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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张庆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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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叔,今天不用来接我了,我在家住一天,您停完车就回去吧,后备厢还有一箱橘子,您记得带回去给阿姨和小宝。”张庆渝把其中一箱橘子搬下车递给等候在一旁的成阳,对安叔说到。

“好,少爷您需要我的话,随时打电话就可以。”

“好。”

进屋只有徐芮和徐嘉两姐妹在聊天,见张庆渝进来,两人同时站起身。

“一大早你就说出发了,怎么这会儿才到?”徐芮接过张庆渝的大衣递给一旁的管家。

“妈,路上实在是有点堵,我已经尽早出门了,大年十五,您理解一下。”张庆渝略显无奈,“我同事给我寄了一箱他们家的橘子,很甜,给你们带回来尝尝。”

张庆渝反手从成阳抱着的箱子里拿出两个橘子,“成阳,你给大家分一分。”

张庆渝边说边剥橘子,剥完分别递给徐芮和徐嘉,“小包子呢?”

“刚还在这儿呢,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徐嘉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哒哒哒的的跑步声,“呐,那不是吗?”

“庆渝哥哥!妈妈!大姨!”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冲进客厅,怀中还抱着个不小的乐高,“看我刚刚拼好的!”

小包子脸上充满着骄傲,他把积木举到张庆渝面前,说到,“庆渝哥哥我厉害不厉害!”

“厉害!”张庆渝伸出大拇指,真诚地夸到。

“我说你刚刚怎么不见了,原来是给庆渝哥哥拿乐高去了呀。”徐芮摸摸小包子的头,笑道。

“大姨大姨,你不要再摸我的头啦,妈妈说会长不高的!”

“好好好。”徐芮收回手,“庆渝,下午你带小包子去新安书店看书吧,我和嘉嘉约着想去南庙拜拜,求个平安符,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些玩意,就各自玩去。”

“爸爸和二叔他们去吗?”

“去的。”

“那我下午带着小包子,你们也早点回来。”张庆渝一口应下,“晚上我给孟叔叔说了去他家放烟花,他那边临湖,宽敞。”

“好,我到时候买一些回来。”徐芮脸色如常,“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就出发了。”

“去看书啰!”小包子等大人们聊完,才高兴地抱着乐高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上带着水珠,“我把手洗干净啦,吃饭快吃饭!”

吃完饭徐芮和徐嘉就出了门,张庆渝还在饭桌旁坐着发呆,等着小包子吃完饭。

“庆渝哥哥,你在想什么呀?我叫你三遍了。”

张庆渝猛地回神,“没什么,你一会儿还要午休吗?”

“不午休了,我今天十点才起床。”小包子扒拉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到。

“你慢点吃,不急,我们可以看一下午的书。”

“我就看一个小时,你不爱看书,我怕你待得无聊,我们看完你带我去玩滑板吧,妈妈和大姨总怕我摔,都不让我碰。”小包子那双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狡黠,张庆渝看着小包子实在可爱,一口应承下来。

“好,不过你不能乱来。”

“成交!”

桌上的番茄牛腩还在冒着热气,牛腩炖得软烂,十分入味,张庆渝起身走到厨房,见做饭的赵阿姨还在,便说到,“赵阿姨,番茄牛腩晚上再炖一些,我给孟叔叔他们带过去。”

“诶,好。”

饭后小包子还换了身衣服才出门,他怕冷,还给自己围了能遮住半张脸的羊毛围巾,又戴了个帽子,这才满意地走出门,坐在驾驶座上的张庆渝从后视镜里见小包子这身装扮,没忍住开口,“包子,你都八岁了,可以不这么怕冷了。”

“妈妈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温度,我要冷些,所以要多穿点,”小包子缩在位置上,彻底变成了一团球,“出发!”

从华公府到新安书店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小包子是新安书店的常客,从进去就十分熟练地跑到漫画区拿了漫画,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张庆渝习以为常,加上新安书店老板他也认识,跟小包子打了声招呼便去另外的图书区闲逛。

他的确不爱看书,但孟铎喜欢看,中外小说,文史经济,孟铎都看,以前来新安书店大多时候都是因为孟铎要来,而书店旁边正好是张庆渝朋友的滑板俱乐部,他可以去滑滑板消遣时间,此时孟铎不在,张庆渝却突然想看起书来。他逛了好几个图书区,最终视线定格在当代文学区的一本厚重的书上,他鬼使神差顿住,从书架上把那本书抽出来。

