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织的回复很快。

［什么！你已经猜到关键词了吗？！］

［是什么？？？］

明智看了一眼就按灭屏幕闭上眼睛，直到第二天，在等地铁的时候才回复。

［抱歉昨天睡了。没有哦。要来吗？］

锦织近乎秒回地答复：［会来的］

站台上，明智看着屏幕，叹气般轻笑了一下，随后挤上东京地铁，把有猫的通勤包抱在了胸口，没有再管裤兜里的手机。

学校的课程听起来恍如隔世，好在明智毕竟也是为了维护好学生的形象下过苦工的，把知识重新捡起来倒也没这么困难，就是在走神的时候差点被牛丸的粉笔砸到。

得亏明智脑袋里的洛基躁动着提醒，才让他能在紧要关头偏头躲开。

说起来……虽然只是一种微弱的感觉，但人格面具们是不是比之前要稍微地，更靠近现实世界一些？

可惜即便对明智来说，如今的4月14日，在记忆里也依然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他实在没法做出一个精确的对比。

在同学带着敬佩的细微躁动声中，明智集中精神看向课本。他总有一种时间紧迫的感觉，虽然仔细想想现在又不用在电视台警视厅来回跑，也就下课去殿堂打几个阴影，工作量可比以前小多了。

中午明智吾郎在天台吃小卖部的面包。天台上没什么东西可看的，他转了两圈之后把目光定在了那两个种着幼苗的泡沫箱上。

之前加入怪盗团的时间不长，不过他还是见过这么一两次来栖晓拿出一些蔬菜作为回复道具的……而且味道上来说，只要是尝过的人就知道绝不是能用来出售的品种。

现在看来，似乎那些蔬菜确实是从学校天台上种出来的，既然植物的幼苗现在已经出现在天台上，那就不可能是来栖种的。

而只要思路往这个方向一打开，前任的二代侦探王子立刻就从旧的情报里推理出来：这个屋顶菜园未完成版本，想必就是奥村春的作品了。

……找个机会把两个同级生也早点拐进怪盗团算了。

反正已当不了独行侠的明智吾郎慢吞吞地咬了一口面包，自暴自弃地想。

他其实还是没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和两位直接受害者一起对付鸭志田，大致是出于对幕后主使者暂时无可奈何的心态在虚与委蛇。

不同于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异世界导航时觉得自己是被选中的而欣喜若狂，也不像是发现人格面具使用者像下饺子一样突然出现了好几个那样无能狂怒，明智现在亲眼再次看着这个APP很努力地一个个碰瓷，愤怒之余又感觉有点可笑。

废物得就像狮童正义。早晚把它们给解决掉。

在这个邪门的世界里，比起老熟人们，明智果然还是觉得新面孔更有意思。在让两位学弟学妹按之前的计划小心行动，又把摩尔加纳暂时塞给了高卷杏当安抚宠物之后（摩纳显然很乐意），明智得以孑然一身地走向校门口。

锦织真珠已经到了，她穿着白衬衫和过膝的黑白格裙，外套挂在玩手机的那只胳膊上，另一只手提了个容量颇大的通勤包，除了没有校徽，这回多少像点中学生的样子。

作为等人的一方，她站在校门口一出来就能看到的正对面，还挺显眼。

“久等了？”明智走上前去问道。周围投来几道不算多隐晦的视线，故而他的态度比之前稍微更温和而虚假些。

锦织真珠抬起头，露出礼貌的笑容，“没有，我查过你们的下课时间。而且明智不是马上就出来了吗？”

“看样子你很期待今天的约会。”

“是的。”锦织坦然承认，并不激动也没有羞涩，对明智的措辞没有任何意见。

“……走吧。”

明智吾郎带着锦织在学校附近的小巷稍微绕了一下路，锦织在绕到第二圈的时候就面露好奇：“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吗？毕竟要我说，这种程度是绕不晕任何人的。”

明智只是瞟她一眼，“即使我说要把你带到小巷子里杀了，你也会跟过来的吧。”

“明智看起来没这么……不聪明，我不太担心这个诶。”

判断了除非APP又要强行碰瓷，否则附近应该没有人会被卷入异世界之后，明智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一下导航的历史记录。

在异世界尚未覆盖过来、只是和现实叠加而产生第一个细小孔洞的瞬间，锦织瞳孔一缩，反应非常快、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地下意识向后躲避。

没想到她会临阵脱逃的明智不得不一把抓住了少女的胳膊，把人硬拽了进来。

原本就在紧急时刻稍微使了点力气，穿越了世界之间阻隔的瞬间，火焰燃过明智的全身，怪盗服——黑色的那个版本，虽然严格来说不应该叫怪盗服，可明智以前没想过要管进异世界会换的服装叫什么，后来直接跟着怪盗团叫了——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覆盖了原本的秀尽校服。

自然，他抓着锦织胳膊的手上也突兀地出现了锋锐的手甲。

少女纤薄的肌肉只隔着一层春装衬衣在他爪下痉挛发抖，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绷得镇定过了头，但明智发现她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慢，似乎是十分熟练地在忍痛，且本能地维持了平静。

好在她也没胡乱挣扎，金属手甲的利刺并未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虽然是没太使劲，但如果她和看起来一样细皮嫩肉的话，大概会留些淤青吧。他无情地判断。锦织的颤抖仿佛一种无声的示弱，让明智心中叫嚣着的控制欲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抱歉。”明智边说着道歉的话语边松开手，后退两步，避让出一个礼貌、或许能让人有点安全感的距离。但他同时忍不住和洛基一道判断了一下如果要杀死她……好像很容易。

