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栀的确是一时兴起。
等这句话在脑里转过一圈后,她才后知后觉,似乎有些太过僭越的冒昧。
毕竟才算刚刚认识,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轻浮了些……
【笙箫】:“你确定么?我明天六点半起床。”
萧予笙记性很好,又对“连理枝”的发言稍稍留了心。
自然记得,这位精力旺盛的年轻妹妹在群里时常聊到半夜三四点,而往往又要到次日的中午十二点才姗姗睡醒,在群里分享午饭时来一句格格不入的“早上好”。
【连理枝】:“要要要!我明天早起有事[猫猫可爱]”
既是需要早起,这人不定闹钟,反而让自己叫醒她么?
萧予笙眉梢微挑,回复道:“好的”。
很是体贴地没有戳破“连理枝”稍许明显的心思。
是的,连栀独居在家,又是高考完最闲适的一段时日,哪里需要什么早起?
不过是信口胡诌,诡计多端年下甜妹的一点小心机罢了。
【连理枝】:“姐姐好梦[小猫贴贴]”
她抿了抿唇,舌尖顶在上颚处,回味出一丝半缕的隐约甜意。
连栀抬手将床边小灯摁灭,只剩柔暗的屏幕光线在房内晕散,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投落一抹浅淡的阴影。
“好梦。”
屏幕黯淡下来,轻喃如飘忽难捉的风。
-
确实是一夜好梦。
连栀被震动声吵醒时,仍没醒过神来,足有三四秒处于懵圈的状态中。
或许是生物钟的缘故,她早已习惯了一觉到日上三竿,于是随手关掉手机,蒙上被子转头准备睡个回笼觉。
等等……不对!
被子被一把掀开,险些掉到床下。
连栀摸到手机,被屏幕亮着的光晃了晃眼。
她微眯起眸适应光线,看到锁屏显示的三个未接来电,一下子惊坐起来。
“姐姐?”
对方恰好又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连栀急忙摁了接听,将手机凑到耳边,张口时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终于醒了么?”
萧予笙轻笑,声线慵懒,透着显而易见的调侃意味,“你昨晚好像说早起有什么事情,没有耽误到吧?”
“啊……没、没有,没耽误到。”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把好手。
连栀倒回床上,将空调被重新扯过来,裹回身上,传出一阵窸窣的面料摩擦声。
昨晚的睡意来得太过突然,她连空调温度都没调,硬生生吹了一整夜23℃的上下扫风,现在脑袋难免有些昏沉,说话时嗓子也有点干疼。
她伸长胳膊,将手机稍微拿远了点,转过头低低地咳了几声。
“怎么咳嗽了?”
电话那头的水流声很快停下,女人的询问声响起。
“唔……”
连栀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蒙在脸上,闷闷开口:“空调温度太低了,可能有点冻着,有点点难受——”
语调软糯,尾音拖长了好几秒,撒娇求安慰的意味再显然不过。
散发着热汽的水流注进保温杯里,音调由清脆至沉闷。
萧予笙将杯盖拧紧,按在杯壁上的白皙指尖稍稍用力,透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粉。
听着耳机里对方的撒娇,她将保温杯搁在桌上,顿了顿才开口:
“怎么这么不注意?今晚你打算什么时候睡,到时我早点提醒你调一下温度吧?起床后记得喝点热水,
你们小朋友气血都旺盛,今天注意别吃生冷,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生病的。”
语调沉稳平和,虽然只是温柔的安抚,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是可靠。
连栀乖乖应下对方的叮嘱,和电话那头的人又聊了几句,听到对方说准备出门上班,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姐姐再见,路上小心哦。”
萧予笙拎着包,照例查看了一遍随身物品,在玄关蹲下身换鞋。
“嗯,这会刚不到七点,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她淡淡开口,促狭意味藏得严实。
电话挂断,连栀下意识捂住烧红的脸颊,指尖按在眼睫处,似乎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呜呜,她果然猜到了……
睡意一扫而空,连栀在这头翻来覆去了两个小时,平整的粉白床单被揉皱了几处。早上九点多钟,接收到她消息轰炸的网上朋友才姗姗现身。
【独木】:“枝枝早上好哇,我今天休假刚醒,听完再回复你。”
连栀看着几乎快铺满整屏的语音条,十多秒到四十多秒不等,略微有几分心虚,弱弱补了句:
“那个……你音量记得调小一点。”
她对自己刚刚姬叫的声音还是有点数的。
没过半分钟,“独木”发了条语音过来,嚼着面包含糊不清:“我边听边转文字的,雾草,你们一夜进展这么快?!”