书壳上《在人间》几个大字瞩目,除此之外封面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翻开第一页,便是一篇小序。

“是日,天朗气清。

我是通过医院的窗户看到的,因为病情已经恶化到了医院不让我出门走动的地步,护工甚至巴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吃喝拉撒都要看一眼正不正常。我寻思着,我一个追求自由和潇洒追求了一生的人,到要死了,又被人抓来困着,跑又跑不掉,于是实在无趣,整日只是看书睡觉,生活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唯一还算得上有趣的,是旁边病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有病得轻一些的,躺个一晚上,第二天走了,有病得重一些的,要么躺几天,被推出去了,要么转院了,就像是在倍速观察人生的那些生老病死,我之所以觉得有趣,是因为我也病在其中,不知道哪天就被草草盖上一块白布推出去,这种未知带来的新奇与恐惧,时常在我脑海中打架。

这天晚上又被推进来一位,让我印象很深刻,为什么呢,即使病人在安静地躺着,只看一眼,都会感慨那张脸的确是老天爷的鬼斧神工,不是说制造外貌焦虑,我也丑,但并不影响我欣赏美好的事物,紧接着又跑进来一位,应当是家属,我一看,霎时感慨,老天爷连有灵感都是一阵一阵的,这长得好看的,怎么都与长得好看的一起玩了。

不过后进来的那位,我且礼貌地称呼他为家属一,很显然是个来医院的新手,病人醒来的时候慌乱成一团,我着实看不下去,便出声指导了几句,那会儿竟然还觉得有点骄傲,仿佛在自家接待了个客人。

家属一非常有礼貌,临睡前还说要帮我关灯,但关灯之后他并没有睡觉,我那会儿也困倦至极,实在是那本满是外文的小说看得我头大,也就没有多想,倒头就睡着了。”

张庆渝匆匆翻回作者简介那一页。

“陈淑华。”

作者名上面是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里的人身着旗袍,肩披薄毯,悠闲地靠在古木椅子上,头发丝整整齐齐的,不知道是为了拍照专门打扮过,还是平常也足够精致,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是开心,照片下写着作者的生平。

陈淑华(1960年6月12日-2021年5月30日)。

张庆渝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抓书的手下意识用劲,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回忆起孟铎住院的那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那一晚上之后他忙于工作和孟铎,如果不是因为翻看了这本书,那不过几句话的相处,在张庆渝脑子里丝毫印象都不会留下。张庆渝关上书,走到小包子对面坐下。

“庆渝哥哥,你不是不爱看书吗?”

“看书这种事,突然不想了,突然又想了,很正常的。”

“你们大人真的很善变诶。”

小包子吐槽了一句,把目光转回漫画书上。

张庆渝这才又翻开书。

“第二天身上痛得难受,躺了一会毫无缓解之意,又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叫了护士来,一群人手忙脚乱把我推出病房,之后就没了意识,重新醒来的时候,一摸头,果然又光溜溜的,不免有点生气,心想,治病就治病,拿我假发做什么,正要翻找,目光却锁定在床头柜的那本英文小说上,是全新的,其实旁边还有一束花,往常也经常有人给我提花,但都是当面送,或者一定有张卡片署名,像这样悄悄匿名送还附赠一本英文小说的,着实是第一个。我正寻思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护士就进来给我检查身体,我手忙脚乱,把抽屉里的假发套在头上,觉得好看多了,才准许护士给我检查,不过后来护士给我说,我那天假发戴歪了,此后每每想起,都觉得会死不瞑目。

说回好心人,我后来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家属一,毕竟他来的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外文小说,估摸给了他错觉,觉得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实则不过是个半吊子,后来没有再见过旁边那两位,那本英文小说我倒是看了两页,实在头痛,便叮嘱女儿将来给我放进棺材里,让我去了阴间好好琢磨琢磨,非得给他弄明白了不可。

书籍快出版的时候,出版社死缠烂打,非让我写一篇序,于是我便写下了这个小故事,反正书名叫《在人间》,这也算是我活着见闻的一部分,我觉得有趣,其实在医院也见过不少乐事,往后会慢慢写一些,能打发打发我这段无聊的日子。

作于2021年5月10日,天气雨。”

“庆渝哥哥,你怎么哭了呀?”

张庆渝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眼前早已经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书上,他随手抹了一把脸,才说到,“书太感人了。”

“没关系,包子摸摸。”小包子跑到张庆渝前,牵住张庆渝的手,“庆渝哥哥不要难过啦!”

