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泄气地瘫在床上,烦躁扭动,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哪有皇帝在饭局给人挡酒,都怪他,随便给个理由应付过去不就好了,多显眼啊!
“唉,我当时为啥要说出口啊,他们一个个都在说祥瑞,我还说是白化病,啊——!虽然他们应该不知道白化病是什么……
“太社死了,能不能删掉这段记忆啊——”
兰萤一边宽慰,一边默默处理碎掉的茶壶瓷片。
这边明珠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宫外的夜却黑得不平静。
月露风霜重,驿馆的灯火幽暗,赤裸着上身的翟渠吐出一口浊气,脚下之人身体扭曲变形,俨然没了气息。
“把人处理掉。”
推门进来的部下心中一惊,随即上前搬起尸体,退出屋外。藏匿于驿馆暗处的人,看到有人搬着尸体走出门,闪身消失。
待血腥气息消弭,房间内重新点上灯,部下与翟渠围坐一桌。
“大王子,那刺客……”
“鬼方祂。”
“那和亲之行更要小心,鬼方祂不会让咱们如意的。”
“和亲。”
翟渠身上的戾气渐消,念着那两个字微微出神。
“大王子有何想法?”
“那个长公主,你看如何?”
“属下觉得,今日宴会上梁国皇帝所作所为,可见对那个长公主颇为宠爱,连几个皇子都袒护于她,想必不会允准她来和亲。”
见大王子面色阴沉,部下话锋一转,“不过若能与她结亲,对梁国皇室也多有牵制,对咱们而言,那个长公主倒是上佳人选。”
上佳人选……
回想起宴会见到的那张脸,吃到鹿肉时亮晶晶的眼睛,若是喜欢鹿肉,以后便让她吃个够。
“她很好。”翟渠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部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您打算怎么做?”
“追人。”
次日,明珠还未起床,就听到宫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殿下!快起来,戎狄的大王子来拜见,人就在殿外了!”
“?”明珠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谁?”
穿戴整齐的明珠,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心道昨夜睡得晚,本来想好好补个觉,这家伙一大早来,急着投胎吗?
台下那人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大王子特意前来,可是有事同说我?”明珠接过兰萤递过来的茶水。
“有,跟我回草原吧!”
“?!”
明珠手中的杯子一歪,上好的普洱洒了大半。
“放肆!”一旁的兰萤冷声斥道。
翟渠却不以为然,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座位上的人,这下明珠的瞌睡也醒了,两人僵持了片刻,明珠深吸一口气。
“大王子……”
“叫我翟渠。”
“翟渠,恕我婉拒。”
翟渠没想到对方竟会一口回绝,不由有些慌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到时候我会为你建一所宫殿,和你现在住的一样,每天给你捕猎物,采最好的玛瑙石给你做首饰,我想和你一起!”
翟渠越说越激动,明晃晃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明珠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等他说完,明珠才艰难移开视线。
“翟渠,可我不愿意离开这里,你能为了我留下吗?”
翟渠一怔,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明珠见状微微一笑,戎狄草原的继任者,怎么可能就为了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人,像个质子一样留在外国。
“戎狄大王子,你只是需要一个跟你回草原的新娘,而不是和我在一起,所以,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明珠摆手,“送客。”
翟渠还想说些什么,明珠拦住他的话头。
“翟渠,我讨厌纠缠的人。”
看着对方沮丧的神情,明珠有点内疚,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委婉点,但随即否定,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绝无可能,这个人注定要为她的计划牺牲,她不该动摇。
“那能做朋友吗?”翟渠很快打起精神,“毕竟大梁和戎狄邦交多年,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可以。”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兰萤不满的视线袭来,明珠心虚地喝了口茶。
“作为见面礼,我想把这个送给长公主。”
翟渠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兰萤警惕地盯着对方,手向身后的藏着的暗器探去。
那把匕首戴鞘,上面镶着大大小小各色宝石,华丽非常,被翟渠的手握着,显得精致小巧,不像他贴身用的。
明珠试探一问,“这是你随身用的吗?”
“不,这是我要送给……朋友的。”
明珠挑眉,不会是要送给和亲对象的吧。
“如此珍贵,我不便收下,大王子还是送予良人吧。”
“这就是送你的,不会送给别人。”
对方执意如此,一副她不收就不走的姿态,明珠最终妥协收下。
待人走后,明珠把匕首拿在手中,尺寸刚好,看来是特意做成女子所用的款式,不过过于华丽,不实用。
她用力从鞘中抽出匕首,泛着银光的匕首刃上,刻着一行陌生的文字,大约是戎狄的语言。
“兰萤,你知道这写的什么吗?”
“不知道。”兰萤没好气道。
“兰萤,他的胸是不是真的很大。”
“殿下!”
怕兰萤真恼了,明珠急忙说起正事。
“咱们出宫去找松芜吧,了解下鬼方祂那边的动向。”
来到九方赌馆,还未登门,就见打手们提溜着一人,那人满头是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明珠往旁边躲了躲,打手们注意到明珠,急忙把手里的人丢入花坛。
“您怎么来了?”
这些打手并不知道明珠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松掌柜对此人极为尊敬重视,因此也格外殷勤些。
“我来找你们松掌柜。”
“掌柜他……”
打手们支支吾吾,似有隐情。
明珠疑惑道,“他不在吗?”
“人倒是在,就是……”
明珠不打算陪着他们在这磨磨,迈步进去。
九方赌馆内,一袭黝绿长衫的松芜坐在扶手椅上,悠闲擦拭着手中的血,旁边站着一个女子,衣服乱糟糟的,正掩面啜泣。
“这是唱哪出啊?”明珠倚着门框,双臂交叉。
松芜听到声音,猛地往门口抬头。
“您怎么亲自来了?”松芜脸上挂着笑,快步往门口迎。
“找你有事。”明珠探头看了眼里面的姑娘,打趣道,“你先处理你的事儿,我不急。”
“没有事比您要紧。”
那女子红着眼,亦步亦趋地跟过来,“松掌柜,我相公他……”
“没残废,三日内就能下床。”松芜瞥了那女子一眼,冷淡回道,又立马对明珠解释道,“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不要紧的。”
明珠凑近道,“你动的手?”
松芜点头。
“英雄救美?”明珠打趣道。
“您为何认为我是好人,万一我是巧取豪夺呢?”
“不不不,”明珠故作高深地摇着手指,“你要是看上谁,绝不可能这么张扬,你可是个典型的闷骚男。”
“是吗?”松芜眯着眼睛,逼近眼前这个一脸得意的人。
阴影笼罩过来,明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两人之间仅相隔半臂,影子交叠在一起,甚至能闻到松芜衣服上散发出的松木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松芜没有再上前,他停在原地。
“这里乱糟糟的,还请小姐移步茶室。”
“噢,好。”明珠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明珠冲那个姑娘说道,“若是求助,可去醉仙楼找掌柜菊若,就说是——明小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