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从四面飞来,李灵溪握着银蝶弦一一绞断。但还是有剑气扫到李挽君,割破她腰间系的细绳,让一个小麻布袋滚落在地。
李挽君匆忙去捡,贺佑临的剑又到了,李灵溪急道:“别去!”
剑气威逼下,李灵溪一手捡起那麻布袋,一手握弦反击。
麻布袋被刺了个口子,从里边掉出来一块虞牌。大概是夏侯启的遗物,四品门下侍郎铜虞符。李灵溪低头看了一眼,却见铜虞符上刻着一个李字,非是夏侯。
不待李灵溪看清“李”的后面跟了什么名,燕遥带人回来了。
贺佑临见着自己的靠山,高声嚷道:“女鬼在这里!不对不对,这是两个女魔,她定是要把滥杀凡人的同伙劫走了!”
燕遥大步跨进后院门,看到李灵溪运着魔气,怒喝道:“大胆魔女,你二人竟狼狈为奸,残害逍遥县百姓,如今又挑衅我凤箫弟子!”
说罢起剑向李灵溪直刺。李灵溪单手一挽,银蝶弦缠住燕遥的灵剑,硬生生把它绞断。
燕遥气懵了,抖着唇道:“你!这可是赤纱剑……”
李灵溪嗤笑:“赤纱剑与痴傻儿,绝配。”
燕遥从未被人这样侮辱过,登时火冒三丈,又羞又恼。他翻身上檐,踩在院墙头抽出背上的弓箭,凤箫门弟子也召剑攻向李灵溪。
火蛇如流电齐飞,李灵溪解了禁步结界,把李挽君捞进云楼。与此同时,她捡起铜虞符,看到铭文“兵甲”云云,末端刻了符主的名字。
李佳音。
辅国大将军,也是镇国夫人。
但这些功名与荣耀,在她举兵反抗问罪诏书的时候,已被紫微殿收回了。
李挽君。原是挽君三千里,千秋第一秋。
李灵溪握虞符的手止不住颤抖,流火凤羽箭飞到脸前都看不见。
千钧一发之际,金色剑光斩断流箭,击退凤箫门一众弟子,力道毫不留。
燕遥从墙头摔下来,捂着胳膊皱紧眉,睁眼看到江玦时眸光一暗,讽笑道:“是你,江玦,你与魔道中人为伍,真是恬不知耻。”
白吉问:“江公子,你为何袒护魔女?”
燕遥冷笑:“还能为什么,道心不稳,色令智昏罢了,我还以为玉骨仙君当真是守正有礼的君子呢。”
江玦看向满地断剑,看似抱歉,言语却实在称不上客气。
“云水有神兵手程飞雪,诸位若看得起程掌门,在下愿请掌门修复灵剑。”
程飞雪的铸剑技术天下闻名,修界现存的有名姓的灵剑中,除了自古流传下来的破千山、落星沉、横云裂、雪君和白灵,几乎都出自程飞雪之手。
燕遥不敢说看不起程飞雪,只是江玦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白吉替他回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希望江公子守约,更诚愿江公子能洁身自好,不惹尘埃。”
李灵溪忍不住要应他,江玦又挡了一下。
“纯净或污浊,重在所做作为,不在身份,也不在阵营。凤箫门是修界模范,诸位身为凤箫门弟子应懂得这个道理。”
燕遥站起身,蔑视道:“凤箫门弟子身为修界模范,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江公子,你敢说你为之作保的的魔修真的没有害过人吗?”
李灵溪正要开口扯谎,李挽君突然飞身而起,向楼内疾奔而去。一楼大堂还囚着嫖客,李灵溪与江玦相视一眼,同时轻身追赶。
果然,李挽君失了禁锢,第一时间就是去杀人。
燕遥抓到她把柄,举起手道:“江玦受魔女蒙蔽,言语不足为信。请诸君助我除魔,以正仙风世道。”
云楼里有仙门弟子、受害女子以及一众嫖客,李挽君冲进去时,众人尚且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她拧断几个男人的脖子,才奋起反击:“阻止她,快啊!”
黑暗中,裴允和李、江二人看清了李挽君脖子上的相生环。
“挽君停下,”李灵溪飞扑她,“相生环会损人寿数,你不知道吗?!”
李挽君说:“知道。”
地上又滚了几个血淋淋的脑袋,李挽君被李灵溪压在地上。
此等情状,旁人眼里是魔女在内斗,繆妙眼里是沈烟烟在阻止李挽君杀人,而李灵溪,只是为了拆下相生环而已。
李灵溪施法时,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真真切切是魔女。
江玦问:“不知李娘子的相生环是哪里来的。”
李挽君抗拒道:“与你何干?”
那相生环魔气充裕,有着李灵溪从未解过的六魔法印,不是路平原的东西。
“我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李灵溪声线微颤,“你乖乖地把相生环拆下来,我替你杀了他们。”
这话一出,连裴允和繆妙在内的人都觉得不妥。
李挽君感觉魔气在流逝,相生环正吞噬着她的生命。她与李灵溪对视,望进她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温柔眼眸,不知为何,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相信她。
“给我相生环的是一个着青袍的青年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说,魔环只能由他亲自解,否则后果无法预料。”
李灵溪心脏狂跳起来。李挽君握紧她手腕,迫问:“你真的会帮我,完成我想做的事吗?”