“好,”张庆渝摸摸包子的头,“哥哥已经不难过啦!有想买的书吗?”

“有!刚刚看你看书看得很认真,我就自己去拿了,”包子指指桌上垒起来的书,又指指张庆渝手里的那本,“庆渝哥哥你要买吗?我可以买了送给你哦,当作你带我滑滑板的谢礼!”

张庆渝倒也真跟着包子蹭了本书,他把书放到车上,就牵着包子去了书店街对面的滑板俱乐部,俱乐部是张庆渝在大学参加的网球社的社长李满开的,那会儿张庆渝是个刚进大学的楞头小子,仗着自己在网球比赛中拿过的几块奖牌不怕天不怕地,然后就被李满一场球直接打得怀疑人生,张庆渝也是个倔的,场场打场场输,打了四年,愣是没打赢李满。

“哟,稀客。”张庆渝进门时吴满正在给网球拍缠手胶,他抽空看了一眼,又低头认真捣鼓起网球拍,“还是带包子去U型场地么?”

“是的!是的!”小包子已经迫不及待,“满满哥哥,你快带我去吧,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次的。”

“叫吴满哥哥。”

吴满十分无奈,满满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幼稚,但纠正了包子很多次都没纠正过来,他缠好手胶才站起身,牵过小包子的手,“走吧,哥哥带你戴护具。”

吴满把被护具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包子交到滑板教练手里,“千万小心着点儿啊,小朋友不经摔。”

“放心吧老板。”教练牵着包子进场,张庆渝站在场边看着,全程视线都在包子身上。

“不去玩会儿?”一罐啤酒递到手边。

张庆渝接过来,“谢了,不过我一会儿还得开车带包子回去。”

“那还我。”吴满一把把啤酒拿回来,啪嗒一声拉开,自己吨吨灌了几口,“这半年除了带包子过来,就没见你单独来过了,怎么,转战别的兴趣爱好了?”

“没呢,这半年公司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了。”

“让孟铎给你放个假!”

张庆渝哈哈一笑,“想什么呢,孟铎比我还忙,哪儿像你天天这玩那玩的。”

“诶,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有很认真的工作的。”吴满大手一挥,“看,爷的江山。”

“你可拉倒吧啊,这明明是嫂子的。”张庆渝一巴掌拍在吴满身上,无奈笑道,“今天嫂子怎么不在。”

“阿彩本来在的,她实在闲不住,这边人来人往的,我怕撞着她,就让她去骑行俱乐部了。”李满一提起自己妻子,满脸是止不住的幸福,“小阿彩都七个月了,你可要加油啊。”

张庆渝笑笑,“我可是有小包子了。”

“小包子的确可爱,但没小阿彩可爱。”

“我还是觉得小包子可爱。”

两个男人站在场边,你一句我一句争论,跟大学四年的网球赛一样,愣是一个人都不后退,最后还是小包子提着滑板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庆渝哥哥,满满哥哥,我和小阿彩都很可爱,你们不要争啦!”

小包子玩得开心 ,张庆渝低落的心情也会暖了些,回家的时候徐嘉和徐芮还没回来,锅里的牛腩倒是炖得香喷喷的,小包子洗完澡跟着张庆渝躺到沙发上,房间里电视在放着,张庆渝却没认真看,那本《在人间》拿回来也只是随手放到了书架上,再也没翻开。小包子在旁边躺不住,动来动去的,张庆渝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包子,是不是没玩够。”

“是的呀,”包子倒着躺在沙发上,头从沙发上垂下来,腿一晃一晃的,看起来百无聊赖,“庆渝哥哥,我们先去知春阿姨那边吧。”

张庆渝略一沉思,直接翻身起来,“可以。”

赵阿姨帮着打包好牛腩递给张庆渝,又帮着把张庆渝没有理好的围巾重新围了下,像叮嘱小孩子那嘱咐到,“去吧,你们两不要乱跑哈,就直直地过去就可以了。”

“放心吧赵阿姨,我们不乱跑。”小包子抱着一盒糕点,信誓旦旦地点头。

“诶真乖,快去吧。”

两人走出门就齐齐打了个寒颤,张庆渝有些怀疑地转头,“包子,你确定我们要走过去?”