“好好好,我就知道‘笙枝’是真的,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得意]”
连栀耳根一烫。
什么嘛,八字还没一撇呢。
【连理枝】:“没有!真的就是普通网友。”
她否认得义正严词,语气里不掺半点心虚的那种。
“独木”甩来一条录屏,连栀毫无防备地点开,被自己的姬叫声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刚咬了半口的吐司啪嗒掉在地上。
手忙脚乱地将吐司捡起来丢掉,连栀也被迫听完了一段自己刚才的花痴语音,尬得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跳进去安详躺好,再铲几捧土埋得严严实实。
“啊啊啊啊啊木老师我跟你说!她刚刚真的打电话叫我起床了呜呜呜,怎么会有人声音这么好听,我爱得死去活来啊啊啊……”
【连理枝】:“……”
【独木】:“还要发吗?我可以继续往下录。”
连栀一噎。
【连理枝】:“倒也不必……”
【系统消息】:“【独木】拍了拍你并薅掉了一根头发。”
【独木】:“不过说正经的,只是聊了一晚上,你们这个进展会不会有点?”
“独木”问得并不直接,连栀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捧着刚热的牛奶小心啜了一口,烫得连连吐舌,抵在齿缝间稍稍用力,试图将痛意压下去,转神打字回复道。
【连理枝】:“感觉聊得还可以,只是应该不会当真有什么发展,最多成为网友?毕竟年纪差这么多,各方面都有代沟,也很难有共同话题。”
没聊几句,“独木”临时接到老板的加班电话,知会了一句就消失不见。
刚刚掉下去的吐司恰好是最后一片,连栀想了想,起身回卧室将睡裙换下,穿了平常的T恤短裤,准备去趟超市。
这一个多月,她几乎全在家里宅着,就连拿快递之类的必要外出,也基本都在日落西山之后。
每天都是昼伏傍晚出,肤色养得比先前更白皙几分。
南方七月中下旬,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藏在树荫里的蝉鸣格外欢畅。
走出楼道的刹那,炽烈日光洒下。
连栀不太适应地微眯起眼,脸上笼了层浅金。
临出门时懒得弯腰,她索性将低帮帆布鞋踩成拖鞋。踝骨纤细,温热自足底蔓延至周身,在融融暖意中放松下来。
她长期待在空调房里,此时接触到日光,泛凉的指尖不由得动了动,抬腕掬起一捧捉摸不住的阳光,掌心微微泛着热意,沿着经脉淌向四肢百骸。
早上初醒时的身体不适被一扫而空。
微风乍起,林叶簌簌。
小区里的香樟枝繁叶茂,她踩着青石横条,朝左前旁的那棵走去。阳光从枝隙间落下,泥尘斑驳的红砖上一片洒金,随着风影摇曳。
连栀驻足,仰头看见空中飘忽的淡积云,点开相机。虽然她不太擅长拍照构图,但简单拍个天空还是不成问题。
她将照片分享到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文案只是一个简单的云朵符号,很快收到几排点赞提醒,头像一片花花绿绿。
白天室外不太看得清屏幕,连栀锁了屏,哼着歌往超市去。
耳机里恰好切到《All About U》,是邓紫棋十多年前的一首粤语老歌,鲜为人知。
“我每次想起已满心欢喜
你我之间都有过太多趣味”
连栀在货架第二层拿了袋常吃的白吐司,与小推车里的AD钙奶并排放好,抬眼又看到旁边新出的抹茶口味。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保质期还有一周,如果自己能够天天早起,解决掉应该不成问题。
去前台结了账,吐司零食饮料,以及结账时顺手拿的草莓味果汁软糖,装了鼓鼓囊囊的满袋,好在不沉。
吐司压不得,奶白和墨绿两袋排排坐,挨在袋子的最上边,外包装上的两只动漫兔子显得很乖顺。
连栀颇有兴致地给吐司们拍了张合影,发给“笙箫”。
【连理枝】:“未来一周的早饭[叉腰]”
“笙箫”没有回复,想来是在忙。
医生么,常常是忙得一天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挤不出来。
连栀倒也没在意,等对方闲下来自然会回复。
日头渐高,来回不过一公里左右的路程,等连栀到家时,额间已经热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脸颊也是白皙里泛着红晕。
到家第一件要事,连栀打开了空调。
她正如往常一般站在风口低头玩手机,等着身上燥意被空调吹尽,眼风扫过绿白的软件图标,指尖一顿,默默又挪开了步子。
她将吐司放进冰箱冷藏层,瞄了一眼下排的冰镇可乐,犹豫着收回了手。
冰的,不能喝。
微信提示音恰好响起。
【笙箫】:“不错[棒]”
【笙箫】:“不过,你确定它们不会是你未来一周的午饭么[吃瓜]”
连栀微窘,有些心虚地打着字,气势倒是十足。
【连理枝】:“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要每天早起,健康生活![小猫认真]”
对方发来一条语音,环境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凑近了底部收音口,连呼吸声都听得真切。
“是么?三个闹钟都叫不醒的那种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