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确认孟铎已经完全熟睡，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孟铎的怀里挣脱出去，她站在沙发面前，看着醉得毫无防备的孟铎，狠狠叹了口气，随后认命地给孟铎盖上被子，又怕孟铎睡得难受，还给他垫了个枕头。

早上白昼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门外孟铎看起来也没醒多久，正坐在沙发上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在发消息，见白昼出来，孟铎便放下手机站起。

“白昼，昨天······”孟铎开口解释，却被白昼打断。

“没事。”白昼无所谓的摆摆手，“你头痛吗？”

语毕又觉得这句话太多熟捻，白昼愣了下，又补了句，“我喝完酒第二天头会痛。”

孟铎嘴角有隐隐的笑意，整个人忽地缓和下来，“不痛，昨晚上睡得很好。”

两人洗漱完毕，孟铎的电话和消息就没停，孟铎也不避着，就在白昼面前大大方方地聊事情，倒是白昼略有些窥探了高层机密的心虚，在孟铎又一次接起视频电话后，白昼选择回了房间，约莫十多分钟，白昼房门被敲响。

“我叫人送了饭过来，你饿了再吃，一会儿我有个饭局，就不陪你吃饭了。”

“哦哦好。”

“下午有空没，带你出去玩。”

孟铎言语温柔，仿佛在哄小朋友，白昼那一刻脑子更是彻底宕机，下意识答了句哦。

白昼回应完孟铎便拿起东西出了门，待听见砰的关门声，白昼才蹬蹬蹬小跑到客厅，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个保温饭盒，白昼看向紧闭的大门，内心升起几分酸涩，她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也知道自己还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一边酸涩着，一边又自责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贪心，一直拒绝孟铎，却又一直吊着孟铎，白昼心里想着，那饭菜瞬间也没了味道。

中午的饭局是铎集团一个项目的合作方撺起来的，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孟铎去也全然是给各合作方一个面子，毕竟在圈内混，大家都是互相给台阶。一开始大家还围绕着项目聊几句，聊着聊着，话题就有些不对了。

“孟总青年才俊，圈子里不少小姑娘可都对孟总青睐有加。”

说话的是项目最大的合作方高新成，高家在华城也算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平时不少人巴结着，听高新成这话，加上高新成旁边一直坐着安静吃饭的小姑娘，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理。

“我看高总这大女儿就不错。”旁边有人附和，马屁拍得到位，高新成脸上堆笑，孟铎却是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酒杯，对高新成微微颔首，“孟某惶恐，目前暂时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感谢高总青睐。”

话里话外一口没提高新成女儿。

这话题到这儿也算是结束，高新成面子有些挂不住，又不敢表现出来，孟铎几句话把话题又带回合作上，饭局快结束时高新成带着自己女儿过来给孟铎敬酒，孟铎也没拒绝，大大方方跟两人碰了杯，倒是高新成女儿，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抬头看孟铎，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饭毕孟铎离席，卫生间里安安静静的，孟铎把手打上泡沫，还没冲洗干净，旁边却多了个人，孟铎手一顿，随后自然地冲掉手上的泡沫，拿起纸巾擦手。

旁边的人见孟铎没说话，有些沉不住气。

“孟总，我代我父亲跟您道个歉，他只是为我的幸福着想，希望您不要觉得冒犯。”

孟铎这才转身看着面前的女人，五官精致，身型站立如松，哪儿还有刚刚在饭局上的畏畏缩缩，孟铎收回视线，嗯了声准备往外走。

“华音影视的那个项目，EMP插手了。”

孟铎脚步一顿，等着面前的人继续说话。

“我可以帮您解决EMP这个麻烦。”

孟铎转身，他眼里晦暗不明，听着高瑶的话，连表情都没有变，“高小姐消息挺灵的，但是EMP这个麻烦我自己也可以解决，不劳烦高小姐了。”

高瑶还想说什么，孟铎却是转身就走，生意场上忌话说太满，又忌词不达意，孟铎承认高瑶比高新成聪明，却聪明归聪明，却没什么太大的诚意。

董河替孟铎拉开车门，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多，他担心白昼等得久了，便提醒董河开车快些。

“董河，我身上有酒味吗？”

董河诚实回答，“没有。”

“那就行。”

“高瑶联系我了，说想找您聊合作。”

“嗯，你安排就行。”孟铎打开电脑处理着工作，丝毫没有把高瑶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董河看了眼地图上那个明心花园的目的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向来不打听孟铎的行程，于是把孟铎放到小区门口便开车走人。

孟铎站在楼下抬手闻了闻，确保自己身上没有烟味和酒味后才忘电梯走，他并没有直接输密码进，而是敲了敲门，等了有十几秒门才打开，白昼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跟一身西装的孟铎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这种对比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昼丝毫不在意，开了门就转身往房间走。

孟铎看了眼桌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心下愉悦，“白昼，三点半出门好不好。”

白昼睡眼惺忪，听见孟铎的话才想起上午孟铎说要带她出去玩，“可以，但是我们是要去哪儿玩。”