小包子猛吸了下鼻子,看起来被冻得不行,但依旧不改自己的决定,“强身健体我最棒!”小包子猛喊一句口号,然后气势汹汹往前奔去,小腿摆动得飞快。

两人到孟逍家的门口时,冻得说话都不利索,又是热毛巾又是热水的,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李······李姨,”张庆渝觉得自己的舌头冻得还有点打结,“那个牛腩,您给放锅里,赵阿姨说再炖二十分钟刚好。”

“李阿姨,那个糕·····”小包子舌头也捋不清楚,“那个糕点是妈妈让我给你们带的。”

“你说好好俩孩子,怎么给冻成这样。”李姨接过东西,看得心疼,又给两人换了杯热水,“下次还是坐车过来,走路怎么都得二十来分钟,这天多冷,等天气暖点你俩再走也不迟。”

“李姨,乔阿姨呢?”

听闻这话,李姨叹了口气,“夫人在楼上呢,说客厅太空旷了,坐不住。”

“那我上去看看。”张庆渝动动僵硬的腿,觉得暖和了,才把围巾取下来,又脱掉大衣,递给李姨,“今天乔阿姨吃饭了吗?”

李姨摇摇头,“没,说吃不下,张小少爷,您去劝劝,我怎么也劝不住。”

“孟叔叔呢?”

“在后院钓鱼呢,听说你要来,拿着鱼竿就出去了。”

“包子,你跟着李姨去看孟叔叔钓鱼去,我去看看乔阿姨,”张庆渝蹲下啦,与坐着的小包子平视,“好不好?”

“好,但是我还得加一件衣服。”

张庆渝端了盘糕点上楼。

楼上的房间好些为了透透气,都大开着,张庆渝浅浅扫了一眼,没看见乔知春人,张庆渝停在孟铎的房间前,那扇灰色的门紧闭着,与周围通透的开阔的空间格格不入,张庆渝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房间里没开灯,靠夕阳透进来的光照亮,张庆渝一眼看到坐在落地窗前的乔知春,听到声响,乔知春才回头。

“庆渝来啦。”

“嗯,”张庆渝放下糕点,“二姨做的,孟阿姨您尝尝,可好吃了。”

“诶,既然庆渝都说好吃,那一定好吃。”乔知春从躺椅里稍微直起身,拿起糕点啃了口,“不错,你二姨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毕竟您手下教出来的徒弟,那能不好吗?”

“我现在不行啦!”乔知春视线望向远处的湖,两大一小的身影尤其温馨,她微眯着眼,仿佛陷入回忆,“小包子也来了,真好,真好啊。”

“他念叨了好久呢,早就想过来了,本来是说晚上过来的,小包子坐不住,我也闲着,就带他先过来了,一会儿您仔细看看,他可是长高了好一截。”

“早上倾墨那孩子也过来了,还拿了不少礼物。”

张庆渝听见这话,瞬间警觉,“她没闹事吧?”

“没呢,”乔知春拍拍张庆渝的手背,“就是拉着我东一句孟铎,西一句孟铎,你说我都这么久没见过小铎了,我实在回答不上来,就胡扯了几句,打发倾墨走了,走的时候是有点不开心,那孩子向来对孟铎有心,实在是对不住。”

“赵倾墨就是被我叔宠坏了,您别管她,她有心,孟铎还看不上呢。”面对张庆渝如此直白的吐槽,乔知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可小心这话被你叔听见,非得揍你。”

“哎哟乔阿姨,我就小声吐槽,您遇到我叔可别说。”张庆渝头伏在乔知春肩上,还撒了个娇。

“庆渝。”

“嗯,我在。”

“我前段时间跟你孟叔叔商量着,给孟铎立个衣冠冢,你看怎么样?”

张庆渝猛地收了笑容,从乔知春肩上抬头,坐直身体,他听见乔知春继续说到,“我和你孟叔叔都觉得,你从小跟孟铎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最是了解孟铎喜欢什么,你空了给挑挑,跟着衣冠冢一起葬了吧。”

孟铎可能已经死了。

过去半年警察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张庆渝听不得,在警局里闹了好几次之后,为了让大家安心,他终于学会了向外界展示出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的姿态,事实上只有徐芮及孟逍夫妇知道,那颗孟铎已经死了的种子,被张庆渝深埋在心里,别人提不得,碰不得。

这次张庆渝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那么几个已知孟铎失踪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接受了孟铎已经死去的事实,张庆渝突然有点害怕,他怕自己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最终在时光流逝下逐渐放弃寻找孟铎,那么孟铎就真的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

