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庸眉头一拱,眼风一飘,把三个道人来回看了一遍,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竖起个大姆指道,“这话很高明!来人,把这东西重新扔回地牢里,再查查刚才送去地牢的人还在不在?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放出来的?几位道长也别睡啦,随我进屋说会话。”
几个人进了屋,其余家丁拿渔网套着奢比,牵着绳子,支着夹棍,又拉又拽,大呼小叫地好不容易把它赶走了。
郭中庸的寝室里只留下三个道人,门口守着个心腹家丁,又吩咐人上菜端酒,仿佛要开始夜宴了。
康安安和谢子璎绕到屋后的窗口处,透过窗户往里探看,只见郭中庸正亲自给三个道人斟酒布菜,嘴里道:“其实我一直在琢磨咱们的计划,到底有几分成功的把握,怪只怪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当初性子太骄奢,痛失了正宫之位,硬是从大娘娘降成了小娘娘,好在圣宠倒还未尽,常常去瑶华宫看她,照她的意思,还想磨着让官家恢复她的正宫之位,我却觉得这未免太异想天开,如今的大娘娘一切都好好的,人也老实,官家哪会再大废周章地重立新后?还不如把希望寄在赵府那位身上。等换了魂,珺臣本就是自家的孩子,又是从小在她跟前长大,和咱们当然是一条血脉连着心,他素来品性端正,上身后自然是样样出众,到时候再让几个重臣重提立太子之事,实这几年官家对于此事本来念念不忘,膝下又实在没有子嗣,这太子的下落总也跑不了,到了那个时候,大娘娘也就比不上咱们小娘娘啦。”
“其他都没什么,就是官家的后宫还得看得紧些,别咱们万事都准备好了,那里再生出个太子来,可就糟了。”玄机道人说。
“哈哈,你又糊涂了,还记得咱们小娘娘在位的时候,宫里倒有过两个早夭的龙子,怎么现在到了大娘娘手里,却连怀上龙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长风道人笑起来,“说明大娘娘比小娘娘手段更厉害嘛,别看她瞧上去老实忠厚,在官家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其实只手遮天,更胜一筹!所以,宫里的事且不用操心,早有人替咱们守得紧紧的,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只需袖手旁观,盯着那只螳螂就可以了。”
“赵府那位就一定能得到太子之位?”无为道人沉不住气,问,“且不说他现在是个失心疯的样子,就算是个正常的人,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吧?毕竟赵府还有七个儿子呢。”
“这个道理你就不懂了!”郭中庸得意地笑,“就往先前几年说,官家最喜欢的便是这个还没疯了的小王爷,总是说赵府的几个儿子里头,数他最器宇不凡;再说到现在的情形,既然是要从赵府里挑太子,官家怎么肯挑他最贴心的儿子呢?还怕日后他父子两人不联手不成?整个赵府,只有这个小王爷最不得老子的心意,硬把个府邸僻成两半,划了半个园子让他独住,虽然同住一府,父子兄弟间也从来不相往来,这样的人立为太子,才不会和老子一条心地对付官家嘛。再说,咱们小娘娘在官家心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因为废后的事,官家一直对她心存怜惜,到时候少不得枕边风吹吹,借着这股子愧疚之心,官家肯定承她几分旧情,且听得进一句是一句了。”
他们在房间里说得头头是道,窗外的康安安和谢子璎听得却是浑身一阵寒意,想不到这几个人胆大包天至此,对未来的太子人选偷梁换柱,之前曾有传出过狸猫换太子的宫廷秘事,他们却是更歹毒更可怕,直接给小王爷换魂!
谢子璎捂住嘴,眼睛对着康安安一眨一眨。康安安向他摇摇头,示意他安静下来往下听。
“你刚才说的骷髅兵团是什么意思?”郭中庸看着长风道人,眼神中很有几分期待,“我听着这想法很新鲜。”
长风道人笑道:“当年湘东王刘彧兵变夺位,杀了刘宋王朝的昏郡刘子业,一时之间,许多刘氏诸侯王纷纷举兵造反,狼烟四起,叛军一路打至建康城下,不料在紫金山下遇到支阴兵,传说这支阴兵个个肌肤烂尽,肢体缺损,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却又都刀枪不入,骁勇异常,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支阴兵的统师竟然是前东晋大将苏峻,专从地府组建的军队来襄助刘彧。”
“那只是个传说而已。”郭中庸道,“咱们可没办法从地府去借什么阴兵。”
“大人,阴兵已经有了!”长风道人一拍桌子,得意起来,“刚才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奢比就是呀!我记得之前以蛇鼠的精魄为引子,试过好几个村夫,本来只是为了练习一下搬魂之术,想不到那人肉身死透了,精魄却还存在。若是咱们再改进一步,试着驯服它的精魄乖乖听话,岂不是能造出一支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骷髅兵团?传说当年大秦皇帝造兵马俑,本意就是想建一支阴兵,可惜到底还是没有成功,可是如今,大人却有法子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阴兵,难道还不算是意外之喜?”
郭中庸眯着眼,听他侃侃而谈,虽然没说一个字,脸上的神情却是愉悦极了,仿佛听到天籁一般,旁边无为道人喜得抓耳挠腮,对长风道人笑:“还是你脑子好!我瞧这事可行!”
