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A市迎来了大暴雪预警。医生检查过朱槿的脚踝后,在她的出院通知单上签了字。
宋柏办出院手续,朱槿去和其他病友们道别,留下四条和小桃在病床边忙前忙后。
朱槿住院的时间不长,东西却不少。加湿器、精油、面膜、空气清新剂……瓶瓶罐罐之多,稍有不注意便会落下。
不过宋柏对此早有准备,他把朱槿所有的物品列了个清单,四条和小桃每收好一个,就在单子上划掉,一唱一和,像是宫里轻点赏赐的小太监。
“滚珠眼霜……这里也没有呀。”小桃翻找着,口中念念有词。她抬头对四条道,“看看椅子上,是不是被盖住了?”
椅子上搭着宋柏的警服内胆,他方才出去的匆忙,只穿了外面的大衣。四条刚想拿起衣服查看,手却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小盒子。
是不是眼霜?
他随手打开拉链,不经意地向内看去,瞳孔却在触及的刹那骤然缩紧。这是……
“四条,找到没?”小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四条迅速将拉链复位,摇头,“没有,不在这。”
“这就怪了,算了先找别的吧。没准一会它自己就出来了。”小桃大大咧咧地摆手。
他们两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就将所有东西打包好。
四条自诩力气大,拎着行李箱先去停车场,小桃走慢一步,将病床周围简单打扫一翻,确定毫无遗漏后才往外走,打算去停车场和四条回合。
怎料电梯门一开,她和秦白秋撞了个正着。
秦白秋前几天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得知朱槿遇袭,当即想请假回来。好在很快得到消息说她只是扭伤了脚踝,罪犯也已伏法,这才等到会议结束才匆匆赶回。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此时不免显得风尘仆仆,小桃一看,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火大。
两人相对愣了片刻,还是秦白秋先开口:“你……”
“还要多谢你的帮助,我们才能那么快锁定目标。”小桃别开眼神,抢先道,“不然槿姐的处境一定更危险。”
秦白秋苦笑着摇头:“我担不起这句谢,之前预测的犯罪模型偏差还很大。多亏宋队长和黎警官在,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面对槿姐。”
他本来信誓旦旦地觉得徐驲绝不会提前下手,而且以他看重仪式性的程度,不会搞突然袭击那一套,结果被狠狠打脸,此时正在自我怀疑。
小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见秦白秋神情沮丧,胸中那股无名火一下就被浇灭了。
她踌躇片刻,僵硬地拍拍他的肩:“别这么说,槿姐最认可你的能力了。一开始就是她把你的论文推荐给我看的。”
她略有些不自在道:“再说,这次你说的八九不离十,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徐驲那种疯子,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谁也不可能猜的一分不差。曾大队和宋队都说,下次有案子还要找你商量呢。”
秦白秋闻言神色稍缓,看向小桃的眼里逐渐有了笑意:“那你呢?”
“啊?”小桃没反应过来。
“这次没分出胜负,下个案子你还愿意和我一教高下么?”秦白秋看着她的眼睛。
“当然!”小桃一下子把那点情绪丢到脑后,扬起下巴露出自信的笑,“比就比!”
秦白秋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也忍不住笑了。
“咳咳咳!”
和谐温馨的氛围被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两人双双后退一步,才看清范曼语站在不远处,黑着脸看过来。
秦白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被毛领和墨镜盖住半张脸的女人,直觉对方来者不善,怎么一幅捉奸的架势。
他神色纹丝不动,白色的羊绒围巾松松垂在肩颈,衬得气质如乔松白雪般。
小桃尴尬地解释:“曼语,我们在……”
“这儿没你事。”
范曼语上前几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将秦白秋仔细打量一番,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蔑,“你喜欢小桃?”
准备应战的秦白秋没太反应过来,回答刚慢上半拍,就立刻被她嫌弃:“反应这么慢,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博士毕业?毕业后有什么职业规划?你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忽然梦回面试现场的秦白秋:???
秦白秋撇过脸:“我没义务和你说这些。”
范曼语发出意味不明的鼻音,视线突然凝固在秦白秋的帽子上:“把帽子摘下来。”
秦白秋不明所以,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忍下了发火的冲动,拿下了棒球帽。
范曼语仔细地盯着他的头发看了半晌,突然问:“你没戴假发吧?”
秦白秋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问什么?”
范曼语语重心长:“小槿说读博会让人变秃,我得为了小桃的下一代考虑。”
总算明白她脑回路的小桃和秦白秋一起脸色爆红。
小桃连连摆手,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不我们不是……曼语你误会了!”
范曼语露出“你不用狡辩我都明白”的笑,转头对着秦白秋,又恢复了娘家人的语气:“你要是让小桃受一点委屈……”
她没再说下去,挑起下巴,用那种为富不仁的睥睨表情注视着他。
范曼语:看我天凉秦破。
秦白秋:……
朱槿慢吞吞走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的目光在几人间转了一圈,于心不忍,主动解救秦白秋:“我这样下楼不方便,你能陪我吗?”