张庆渝没回话,乔知春也没催,远处孟逍钓上了一条大鱼,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发出光辉,裹得像个球一样的小包子在旁边高兴得直鼓掌。

“乔阿姨,可不可以,再等等我,”张庆渝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语气中带着迫切的真挚的恳求,他眼眶逐渐变红,“我已经动用我和我爸能用的所有人脉和资源去找了,我不想放弃。”

“我也在找,你孟叔叔也在找,可是这大半年,孟铎没有消费记录,没有出行记录,没有通话记录,那些充斥了茫茫人海的监控我整日整日地看,始终找不到我想找的那张脸,庆渝啊,庆渝啊······”

乔知春最后也没狠下心来拒绝张庆渝,这个如自己亲生儿子般的孩子,她又怎么忍心拒绝。

夕阳彻底落下时,徐芮夫妇和徐嘉才到,还带了不少烟花,饭桌上乔知春和孟逍看起来都比平常高兴不少。

张灵泽还怂恿着孟逍喝了好几口酒。

“爸,您悠着点,一会儿孟叔叔醉了,得您帮着照顾啊。”张庆渝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劝了几句。

“你这可有点小看你孟叔叔了,”张庆泽把手搭在孟逍肩上拍了两下,十分骄傲地说到,“大学时候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老赵,我可比不过你。”孟逍摆摆手,对张庆渝说,“你爸才是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个,我就是你的徒弟,你说一只能喝的狼哪儿能教出一杯倒的羊,庆渝你不要担心。”

张庆渝听着这两位长辈在饭桌上商业互吹,默默吃了一大口鱼。

相较于孟逍和张灵泽那边,张庆渝这边就显得平和很多。

“妈妈,大姨,乔阿姨,我下午看书了,看了好久,还买了好多呢!”小包子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几个大人看得开心,纷纷夸奖。

“庆渝哥哥也看书了,你们也快夸夸他。”

对于小包子这种一碗水端平的行为,张庆渝已经见怪不怪。

“难得你还能翻开本书,”徐嘉揶揄到,看什么了。

“在人间,”张庆渝答到,随即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多问了句,“妈妈,您认识陈淑华老师吗?”

“咦?”徐嘉转头,“是在人间的作者是吧,你姨丈认识,之前我跟着你姨丈去参加他那个作家交流会的时候,见过几次,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这不是今天看了陈淑华老师的书嘛,就问问。”

“听说去年生病去世了,是真的吗?”乔知春插了一句。

“嗯,说是癌症。”

“果真是世事无常。”

乔知春叹了口气,张庆渝怕乔知春又想到孟铎,赶紧打圆场,“哎呀哎呀收收收,聊点开心的,包子是不是明天该上学了。”

包子本来笑着的脸瞬间垮下来,“庆渝哥哥,这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换一个。”

“哟,你不是最爱上学的吗?”

“他那学校每周都有手工课,包子不喜欢做手工,每次一有手工课就想请假。”徐嘉笑着解释,又对着包子说到,“小包子,咱们不能因小失大,讨厌的手工课只有一节,但是喜欢的课有好多是不是。”

“好吧。”小包子还是闷闷不乐,几个大人哄了好一阵才哄好。

晚饭后包子抱了一盒小烟花就跑了出去,张庆渝拿着东西跟着,几个大人让佣人拿了东西,才慢悠悠地到达湖边,这会儿张庆渝和包子已经把小烟花放起来,湖边早早就让人准备了帐篷,小灯串和火炉等东西,大人们被这灵动温馨的的画面感染,也拿了烟花放,在一片烟火声中,张庆渝凑徐嘉旁边,悄悄问到,“二姨,陈淑华老师的墓在哪儿呀,我想去祭拜一下。”

徐嘉也没多想,“就在中心陵园,离这会儿还有段距离呢。”

得到想要的答案,张庆渝又去和包子玩起来,几人玩到大半夜才各回各家,晚上张庆渝躺在床上,视线落到桌上的那本书上,他突然想起去年孟铎在家一心求死的样子,到处都是血,即使出院之后,也一直在吃药治疗,这本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书,好像在提醒张庆渝,孟铎的抑郁症从来没有彻底好过,换言之,孟铎可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已经死去了。

张庆渝陷进被子中闭上眼,不愿意再去想。

第二天一大早张庆渝就出了门,先去了花店买了一大把黄白的菊花,才驱车驶向中心陵园,到的时候不过早上九点多,墓园没什么人,他打听了陈淑华的位置,走过去,果然见着墓碑上有陈淑华的照片。张庆渝环视了下四周,墓地位于高处,四周种了几颗松树,等太阳高照的时候,又正好能让目的在阴影中,却又不遮挡早晚的阳光。