玄机道人眼睛发亮,灼灼地瞧着郭中庸,“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成功了……”
他话未说完,郭中庸伸手止住他,淡淡道:“珺臣的事先行,这个垫后,反正还有一魄就完全结束了,到时候把那人镇住的精魄取出来,就当是下一个计划的试验品,毕竟也是官家亲口赞过的人,资质极佳,既然做不成太子,以后留着做个阴兵统帅总没什么问题!”
三位道人听了齐声大笑,纷纷拿起酒杯过来敬酒。
其中无为道人笑得最大声,“大人真是爱才,连他的精魄都不肯浪费,看来这位小王爷在大人心中还是很有几分地位的。”
郭中庸微微一笑,“你们哪里知道他的厉害,记得小娘娘还位列正宫的时候,官家第二个儿子因病而夭,有个老臣沉不住气,提了句另挑太子的话头,当时也就是茶余饭后的闲话,连官家也未在意,不过一笑置之,想不到赵府的小王爷从此性情变了,本来聪慧机敏,最得父亲器重,却自那时开始,日渐放浪不羁起来。别人都说他越长越歪,走上了离经叛道的邪路,实在可惜,我却知道那是因为他城府极深,心机极重,已经嗅到宫廷之争的前兆,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诸位!那年他才十四五岁!一个舞勺少年竟然有此等谋略手段,我岂敢留他活到弱冠年华!珺臣虽然是从下面的子弟里细挑出来的,资质也算上佳,但在警敏决策上却无法望其项背,脾气太直手段又不够毒辣,可惜呀可惜!”
众人听他说了,不由面面相觑,玄机道人轻笑道:“他虽然机灵,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这点子心机哪逃得过大人的耳目,还不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封住精魄,在体内种入了新魂,所以说,一切局面都掌握大人手里,这辈子他都翻不了身了。”
窗内阿谀声一片,窗外的康安安和谢子璎只觉得毛骨悚然,想不到少年时的小王爷竟然如此聪明,一句闲话就已能察觉政治危机,可惜暗箭难防,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郭中庸点头道:“乘着他羽翼未丰的时候,自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好在这事办得极隐秘,又靠着三位道长的神力相助,咱们算是做出了一件前无古人的惊天大事,待日后小娘娘重新回归正宫,珺臣也顺利入主东宫之时,少不得请三位道长一同进宫辅佐,直到珺臣登基承位,咱们才算是大功告成,将来自然一起携手朝野,共享富贵荣华!”
几个人越说越兴奋,不住举杯畅饮,正在酒酣耳热之时,有人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一声,郭中庸立刻放下杯子,道:“进来。”
一个家丁匆匆而入,俯首道:“回老爷话,刚才去地牢里查过了,老钱和陈三一个倒在地牢口,一个晕在地牢里面,地牢门开着,刚押下去的一男一女都不见啦。”
郭中庸皱眉问:“那两个废物醒了没有?”
家丁说:“陈三吓傻了,人迷迷糊糊的,伤得很重,连话都说不了。老钱虽然醒了,却是满嘴胡话,一会说诈尸了,一会说有鬼魂,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
郭中庸想了想,“先把他们关起来,等彻底醒了再问。再找人把府里上下细搜一遍,那男人背着个尸体跑不远,肯定还在附近,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家丁领命出去了。
郭中庸把杯子扔在桌上,冷哼一声,怒道,“一群废物!连一个死人和一个书生都管不住,居然还把地牢里的东西放出来了。”
玄机道人道:“大人,这事可得细察,我瞧这两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竟然被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想不到那疯子王爷居然会有这样精明的帮手!”
郭中庸看他一眼,道:“之前你们说赵府来了几个男女帮手,我就说要先下手为强,除个干净彻底才好,是你们说不妨事,才把他们留到现在,想不到真留出个祸害来了。”
三个道人相互对看一眼,有点尴尬,长风道人赔笑道:“这事说起来其实还有些隐情,据府里的眼线说,这女人原是国公府的一个婢女,不知怎么被郭小公子瞧上了,日日陪在身边。咱们本来想过要出手除掉她,可是现在郭小公子精魄已经换了一大半,这当口丝毫马虎不得,据府里的眼线说,他把这女人看成天仙宝贝似的,事事迁就,真要把这女人干掉了,怕会影响到郭小公子的情绪,引起精神上的错乱,反而坏了大局。”
郭中庸道:“这女人绝非普通人,找到我这里不算,还不声不响摸到珺臣的房间去了,要不是那房里点了迷魂香令她产生了幻像,怕是一时还不容易拿下。”
“那女人确实有些古怪,府里的人说,她似乎能看出那疯子身上的魂魄有问题。”长风道人说,“我派人去查过,她之前确实是在国公府当差,还差点被打死,之后被郭小公子救回了赵府,又把国公府的一个帮闲以及一个州桥的混混带进府里,郭小公子对她极其上心,确实是不好随便出手。”
“哼,真是不成器的东西,我还没把他的魂魄完全换齐,他倒先中了别人的美人计!”郭中庸不满,“怎么就这么巧,偏在这个当口出现了,这女人肯定有问题,别是宫里派出来的奸细!”
“放心,大人,咱们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没人能看出门道来。”玄机道人说,“那女人平时在府里,有郭小公子护着,自然拿她没有办法,反正今天她是自己送上门来,也已经被大人亲手杀了,从此就不必担心了,至于那个男人跑不远,等会找到了直接打死吧,省得夜长梦多。”
几个人商量敲定,不由鼓掌大笑,又是一巡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