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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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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渝是在那天晚上发现孟铎失踪的。

从孟铎生病以来,董河成了经常出差的那一个,以前最爱往外跑的张庆渝反而是老老实实在华城待了半年,每天跟着孟铎跑,即使实在有事,一天也总会去孟铎家一趟。七月的周五,本来应该是张庆渝准备嗨的日子,没想到下半天,系统出现了bug,大批量的数据出现了错误,于是张庆渝带着整个产研组的人改数据、修bug,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张庆渝想着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狠狠叹了口气,这才叫司机接自己回去。

回家照例先洗了澡换了衣服,张庆渝才跑去孟铎家,他也没敲门,直接输了密码进去。屋里漆黑一遍,连窗帘都拉着,张庆渝打开灯,诺大的客厅空无一人,只有一件外套耷拉在沙发上,房间里也没人,但孟铎的手机还在,张庆渝又把孟铎家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这才开始慌起来。

“孟铎?”张庆渝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了,打开孟铎手机看了看,一整天没有发出的消息,一连串全是未读的,也没有拨出去的电话,上一个还是头天晚上张庆渝打电话问孟铎要不要吃关东煮。

张庆渝穿着拖鞋就往物业跑去,因为小区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平常要找物业查监控还是比较容易,他看着孟铎头天晚上走进大楼后,就再没出来过,可是家里也没人。张庆渝站在楼下,带着热气的晚风吹到身上,他忽然觉得很冷,甚至狠狠打了个寒颤。

孟铎拿着刀片站在衣帽间,把纯白的电线往脖子上套,那些好像已经忘却的记忆,此刻不断涌入张庆渝的脑海,他颤抖着手,拨出了电话。

“喂,孟叔叔吗?孟铎失踪了。”

明明在努力控制情绪了,张庆渝还是听到了自己哽咽的、颤抖的声音。

此时孟逍正在和几个高层加班开着会议,张庆渝的话像是巨石,沉重地落在他的心里,孟逍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回了句嗯,他缓了神色,把手机放到一旁,道,“继续。”

一个小时后孟逍才赶到孟铎家,打开门就看见张庆渝抱着头坐在沙发上,见他来了,才抬头,眼睛通红,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无助又悲伤。

“孟叔叔,孟铎4月就确诊抑郁症了。”

孟逍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但他还是强撑着,没露出任何异常,他不能,也不敢。

“查监控了吗?”

“查了,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或许是情绪有了宣泄口,张庆渝的眼泪没止住,顺着好看的脸滑下来,他随意一抹,“五六月份他没去出差,是去医院住院治疗了,怕你们担心,一直没告诉你们,也怕你们觉得他太懦弱,有时候发病严重了,会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会有幻觉,出院后虽然在吃药控制,但是有时候,也控制不住情绪,所以,孟叔叔,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孟铎出意外。”

空气中只剩下张庆渝抽泣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张庆渝听到孟逍说到,“报警吧,我让你李叔叔也帮帮忙,不要传出消息,公司那边你先稳住,我会协助你。”

孟逍顿了顿,继续说到,你孟阿姨那边我也会给她说清楚,但其他人,你就不要说了。”

那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一天,两天,三天,第三天的时候,张庆渝出现在了公司,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因为产研的大群里不断艾特他

秃头小技术(陈阳阳):“小张总,你是又出差了吗?”

徐伊人:“连最勤快的孟总都接连三天天没出现,史诗级现象,你俩是不是在憋大个。”

石力:“公司居然有人说你俩失踪了。”

李峰:“那人瞎说八道,早上我也听见了,被我怼了一顿,差点打起来。”

高青:“牛啊李哥。”

“。。。。。。”

电梯门一开,原本弓着腰的张庆渝瞬间挺直背。

周围不断有员工跟他打招呼,张庆渝都一一应承。

“小张总,您这是度假去了?”