张庆渝突然有种重新见到故人的欣喜。

“淑华老师,您这块地的位置,还真的不错。”张庆渝把花放到墓碑前,拜了一拜,末了又叹口气,“我不爱看书,不了解你们知识分子的圈子,之前没把您认出来,还给您买了本头痛的外文小说,是我的错。”

顿了一下,张庆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他在墓碑前盘腿坐下,像是面对着一个老朋友,“那天偶然翻到了您的书,这才知道您过世的消息,就想着来祭拜。在医院本想和您当面道谢,但那天我最好的朋友生病了,是抑郁症,我想赶紧带他去检查,就没等您回来,这个还要请您原谅一下,”

大概一分钟的沉默后,张庆渝继续道。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您说说我朋友的事,如果介意,您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其实您也见过他,就生病的那个。其实入院那天晚上,我本来刚从别的地方出差回来,带回了不少好消息……”

张庆渝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像是把所有的回忆,痛苦,悲痛,都化作压抑的平静的话语,认真地说出来,他说得太认真,以至于忽略了时间和在他旁边抱着花站了很久的女人。

因为一直盘腿的缘故,张庆渝站起来时,只觉得双腿发麻,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一只柔软又带有力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陈玉没想着这么早就有人来祭拜,她远远地看着坐在母亲墓碑前的男人,一开始以为是母亲的粉丝,靠近了,却听见那男人一直在对着墓碑说话,说话内容和母亲并没有太大关系,她无意偷听男人说话,又不好打扰,只得抱着花站在旁边,岂料这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

“没事吧?”她看男人要摔倒,赶紧伸了手扶持一把。

“没事没事。”张庆渝缓了下,站直了,“谢谢啊。”

陈玉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浓眉大眼,高鼻梁,头发微卷,在太阳下微微发黄,她内心寻思母亲何时有这么年轻好看的朋友,转念一想,因为是母亲,又觉得正常起来,不过出于保险,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下。

“您是我母亲的……朋友?”

“母亲?”张庆渝愣了下,“您是陈淑华老师的女儿?”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张庆渝才继续道,“之前得到过陈淑华老师的帮助,所以来祭拜下。”

陈玉只以为是母亲的哪位学生来拜谢恩师,便没有再多问,她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拜了一拜。张庆渝在旁边看着,末了,才道,“陈淑华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玉这才发觉出异常,“您不是母亲的学生?”

张庆渝一愣,尚未解释,就听得陈玉道,“抱歉啊,我以为您是母亲的学生。”

“不是,和陈淑华老师仅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怎么想着来祭拜了,”陈玉笑笑,往前走了几步,“你还要待吗,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嗯……好。”张庆渝跟上陈玉,“你能给我讲讲陈淑华老师吗?”

陈玉想了想,开口道。

“我一直是觉得吧,能遇到我母亲这个人,就是极其幸运了,这不是自夸,我从没见过有那么一个女人,可爱,优雅,博学,睿智,又不古板,”陈玉脚步慢下来,她思考着,仿佛陷入了回忆,“一开始我母亲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写下来,没想到火了,有出版社联系她,之后是一本接一本传遍各地的书,她的灵感源源不尽,那些书我都看过,作为一个客观的读者而言,天马行空又思维缜密,后来她开始全国各地跑,随便选一个地方,租个房子待一段时间,说是获取灵感,也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给我说,写不出来书了,我以为她会放弃,会低落,结果隔几分钟就看到了她发在群里的旅游照。她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困住,却又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

两人走到墓园门口,陈玉止步。

“那今天先到这儿?有机会我可以给你讲讲我妈妈别的故事。”她扎着高马尾,浑身是素净的颜色,大衣的衣摆随着陈玉的走动,轻轻动起来,给这个温婉的姑娘增添了几分活泼,转身的时候,张庆渝想到了在森林里奔跑的小鹿。

他突然心脏加快了一下。

“如果有机会,”张庆渝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陈玉看着张庆渝认真的样子,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她还没回答,又听见张庆渝道,“方便加个微信吗?想和你认识下。”

陈玉噗呲一声笑出来,“可以。”

两人加完了微信,陈玉才正色起来,她伸出手,“那我们就算认识了?你好,我叫陈玉。”

张庆渝大方回握,“你好,我叫张庆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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