秦白秋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好,我也想见见宋队。”
等两人上了电梯,小桃突然啊了一声:“我又忘记告诉队长了。”
“什么?”范曼语问。
“用犯罪心理学找徐驲的点子,最开始是槿姐提出来的呀!”
小桃想起朱槿带她看电影,然后阴差阳错和秦白秋合作查案找到关键线索,暗暗感叹真是无巧不成书。但凡其中任何一步没有走下去,槿姐今天可能都不会平安脱险。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救了她自己,简直像是命运的安排。
范曼语不以为然,“她也是误打误撞,再说是谁提出来的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我可不想独占功劳。”小桃坚持道,“我想让大家知道,槿姐帮了大忙。”
范曼语点点头,突然又神经兮兮地摇头:“别别别!别说。”
对上小桃疑惑的眼神,她用一种过来人的高深语气道:“你想啊,那时候小槿明明在追宋柏,有事反而去和秦白秋说。宋柏要是知道了,心里能高兴?”
范曼语:姐妹的杀猪盘千辛万苦要成,可不能出纰漏。
小桃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不确定了,“不至于吧,案子是案子。”
“哎呀你不懂男人的!”
范曼语迫不及待地和小桃咬耳朵,卖弄她从好友那学到的心得,“他们嘴上不说,其实特别介意。尤其是宋柏那种锯嘴葫芦,肚子里最能装醋了。”
小桃越听越觉得有理,迟疑道:“那……我还是不说了。”
槿姐和宋队现在甜蜜着呢,还是别惹事了。
“总算开窍了!”范曼语笑着搂紧小桃,“走走走,趁着还没下雪赶紧去小槿家。”
支队除了绿箭,其他人家都在本地,朱槿干脆约了大家今晚聚餐庆祝。
范曼语坚持将地点定在她家饭店,强势表示,谁要是买单,就是瞧不起她。
支队大多数人都和她打过交道,知道这位女演员除了跋扈点,人倒是很义气。加上大刘和方子的女朋友都对剧组八卦很感兴趣,没费什么工夫便聊在了一起,一时气氛热闹非常。
瑶瑶见朱槿的酒杯空了,拿起啤酒就要满上。
宋柏拦住:“已经超过三杯,不能再喝了。”
方子和瑶瑶在不久前领了证,打算年后办婚礼,此时正处在新婚小夫妻的甜蜜阶段。
方子见女朋友的酒瓶停在半空,忍不住调侃道:“行不行啊队长,这就护上啦?”
瑶瑶白他:“你懂什么,宋队这叫名正言顺。”
宋柏猝不及防被人抓住弱点,素来严肃的神情有些许崩坏。他今日穿着暖棕色的羊毛衣,透出些罕见的温和松弛,因此即便勉强绷起脸,也威慑力不足,唯有捏紧筷子,掩饰性地夹菜。
众人难得见他如此,忍不住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对比之下,朱槿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夹起宋柏剥好的虾,边吃边大放厥词:“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初他在我家……”
“咳!”宋柏剧烈地清嗓子,捏了一下她的手。
竖起耳朵的众人不觉扫兴,追问:“然后呢?”
朱槿无辜摊手:“问你们宋队,他不让我说。”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添遐想空间,众人看向宋柏的眼神都不对了。可是他嘴严得蚌壳一般,大伙问不出劲爆内幕,只好以酒逼供。
宋柏原就替朱槿喝了些,气氛所在,又被灌了不少,看向朱槿的眼神不免有些迷离。
朱槿被他看得心里发痒,翘起腿,足尖轻点,在桌下缓缓蹭上他的裤脚。
宋柏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朱槿没事人一般眨眨眼,歪头甜笑。
耳边的说话声在瞬间变得遥远,仿若天边隆隆的雷声,全身的感官唯独剩下隔着布料的摩挲。
那碰触似疾实缓,凌迟般折磨,又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快意,让他发热般微微打颤。酒杯里,如镜的液面颤抖如地震来时的池塘。
“队长?你说……嗝!对不对?”大刘大着舌头道:“咱队里就黎哥一个还没定下来,不是兄弟说你……”
他举杯朝向闷不做声的黎兴,“别太贪玩,把好女人都……都错过了!”
黎兴笑笑,啜了口酒,没说话。
方子也喝得面膛红亮,拍着胸脯道:“要是有看上的,跟兄弟们说,高低帮你追上!”
黎兴手中的酒杯一抖,下意识看了眼朱槿,她正努力用勺子去舀白果。反而是宋柏敏锐地看来。
他飞速垂眼,将视线落在那道白果上,口中淡淡道:“我大概没那个命吧。”
“什么?”方子没听清,扯着嗓子问。
“没什么。”黎兴笑笑,端起酒杯朝向朱槿和宋柏,“来,我再敬你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