“你看我像度假的样子吗,我这是在闭关,找灵感,知道不?”张庆渝嘻嘻哈哈,一巴掌呼在跟他开玩笑的小技术头上,“写你的代码。”

开会,写计划,写代码。

就像和孟铎一起上班的很多天一样。

只是张庆渝看着时钟逐渐走过了十二点,又到了第二天,他的手机里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孟铎的消息,那双向来充满希望的眸子,此时满是疲惫,满是绝望。

周五早上,张庆渝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挚友宋长歌。

宋长歌:现在营销号都造谣到孟铎身上去了吗?

附图:文娱记:传闻铎集团总裁失踪,孟家派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铎集团这是要完了?

下边评论已经有了几百条。

猫宝:我哥在铎集团上班,听说他们总裁的确好几天没去公司了,平常基本天天都在。

听取瓜声一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商场如战场?

摇摇姚:不过也不一定吧,大佬们肯定经常出差,很正常。

Debug:但是为什么只有这次传出失踪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吧。

Rainway:咱们月薪三千的担心日入百万的干啥。

然后评论就是一片“无需共情资本”和“同情”的战争。

张庆渝盯着截图看了半天,最终只回了句,“他们瞎说”。

消息刚发出去,宋长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张庆渝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发的微信没带标点符号,而且你没骂营销号,”宋长歌卸妆的手停下来,“张庆渝,你老实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马上买机票回来。”宋长歌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旁边,准备洗脸。

“长歌,孟铎失踪了。”

宋长歌的手背突然磕到水龙头上,疼得她皱了眉。

“嗯,帮我收拾个房间,我住你那儿。”

本以为是平常的一天,没想到临下班时,那条文娱记的微博却悄悄爬上了热搜榜,并且不少的营销号进行了转发。还是董河先发现,紧急联系了公关部进行处理,但仿佛有人故意给热度一样,一直降不下来,等通知到张庆渝的时候,热搜已经到了三十多位。

“直接联系公关撤热搜吧。”张庆渝挂了董河电话,气得发抖。

消息传得很快,电话,短信,在短短时间内疯狂涌入,张庆渝看着不断打来的那些没有显示联系人的号码,直接开了静音,拿着衣服就出了办公室。产研的人看见张庆渝从办公室出来,低沉着脸,连招呼都没打。

“完了,热搜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活儿干完了吗就这么八卦,还八卦到自家大boss身上,不想要工作了?”李峰用指节敲了敲电脑,平常就严肃的脸上此刻更是充满了不满,增加了不少威严。那人不敢回话,只得暗骂一声,继续干活。

偏偏有人不怕死。

“热搜都上了,谁知道真的假的。”

“那就闭嘴。”谁也没想到平常最爱和张庆渝开玩笑的小技术比李峰反应得更快,但到底比不上李峰职位高权势重,那人见一个新来的小技术都跟自己过不去,更是嘲讽了一句,“一个新来的,还真比狗忠诚了。”

“我说,”李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你的脑子被屎糊了吗?我们是娱乐公司,那些玩弄舆论的手段大家多少都清楚,谁知道是不是被对家攻击,你还在这儿上班呢,就瞎**造谣,能不能带点脑子,难怪写出来的代码那么臭。”

“还有谁有意见,”李峰环视一周,“我看你们就这耐性,要是去混娱乐圈,一天就被搞死。”

一度混乱的现场此刻安静下来,大家其实也没那么关心这件事,离他们生活太远,更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真的失踪,铎集团也总会有人接手,一场风波下来,这件事也只会成为大家口中遗憾又无关紧要的谈资。

此时的十二楼,董河还在盯着公关部压热搜,见张庆渝过来,主动说到:

“应该是EMP(铎集团对家)恶意把消息推上热搜了,这几个营销号都眼熟,之前柏宋(铎集团旗下演员)恋情风波的时候,他们可助了不少力,平日也没少夸EMP,应该是自家养的营销号,其他的很有可能是互相打过招呼。”

董河顿了下,“董事会那边有消息吗?如果闹到了董事会那边,可能要孟总出面解释一下了,到时候需要您这边帮忙联系下,孟总最近都没回消息。”

张庆渝无所谓地摇摇头,像是彻底摆烂,“先撤热搜吧。”

