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一进日料店的包间，锦织就反手拉上纸门，兴冲冲地向明智的书包伸出手。

“现在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可以摸摸猫咪吗？求你了——”

明智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用这张恬淡脸摆出如此热情的姿态，无语地把书包拉链拉开一个小口。

一个小小的猫头像被按下去许久的弹簧那样嗖地弹了出来。

“你自己问他。”

锦织真珠却没有真的问出什么可以摸吗之类的话，她直接对小猫咪的脑袋伸出手去。

摩尔加纳呜喵一声，赶忙把爪子也从包里挣脱出来，用肉球推拒着这个陌生人的突袭。

锦织转而抓住了他的一只爪子，开始玩弄肉垫。

“好可爱哦，”她感动地喟叹，“果然毛绒绒的小动物才是最能抚慰心灵的秘药……”

你刚刚还因为它说自己被变成猫了而愣在当场。

明智吾郎在心里吐槽，面上冷淡地提议：“这么喜欢猫的话，你自己也可以养一只吧。”

“我自己都居无定所，养小猫可有点不合适了。作为代替，我会摸路上见到的每一只猫猫……说来他的名字是？”锦织边挠摩尔加纳的下巴边问。

“摩尔加纳。”

这明显是个女名，于是锦织把它拎起来看了看小铃铛。

摩尔加纳惊叫一声，一套四足齐用的猫猫拳踢得锦织松开手，自己躲到了房间的一角。

“你好没礼貌！怎么可以这样看吾辈——”

“嗯？抱歉哦，因为它的名字是女孩子，但声音听起来像男孩，我就有点好奇。”

锦织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的是明智吾郎，但明智仍觉得她并没掩饰自己在接猫的话。

“哈哈，喵喵叫的话一般分不出公母吧，是有什么特别的分辨方式吗？”

明智语调稍稍上扬，是那种在电视节目上经常能见到的假笑。

这原本应该是递过去一个挺好的、安全的小动物话题，未曾想锦织的回答却一本正经：

“因为‘吾辈’好像是男性的自称吧，虽然现代人用得不多……怎么了，我的日语常识又出问题了吗？”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摩尔加纳的蓝眼睛瞪得滚圆，虽没炸毛，也侧身对敌地摆出了那种猫的战斗姿态。

明智吾郎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收起了他那副无害的面具。

“哎呀。”

明智喟叹时仍然是带着一丝笑意，赭红的眼睛却从未有那么地像是凝固的鲜血。

他凌厉的目光锁在锦织真珠的身上，危险的气息让旁边的摩尔加纳吓了一跳，耳朵平平地贴紧了脑壳。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手上的枪被推动保险，发出轻微而可怖的咔哒一声。

“本来还想慢慢试探一下你是不是……那家伙的走狗。”明智在中间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暴露自己，还和我单独在这边见面……”

最多容纳四人的包厢精致小巧，两人没有面对面，而是侧挨着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矮桌在明智直起身子的时候起不到一点遮挡作用。

原先就比锦织高出差不多二十厘米，再辅以姿势的加成，明智得以用一种压迫的姿态垂眸俯视面前的猎物。

他用手上的冰冷金属制品压上了锦织真珠洁白的额头，锦织稍微往后仰了些许，又被明智的眼神止住了躲避的动作。

明智威胁的意味很足，但用的力道不算大，大约只会在皮肤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痕。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声线放低时自有一种邪气。

锦织真珠乖巧地没动，只抬起眼睛看看枪管，表情格外无辜。

“我不明白。”她似乎不想刺激到明智似地轻声说，“你在说谁，谁的走狗，狮童正义吗？”

明智吾郎低垂的眼眸中翻滚起冷冽的恨意。无需言语，只这一眼就是无声的有力催促。

锦织真珠几乎是委屈地抬高了声音：“那我们不应该是一边的吗？！他盯上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才想先来看看你有什么特别的！他造的孽多得是，你又——”

留意到明智吾郎表情的变化，锦织的激动的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

“原来如此，你也能听懂猫说话，而且你很确信这是一种异能的外在展现。”她若有所思的时候表情管理失效，伪装出的惊怒如冰雪消散，“这个判断……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

“接着说服我不对你动手。”明智的手依然很稳地端着枪指着锦织的眉心。

“嗯……如果这东西对我有用，我就不会任由你拿它指着我了？”锦织无甚所谓地抬起手握住枪管，把它往旁边推开，“而且在这里枪杀我的话，你打算怎么应对警察？”

鉴于两人都对锦织调查过明智吾郎的事情心知肚明，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能应付得了警察，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种前科犯的样子。

“你这样倒是顺眼多了。”明智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力道移开枪口，把枪重新打开保险收进包里。

一会就该有人来上菜了，被看到确实不太方便。

而他的目光仍然锋锐如刀，在锦织身上巡梭一圈之后，意味深长地停留在那好像能一手扼断的纤弱脖颈上。

锦织能明白他的无声的威胁，但仍略感诧异：既然大家都是心念一动就能显能的异能者，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反映在实战上是很小的。

她这幅未成年少女中也显得柔弱娇小的外表，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比较唯心——有很多人都暗暗期待她能这么便于掌控。