孟铎这神神秘秘的，白昼还真有点怕孟铎给她弄个什么大惊喜。

“好久前给你定了个自行车，到货了，带你去试试。”

孟铎丝毫不隐瞒，老老实实回答，白昼听见这话，脖子惊得往前一伸，那点睡意荡然无存，她伸手指着自己，颤抖开口，“给我？”

“嗯，给你。”

白昼觉得头疼，“给我买自行车干啥？”

“其实回家的时候就定了，想感谢你快一年的照顾，但一直没到货，就没给你说。”

孟铎话说得明明白白，仿佛真的是在感谢白昼的照顾，白昼一噎，“你请我吃饭了，还送了我手机，其他的不用啦！”

“手机是对你的补偿，吃这么多次饭一半是你付的钱，”孟铎起身走到白昼面前，那双认真的眼睛就这么直视着白昼，“白昼，就去看看，不合适就算了，好不好。”

七分真诚三分委屈，白昼经不住孟铎这种语气，便答应下来。

“不过孟铎，照顾你其实没费多大事，你不用时时刻刻放在心上，而且也不是你故意要麻烦我的。”

“但你花了不少钱。”

白昼低头穿鞋，果断闭嘴。

因为孟铎中午喝了酒不方便开车，白昼又不想孟铎叫司机来接，两人便选择了打车，整个车程大概半个多小时，白昼看着车窗外，心下思忖，决定一会儿就跟孟铎说不合适，让他退掉，毕竟一辆自行车不是小钱，她敢收，也没那实力回礼。

车停在一栋大楼下，白昼一眼看到了落地窗里那些摆放整齐的自行车，有些牌子白昼认识，有些她没见过，大门也是透明的，门上用帅气的字体印着CM俱乐部几个字，孟铎帮白昼推开门，带着白昼往里走。

“孟铎，”白昼拉了拉孟铎的袖子，“这儿的车是不是有点贵。”

“不贵，打折了。”

白昼那句“我差点就信了你不贵”因为吴满迎上来的缘故生生卡在喉咙里。

“孟总，这边。”吴满笑意盈盈。

“吴师兄叫我师弟就行。”

这次的车是孟铎托了张庆渝的关系叫吴满帮忙订的，之前两人不过寥寥几次见面，也没什么交谈，要真说关系有多好，那的确算不上，孟铎对吴满印象不深，吴满对孟铎也全然是来源于张庆渝和自己家那群一谈别人家的孩子就提到孟铎的长辈，如今仔细一见，还真就跟张庆渝嘴里说出来的差不多。

一表人才，不苟言笑。

吴满按下旁边的升降架，墙上那辆炫酷的自行车缓缓下降，“这个是按您的要求组装的，一会儿可以试试，不满意的话可以再调。”

“定制的？”白昼伸头问到。

“对，”吴满一手把车从升降架上拿下来，“这样一般不会有车架不合适的情况。”

“那会不会很贵？”

因为向来来吴满这订车的也都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是专业人士，加上自己也身处那个富贵的圈子，他完全没听出来白昼这句疑问里背后的意思，只当白昼是正常询问，加上他正认真调车，完全没有注意到孟铎警告的眼神。

“不贵······”

“不贵的，白昼，打折了。”孟铎接下吴满的话，吴满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他转头与孟铎充满警告的眼神对上，突然惊觉自己是不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

“对，打折了，不贵。”

“不贵是多少？”

白昼觉得自己要真信了这个不贵，才是傻子。

“也就十······”

吴满那瞬间脑子里真的闪过了无数个数字，最后硬生生把话拐了个弯，“也就十来个一千块，真不贵。”

白昼满脸都是“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特别好糊弄”的神情，吴满欲哭无泪，向孟铎求救。

“白昼，都订好了，也不好退，要不就收着，不然也浪费了。”

孟铎低头看着白昼，眼里对吴满的警告在白昼抬头的时候瞬间消失不见，白昼脸上满是无奈，“孟铎，你敢送我不敢骑啊，这要真磕了碰了，我修不起。”

“我们这儿终生保修，”吴满赶紧找补，“磕成碎片了都能修，真的！”

白昼还是觉得自己收不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对吴满笑笑，拉着孟铎往外走，脚步迈出去，孟铎却是在原地没动，白昼转头，与孟铎大眼瞪小眼。

“孟铎，你说过不合适就算了的。”

“你都没试。”

“那眼缘不合适。”

孟铎：······

吴满：······

孟铎抬脚跟上白昼，吴满站在原地，看着调好的自行车，第一次觉得生意难做。

“要不退了？”白昼站在街边，看着兴致完全没有来时高涨的孟铎，小心翼翼开口。

“退不了。”

“那要不你送别人，我这身高很大众的，你看着你哪个朋友亲戚什么的，身高跟我差不多的······”

孟铎转身背对着白昼，没说话，白昼看着孟铎赌气的背影，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她有些头痛，觉得今天不收这车，算是没完了。

思忖几秒，白昼开口，“孟铎，要不你送我个别的，送个眼镜也行，车我自己买，我攒钱了！”

孟铎这才转身，看着白昼认真的眸子，“真的？”

“真的！”