好不容易停息一会儿的电话又想起,董河也没看,顺手接起来,大概两分钟之后,董河挂掉电话,“小张总,姜肆意要见您,她已经在20层的办公室了,她有办法压热搜。”

张庆渝这才看了下快没电的手机,联系人中是有两个姜肆意的电话。

“我去见一面,辛苦你再盯一下。”

20层的艺人办公室,办公室门上用烫金的名牌贴着姜肆意三个字,办公室里,姜肆意面对着落地窗,欣赏着窗外繁华的景色,顶灯从头顶照下来,落到姜肆意那张美得张扬的脸上,她听见开门的动静,这才收回目光,站起来迎接张庆渝。

“张总,您好,”姜肆意伸出手,礼貌性地和张庆渝握了一下,然后帮张庆渝拉开了椅子,“坐。”

举手投足之间是知性的优雅和岁月沉淀的魅力。

姜肆意也没废话,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厚厚的资料。

“从2012年到现在,余昕昕所有可以爆料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张庆渝抬眸,翻开姜肆意推过来的文件夹,日期,照片,余昕昕十年来生活的一点一滴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眼前。

“我虽然不确定这次的热搜和EMP有没有关系,但那些营销号,平时的微博都多少是偏向EMP的艺人的,”姜肆意平静地盯着张庆渝,似乎在陈述,又似乎在等着张庆渝做决定,“只是张总,如果余昕昕的这些东西爆料出去了,孟总这八年来费尽心思和EMP维系的平衡应该就彻底断裂了,有必要的话您可以和孟总商量下,我执掌不了铎集团的生死,我只是尽我所能了。”

张庆渝合上文件夹,艰难地闭上眼。

大概是过了三分钟,姜肆意听见张庆渝那低哑的、无力的声音。

“好。”

那扇办公室的门关上的时候,姜肆意又将头转向了窗外,如金丝般流动的车辆穿行在耀眼的高楼中,而她在楼上看着这一切,那些和余昕昕的过去,那些曾经无数个夜里折磨着她的回忆,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懦弱的疯狂,不知道已经在什么时候,不重要了。

余昕昕的新闻相当炸裂的速度席卷了网络,相比那些商业场上暗斗的弯弯绕绕,人们更津津乐道的,还是有知名度的光鲜的明星,而从此,在内娱属于余昕昕闪耀的那十年,也彻底落幕。

张庆渝到家时是晚上十二点,他一手拎着自己的外套,一手拿了瓶酒,缓慢地走进家门,一天下来那些网络的舆论和处理舆论的疲惫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以至于他都没发现鞋柜多了双高跟鞋。张庆渝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连酒杯都没拿,开了酒拿着瓶子就往嘴里灌,有些酒顺着嘴角滑下来,又滴落在地上。

“干嘛呢,回家一声不吭,灯也不开,你要吓死谁。”有人一把夺走了张庆渝手里的酒瓶,“让你帮忙收拾个房间也不收拾。”

“长歌啊,,,,,”张庆渝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这个好几个月没见的皱着眉的女人,那忍了一天的情绪,突然变成泪水奔涌而出。

宋长歌又怎么会好受,一个挚友失踪,一个挚友自责地疲惫地不成样子,她抬头,倔强地咬了下嘴唇,确保眼泪憋了回去,才蹲下来,一把抱住张庆渝,那一瞬间她听见耳边张庆渝的哭声,夹杂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孟铎失踪,我不是第一时间发现的,上了热搜,我也不是第一时间发现的,面对那些该死的营销号和董事会的电话,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董河知道是EMP的手段,姜肆意也猜到是EMP的手段,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我以为我管好自己的部门写好那一堆代码就已经是帮助了孟铎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平常孟铎面对的是什么,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得不错,觉得自己照顾好了孟铎,我把铎集团毁了,那些孟铎花了无数个日夜建立起来的娱乐大厦,被我毁了。。。。。”

“寻找他我帮不上忙,他的公司我也帮不上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宋长歌的泪到底没止住,她紧紧抱着张庆渝,好像通过这个拥抱,自己也能好受一点,过了半晌,她说到,“那就好好活着,我们要好好活着,等着孟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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