裴允说:“暗楼女已获救,县令杨兼已死,众多暗楼主和嫖客被捕,正等候审罪……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李挽君面色灰败,悲痛欲绝,“杨兼死了又怎样,这里该死的不止他一个,逍遥县没有一个好人。他们害死了我丈夫,又害了许许多多无辜的女人,他们喝暗楼女的血,吃暗楼女的肉。直接以此牟利的是刽子手,袖手旁观的又何尝不是帮凶!他们都该死,我还没杀完,我还没杀完……”
即便是繆妙这样纯善的人,知晓暗楼女的遭遇后,都无法轻易责怪李挽君的行为。她看着这个疯狂的女子,心有悲戚,一时无法言语。
李灵溪想询问更多与青袍男人相关的事,她俯身向前,却突然被江玦揽住腰仰倒。
错了一瞬,她听见凤羽箭破风的声音,如指甲摩擦石面般刺耳。
“不行——”她出弦把箭绞断,回头对江玦说,“相生环是怨灵阵眼。”
江玦举剑示意:“不许伤她,那是怨灵阵眼!”
利箭刺破玉器的声音突如其来,李灵溪惊惶看过去时,只见李挽君的相生环碎裂在地,一支火红的灵箭被相生环挡掉了。
相生环裂,怨灵尸起。
燕遥站在二楼,目露恨意,再次张弓搭箭,这一次被江玦用横云裂挡回。
裴允和燕辞秋挡了燕遥的第三、第四箭。燕遥的眼里看不见两位兄长似的,一心只想杀了魔女李挽君和折他赤纱剑的李灵溪。
罡风骤起,云楼里黑雾压顶。
李灵溪护在李挽君身前,看见如同那夜在刺史府中见过的一幕。阑槛上爬满了人手,紧接着无头怨灵尸晃悠着站起来,向修士们扑去。
在场的人只有李灵溪看得懂着怨灵阵法,而在凤箫弟子眼中,正是李灵溪这个魔女开启了魔阵。因为那些怨灵尸攻击所有人,唯独不攻击李灵溪和李挽君。他们不再犹豫,齐心协力地举剑围攻李灵溪。
“她果然不怀好意!”
“魔女控制怨灵尸杀人了,快拿下她!”
斥责声频起,江玦却在这时回头看李灵溪:“沈烟烟,解阵。”
如同呼唤仙门同道,凤箫门弟子觉得他真是疯得不轻。
李灵溪说:“知道。”
李挽君打退了第一排无头尸,问李灵溪:“这是什么?”
“是怨灵尸,那个青袍男人没告诉你吗?”
“我没见过。”
无头怨灵尸密密麻麻地从门窗涌进云楼,裴允和燕辞秋背对背仗剑斩尸,为师弟们杀出一条通路。
江玦执剑上楼,把燕遥等人制住。
燕遥怒斥:“江玦,你不去杀怨灵尸,挡我做什么!”
江玦脸色黑沉,平日端的清雅都不见了,燕遥更加笃定他中了邪。
一片混战中,银色魔蝶轻盈飞起,环绕着李灵溪。圣女双手交于胸前,轻声念咒:“烟罗无道,邪魔无主。释其灵怨,解其阵法。”
相生环散出血红的魔气,无头怨灵尸们像被定住,纷纷跪倒在地。
李灵溪才松一口气,一道赤色灵流突然向李挽君袭来,瞬间击穿她的胸膛。众人转头看灵力的主人,高楼之上,贺佑临金靴踏栏杆,双手结印,第二道灵流像大刀似的劈向李灵溪。
江玦隔空御剑,挡了这一击,李灵溪得以拖着李挽君移神换形到墙角。
“挽君,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我师尊。”
相生环已裂,魔气正在反噬。李挽君坚持不住了,她紧紧握着灵溪的手,断断续续道:“青袍男人是你师尊……你是……”
“你说什么?”李灵溪没听清。
李挽君喉间一阵腥甜,再也说不出话,眼睛缓缓闭上。
“李挽君!”
“挽君不要,别走……”
怀中人唇角沁血,面色苍白,对李灵溪的呼唤毫无反应。李灵溪颤着手去探她唇上,眼泪随即从颊边滑落。
她心里有一片雪白荒原,添了一笔又一笔,玄红飞凤袍带来的血色。
一声“阿姐”在李灵溪喉咙里哽塞,她动了动双唇,发不出声音,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听得到。
李灵溪忍下泪水,猛一抬头,充满杀意的目光盯上贺佑临。她奋力扬手,将拦路的活人死人全都扇倒在地。
贺佑临浑身一怵,像被定住一般,僵直了片刻。
此时,繆妙运起织雨剑为李灵溪护法,白吉却接二连三地破她防线,眼看她就要抵挡不住。
“白吉,沈烟烟她真的在解阵,你别碰她……啊!”
织雨被挑向空中,李灵溪当即放弃解阵,向繆妙扑过去,可惜来不及了。转瞬间,李挽君死在李灵溪面前,而繆妙被白吉一剑刺伤。
见此情景,燕辞秋头晕目眩,挥剑飞向白吉,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李灵溪用手捂着繆妙的剑伤,指缝间都是溢出来的鲜血。
额前魔纹开始蔓延生长,妖红色伸展到眼尾眉梢,赤瞳缓缓上移,最终将目光定在贺佑临身上。
为何要破阵。
我是烟罗圣女,是魔修,怨灵本该为我所用。
魔核疯狂躁动,激发李灵溪心中狠戾,催促理智迅速流走。众人只觉背后阴风顿起,朝魔女看去,她正在念咒:
烟罗无道,邪魔无主。
怨灵在阵,号令在我。
解阵变成了主阵。
无头怨灵尸摇晃着站起来,把苟延残喘的嫖客全都杀死。杀完这些,他们疯狂扑向凤箫弟子,像要把玄红袍修士撕碎。
戾气一旦控不住,就是无穷无尽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