虽然很想骂两句不科学……但期待效应就是让她长着长着变成这样了。

然而，真正决定他们这种人之间战斗胜负时，往往需要争夺先攻的机会，并看谁的意志力更强。

起码珀尔确信，就算她长成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魁梧女子，她还非得打物理伤害，徒手攻击也绝对不如把旁边的矮桌念控投掷出去。

也因为如此，面前这位在物理层面上的威胁意味，在锦织真珠看来不算什么——起码没她自己脑子里预演的那一套6秒钟能烧光她一半灵能点，确保对面连能用来复活的尸骨灵魂都消散的战术可怕。

而另一半灵能点，她留着是为了在真打不过的紧要关头回溯时间。

想打败他们这样的人是很难的。而通常来说，正是这个共识才让他们和平相处。

这次见面的进展虽然有点超出预计，但总还算是友好……毕竟他们也没有大打出手，直到其中一方失去行动能力。在锦织的认知里，这就算一个非常友好的开端了。

看明智吾郎因为她一个恒定的巧言术——能让人听懂所有智力超过3的生物的语言，并与之对话——这么激动的样子……

考虑到人类平均水平是10，超过3的非人智慧生物虽然不多，到底也没有少见到这个地步吧？

锦织真珠怀疑以面前这位的灵光亮度，应该也有自己特殊的后手。嗯……说不定对面也是在装弱？

锦织决定再退让一步。

“不想在没有意义的地方浪费力气的话，有时候示弱的效率更高。明智君平时不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只是你演技好些罢了。”

她解释了两句。

温和、乖巧，长着漂亮无害的面孔；相信正义，遵守规则，所以容易操纵；可以简单地使用，然后轻易抛弃的，未成年的孩子。

真是一副还挺好用的面具。

锦织揉了揉脸，友好的笑容慢慢减小成羞怯的微笑。

“明智君，其实我对你……”

她用微微发红的指尖卷了一绺发丝，看起来颇为紧张地、磕磕绊绊地，好像鼓起勇气要告白似的语气说。

“……恶心。”

锦织被骂了一句之后毫无芥蒂地畅笑两声。

“嗨呀，我是真的对你很感兴趣啊，我们这种人在这里还挺少见的不是吗？……我知道自己演技很勉强，所以在外面别拆我台，拜托了。”

锦织真珠双手合十，貌似恳切地做出请求的姿态来。

如果不是明智曾经也从镜子里看到过那种，自认为被选中者的、深藏的傲慢，其实她这种程度的演技已经足以骗人了。

我们这种人……吗。而且，少见……

明智吾郎盯了她一会，眉目慢慢舒展开，柔化成那个侦探王子在电视上会露出的明快笑容。

“我想我还不太了解你，锦织小姐。”

“那您愿意来了解我吗？”

“所以你们吵完了吗？”摩尔加纳猫猫祟祟地探头，没太明白两个人是怎么剑拔弩张地怼起来的，也不知道狮童正义又是谁，见气氛缓和，它不满地打断两人的拉扯：“吾辈的寿司？”

猫咪发话，锦织立即放弃拉扯，改而许诺：“我这就去催，另外再给摩尔加纳打包一份作为赔罪？”

明智看着被一句话哄好的摩尔加纳，不满地轻哼一声。刚拉开纸门的锦织回过头看他，疑惑地问：

“如果做点什么能补偿明智君的话，也请告诉我？”

“唔，那么……稍后请对我诚实些，如何？”

“总觉得您要问一些让人为难的东西……不过好吧，我答应了。”

对夜宵来说可能有点过于丰盛的料理逐渐摆满了桌子，两位人类都不怎么有胃口，只是浅尝几筷，只有摩尔加纳对着寿司大快朵颐。

锦织对明智投去一个眼神：“问吧，到我觉得公平为止，都会对你坦诚相告。”

“那按照你调查过我的程度，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如何。”明智吾郎漫不经心地滑动着手机，一个输入框显示在页面上。

“还以为你想问问狮童的事情呢，结果是真的想了解我吗？”

明智脸上的笑容宛如焊上的一样稳固。

“公平。”他带着笑意道。

“Fine.”

锦织真珠想了想。

“要从自我介绍说起的话：锦织真珠，16岁，生日3月11日双鱼座，O型血，在东大材料工程念二年级？”

“难得独处，说点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如何。”明智打断她。

锦织真珠奇怪地看他一眼，目光又扫到旁边的摩尔加纳身上，琥珀色的眼睛无声地问：这家伙在我们也能算独处？

明智吾郎瞥向摩尔加纳。它吃得肚子圆鼓鼓的，看起来挺好摸。

今天才4月13日。曾经的明智吾郎在这个时间保守着他的黑暗秘密。而这个4月13日……要更尖锐地问出来吗？如何措辞才能避免让摩尔加纳起疑？

明智有点懒得避着这只猫了。

他都天天背着猫走来走去了，和来栖打电话也难免会让猫在楼梯旁边旁听，而且它还是只会扛着弯刀用弹弓打怪物，大喊persona召唤人格面具的妖怪猫……

“哦，我比较想知道‘锦织真珠’的殿堂关键词是什么。”明智哂笑，全然不顾他语气中过度的熟练是否会让摩尔加纳起疑，“以及，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