——说到底这应该只是和想狠狠揉捏一下小动物一样的，可爱侵犯心理……用胜利之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在认知世界能更清晰地听见洛基，明智在他的头盔后面无声挑眉，质问他的人格面具。顶着恶作剧之神的名字，技能组却招招致命的人格面具发出无声的讥笑。

其实要明智诚实地评价，倒不能说罗宾汉和洛基在他心里有什么分别。

应付同情他和欺凌他的人需要用不同的策略，明智从很小就既可以用开朗的笑容说出信任的话语，也可以摆出狠毒的神色和人拼命。

这几天来，他决定叫罗宾汉出现在怪盗团面前，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现实的考量：

首先，他和后辈以及前队友们还不熟，一个光明的形象可能是更好的面具；

更重要的是，他切换人格面具不像来栖这么快速，罗宾汉能同时使用祝福、诅咒、物理、万能和即死，比洛基多出祝福属性和即死能力，杀伤性会略低，初见攻略使用起来要更灵活。

但不可否认，洛基服装自带的头盔确实能或多或少地让他更放松些：反正也没人看到他的微表情，声音也会因为物理的阻隔而扭曲。

有时候人正是因为戴上了面具，所以才能摘下面具的。

当他判断在锦织真珠面前演正义英雄戏码的必要性不大，又并无让她加入怪盗团的打算，也就没有特别去拨动脑海里的那个切换开关。

“没有的事，都是我有点，嗯……一惊一乍的。”

把书包放在了地上，锦织真珠腾出手揉了揉上臂的伤处，顺带把皱了的衬衫扯平，结果发现了一条裂口。见拯救着装的余地不大，她便把外套披上，遮一下破损的同时腾出只手。

是了，她的服装没有任何变化，这点让明智在稍感困惑之余又觉安心。

此刻满怀好奇的锦织则是盯着明智的暗色条纹束带紧身衣，以及有头盔和手甲、其他重点部位却都没有防护的套装看了一整圈，露出一点微妙的不赞同来。

“F*，还会自动换装？”在此情景，锦织真珠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明智好笑地发现她确实有一口美式口音。

接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会。

明智确定她最终咽下去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又是什么，殿堂和城堡应该还是有一些规制上的差异吧。”锦织左顾右盼，转移话题似地说道——毕竟对刚见过三次面的同龄人的衣品发表评论，似乎还有点太越界。

“还以为你能理解所谓‘殿堂’更多地是一种比喻呢。”

“当然。但既然你选择用这个词，它多少应该和真相有一定的关联。”

“你可以自己进去看看。”

这个在进入异世界时明显退缩了的少女，此刻露出愉快的笑容，琥珀般的眼瞳里满满地盛着好奇，仿佛满足好奇心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包括冒生命危险的缘由。她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信任我，明智君。”

明智吾郎轻轻地哼笑一声，踏上原本应该是学校大门台阶的部分。他留意着锦织真珠跟过来的轻巧脚步声，又听到她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选择保守自己能力的秘密，毕竟那样会更安全，没想到……”

“虽然认识得不久，我总觉得锦织同学会是那种，不得到想要的答案就不放弃的黏着系？”

“啊哈哈，就算不想承认，我得说明智君的判断还挺准确的。”

锦织全不惭愧，也毫无惧色地说着，又转而把提问的主动权拿到了自己的手上：“而我觉得……明智君是那种，并不那么相信友情啊羁绊啊，或者爱与正义一类东西的人。”

她顿了一下之后补充道：“无意冒犯，毕竟我也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是想在你把我推给怪物之前，先问一句：你这么做是希望我展示出足够与你进行下一步交易的能力吗？”

“……说不定我只是想让你看看鸭志田造成的惨剧，并且请求你动用你的警方关系，来帮我们可怜的秀尽学生们讨一个公道呢？”明智吾郎的眼睛里有一点黑暗的东西闪过。

锦织透过那两块透明的红色甲片和明智对视，“如果你真的想用这种方式解决，我也可以去想想办法——你真的想吗？”

“为什么不？”

“曾经，舅舅叫我没事别和人讨论敏感的阵营问题……算了。可能是因为从结论上来说那也不算程序正义。”

锦织思考了一下，手指在面前虚划，似乎有一个只有她看得见的棋盘似的。

“一定要走秩序路线的话——我想你们没法通过正常途径解决问题一定是有理由的——那么我可能需要制造些伪证，指不定还得脑控两三个相关人员？才能让程序走下去……

“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好比污染了水源……这句话可能不是很符合这个情况，但总之就是，这样做，对秩序的破坏比直接杀了他更大吧。”

“如果我不在乎呢。”

锦织真珠闻言，把秩序的枷锁从自己的脑袋里移走，重新思考了一下只在乎善良的情况。

她理所应当地怪道：“法律是威慑，以及为弱者复仇的底线，既然你并不是弱者，也不想遵守秩序，那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何必这么麻烦。”

也不知明智吾郎究竟有没有仔细听锦织说了什么，在穿得像卫兵一样的阴影向他们扑过来分裂成三只的时候，他把手指轻松地按在了面具上。

“耶加翁。”随着明智的呼喊，洛基自他背后显现，抬手将诅咒技能砸到了其中一只阴影的头上，阴影立即崩溃为一滩污泥。

对单体造成大量暗属性伤害看起来相当可怖，但这真的是洛基身上最弱的一个技能了。

“到你了。”他语气莫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