白昼心想一个眼镜能贵到哪儿去，便跟着孟铎又回到车店，这边吴满正愁车要怎么处理，却见孟铎和白昼又走进来，他心头一喜，以为两人是谈妥了，却听见孟铎开口，“拿个眼镜吧。”

吴满这下成功收到了孟铎的眼神，他拿出一早孟铎便订好的眼镜递过去。

“多少钱？”

吴满：？？哥您不是订车的时候就已经付过了吗？

不过他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思忖片刻便硬着头皮开口，“五百。”

孟铎果断扫码走人，虽然白昼还是觉得五百的眼镜有点贵，但到底比车便宜了不少，她拿着眼镜跟在孟铎旁边，“孟铎，那车你看着合适就送人吧，真的有点太贵重啦！”

孟铎一个眼神过来，白昼果断闭嘴，毕竟花钱的不是她。孟铎看着白昼那鹌鹑似的模样，这才惊觉自己表情严肃了些，他缓了缓，开口说到，“嗯，这会儿没有合适的，先放着吧。”

“抱歉啊让你白花钱了。”

“没事。”孟铎轻声安慰，“是我没考虑周全。”

“诶你别不开心了。”孟铎的兴致仍然不是很高，白昼自觉理亏，便开口说到，“我请你吃晚饭吧，礼尚往来！”

孟铎哪儿能不知道白昼的心思，你送她一个礼物，她必定要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还回来，孟铎抿抿唇，难得说了拒绝的话，“你钱留着买车，我们回家吃。”

白昼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你今天不忙了嘛？”

孟铎打车的手一顿，“不忙。”

白昼也觉得自己刚收完礼物就这么明晃晃地赶人不太好，但孟铎那句“我们回家吃”的确让她有些乱了分寸，她不懂孟铎现在是什么意思，要说是朋友，那两人着实是有点过于亲密了，要说是情侣，她又的确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孟铎的，白昼盯着自己的脚尖，试探开口，“孟铎，你平常跟你的朋友们也是这么相处吗？”

孟铎心里一疼，垂下眸子没敢看白昼，“嗯。”

“你骗人。”白昼盯着孟铎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慌张，孟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是，我骗你了。”

孟铎过于坦然，白昼一时无言，她收回视线看向街对面，孟铎手指轻点手机，取消了打车，“白昼，你真的不喜欢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不喜欢。”白昼的手瞬间收紧，“所以只能做朋友。”

“你骗人。”

两人的地位瞬间调转，白昼被孟铎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张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孟铎说到，“白昼，我尽力了，我没办法只跟你做朋友。”

白昼猛地收回视线，她看着孟铎通红的眼睛，有些喘不上气，明明太阳还没有落下，她却觉得身上发冷，“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孟铎。”白昼是想过，如果有一天孟铎再一次戳破这层窗户纸，那他们两就真的会形同陌路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你不用做什么，你让我在你身边就好。”

“孟铎，我们都不要这么为难自己。”

白昼很想伸手抱抱孟铎，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头天晚上孟铎醉酒之后两人的相拥已经是她贪心，她不能再这样。

孟铎没回话，白昼深吸一口气，她听到自己那残忍的，颤抖的声音，“孟铎，那就到这儿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白昼愣了一瞬，随后脸上露出苦笑，有了之前在孟铎家那一次的坦白局，她突然觉得把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再丢出来给孟铎看一次也无所谓，“孟铎，我给你说过，我们差距很大。”

“大到我甚至不愿意努力去跟你站到一起，因为我知道我就算努力一辈子，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如果不是你的意外，我们就是两条不相交的线。”

“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够不上。”

“所以我连喜欢都不敢。”

孟铎伸手擦掉眼里的泪水，可是很快眼前又变得模糊，白昼攥紧拳头，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心软，她清楚自己没那个背景跟孟铎站在一起，也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再去承受一次那天晚上那样的刺杀，她很普通，普通到这个诺大世界的一粒尘埃掉到她肩上都能把她压死。

白昼抬手打车，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为自己说出的话后悔。白昼的动作被孟铎看在眼里，孟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白昼顾虑的问题他解决不了，好像对于白昼来说，他保持着良好的距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白昼，”两人安静了有几分钟，孟铎再一次鼓起勇气开口，“那我之后还能找你吃饭吗？”

白昼看着路边打着双闪的车，没敢再看孟铎。

“不能。”

白昼从后视镜里看着站在街边的孟铎，鼻子发酸，她使劲拽着眼镜袋子不让自己哭出来，车从街角转过来，孟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白昼猛地转身往后看，却什么也不看见，她内心涌出几分恐慌，那种熟悉的惧意从脚底升起，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白昼一个激灵，忍了整个车程，几乎是在车停下的一瞬间，白昼就开车门狂奔回家里，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白昼心里的恐慌才散了一些。

白昼捂着脸蹲下，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又滴在地上。

她从来不愿把孟铎当成自己的救赎，因为她觉得没有一个人会永远陪另一个人一辈子，可是在她残忍地推开孟铎这一天，事实却又残忍地告诉她，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孟铎当成自己的救赎了。

她的后遗症从来没好过，跟她垃圾的人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