心理状态很糟糕,已明显体现在其生理状态上。

毕竟才十八岁,搁在他们帝国是刚读完中学的年纪,堪堪成年,还未走出象牙塔去面对社会的风雨。

“小白,看看我的伤。”陆烬轩轻拍白禾手背,“说实话,在我身上这也就皮外伤的程度,比这程度重的我经历过不少。别瞎猜,我其实是军人。从入伍第一天我就有准备,终有一天把命丢在战场上。”

白禾狠狠愣住。

他猜过陆烬轩的身份,如刺客、土匪、侠士……而这个答案意外又不意外。

初见时他确实从陆烬轩身上看见了如大将军一般的风姿,可陆烬轩的言行举止,着实不像他上辈子朝堂里的武官。陆烬轩若是将军,必是日日琢磨造反的叛将。

然而当陆烬轩说出他终有一日将战死沙场时,白禾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凛凛风骨。

“但只要还剩一口气在,我就不能放弃活下去。我能死,我身后的人呢?我们身后是多少战士和没有武器的民众?我的想法大概跟你不同,所以我不能共情你的痛苦。”陆烬轩收回手,平躺在榻望着屋顶,他看见的是帝国与虫族的战场,是帝国与联邦延续几百年的战争。

浩瀚宇宙中,炮火如恒星之光耀眼,又转瞬即逝。就像一条条倒在战场、炮火下的生命。

“我理解不了你前途被毁的绝望,每个人的人生路都不好走,我这一路也是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拼出来的。有时候可能会说出刺伤你的话,我道歉。你还小,未来还大有可能。要是实在不开心就看看我,你看我这身伤会不会比你心里的伤更疼一点?”陆烬轩笑起来,眸若点星,释放出温柔的光辉。

白禾无言半晌,忽然抓住陆烬轩袖子:“你那件衣服在偏殿我房里竹纹漆箱中,你……将它销毁了罢。”

陆烬轩转头盯着他看了看,“好。”

陆烬轩闭起眼准备休息,在意识即将沉入睡眠时轻声说了句:“别怕。”

受伤失血的人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白禾望着昏沉入睡的陆烬轩慢慢起身,轻手轻脚扯起旁侧的被子搭在他身上。然后坐回凳子上,捧起奏疏和记录逐字逐句地看。

陆烬轩是看透了他对太后的畏惧,所以才不顾自身伤势,带着他亲临内阁,与众臣对峙,拿到这份能够打破“孝道”打击太后的奏疏?

他相信是的。他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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