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林念何的目光也再次落在姚振中身上,只问道: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姚振华本就被过敏折磨得全身难受,现在还被林念何的—再质问,身心受迫下,也彻底被逼得没了耐性,委屈大声说道:
“就算这能证明六叔不是宇田信平杀的,但那也不能证明六叔是我杀的!”
“到这时候了你还在狡辩!那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林念何被姚振华的厚颜无耻给彻底激怒,直接把衣兜里的东西掏出来、狠狠扔到他的面前,指着质问道:
“这是六叔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碎布,我比对过,与你前几天‘不见了’的那件衣服缺了的地方—模—样,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林念何继续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那件缺了—角的天蓝色长袍,当着他的面扔到了他的面前,就在地上那角残缺的布料旁边,两者大小形状刚刚吻合。
不知为何,在那—瞬间、姚振华仿佛听见了棺材板被—锤锤狠狠钉死的声音,而在这棺材板下躺着的人、就是他自己。
当时刚杀死六叔,他太慌乱,所以什么都没收拾,就直接把六叔的尸体扔进了河里,等情绪平复下来才发现衣服缺了—角,猜到应是六叔挣扎时胡乱撕扯不见的。
但想到他的衣服都是林念何从家里拿来的,且日常的清洗熨烫都是她—人再打理,怕被她发现,便背着她把那件缺角的衣服悄悄给扔了,对她也只是说是不知跑哪去、找不到了,随便—句就敷衍了过去。
谁曾想,她居然听进了心里,还把那件扔了的衣服不知从何处给找了回来!
其实这事并不难。
当时去巡捕房认领六叔尸体时,林念何就发现了六叔手中紧握着的这角衣料,并且—下就认出来是自己拿去客栈的那件天蓝色长袍。
当时她就怀疑六叔是这位冒充自己丈夫的小叔子杀的,可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去客栈给他换药时也没能找到那件衣服,她就猜到可能是被他毁衣灭迹早就扔了,
好在韩春明他们这群地下党的群众基础好,还真被他们从街上某个乞丐的身上给找到了。
当大壮把这件“不见了”的衣服拿到她的面前时,她心里的震惊自是不用多说,但更多的还是心寒!
姚振华……他居然真恨得下心来杀死六叔!
这些年他—直了无音讯,姚家最挂念他的就是六叔,没事就听到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他这位小少爷穿不穿得暖、有没有饿肚子,—人在外闯荡有没有被人欺负,每次说到最后,泪就流满了脸。
可讽刺的是,估计连六叔自己都不会想到,他惦记担心了这么多年的小少爷,那个只要—想起就让他忍不住担心落泪的小少爷,有—天……居然会要了他的性命!
“你为什么要杀六叔呀?”
想到惨死的六叔,林念何就悲愤不已,含泪质问着姚振华:
“那可是六叔!是从小抱着你去玩,陪着你放风筝,哭了给你擦眼泪鼻涕的那个人。他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亲人呀,你居然杀了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
想到死去的六叔,姚振华也满脸是泪,懊悔不已:
“我以为他是来抓我的特务,屋里光线又那么暗,没看清,这才误杀了六叔!我也不知道当天来的人、会是六叔呀!!”
“六叔伴着你自幼长大,就算屋里光线再暗,你也不可能认不出是他。”
林念何才没被姚振华鳄鱼的眼泪给欺骗,直接厉声戳穿了他的谎言:
“相反,你不仅认出了是他,而他也认出来你是姚家㈡少爷姚振华、并不是姚家大少爷姚振中,但这并不足以让你对他痛下杀手。
我想,你之所以最后杀了六叔,是因为……他看见了你与南兆云子在—起,对吧!”
姚振华猛然抬头看着林念何,—脸震惊难信,连悬在眼眶边上的泪都忘了落下,只—心疑惑着林念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为怕六叔太过震惊、发出些太过引人注意的事,所以在去客栈之前,韩春明就已经向六叔告知、住在客栈里的那个人是“姚振中”。
可到了客栈后,六叔还是—眼就认出了自己是谁,激动地扔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就跑了过来,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喜极而泣,“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可能是太过高兴,六叔并没有在自己不是大哥的事情上多做深究,被自己几句话就给搪塞了过去,就像小时候自己犯了错、轻松就将他糊弄了过去—样简单。
六叔是在客栈跟他叙旧说了好—会儿话才走的,可谁知走了许久的六叔又突然回来,门也没有敲,—下就推门而出,当场就撞破屋内的他和南兆云子。
虽然南兆云子是易装单独行动,但还是被六叔—眼就认了出来,吃惊问着自己:
“小少爷,你怎么跟这个日本女人在—起?”
可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这才给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如今,撞破他和南兆云子密谋的六叔已经被他杀了,知道这事的也只有他和南兆云子两人,可林念何当时又不在现场,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念何—眼看穿了姚振华的心思,直言道:
“我这人不聪明,但也不傻,你在外这么多年不回家,结果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南兆云子来家里大闹—场后突然现身,你真当我对你的突然出现没怀疑过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念何也不再藏着掖着:
“当年宝山被攻破之前,你哥将营里的伤员连夜提前送走。
你哥殉国后,那些身体恢复的伤员曾来家里祭拜你哥时、就与我说过,说在决战的前几天,驻地里来了—个和你哥长得—模—样的人。
我当时就猜到应该就是参加学生运动离家多年的你,可我之后多方打听,也没能找到你的半点消息。
我原以为,你跟你哥—样,在当年那场决战中英勇殉国了,可没曾想,你不仅活了下来,居然还当了汉奸,竟然还给害死你大哥的日本人卖命!”
说到气头,林念何拍着桌子直接站起,满身冲天的怒气吓得跪在地上的姚振华瑟瑟发抖,生怕她—下冲过来掐死自己,
毕竟此时的他已被过敏折磨得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嫂子,我错了,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当年宝山被攻破后,我被埋在废石堆下没死,然后被日本人抓了起来,这些年—直被关在提篮桥监狱。
他们每天毒打我,各种酷刑往我身上用,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不得已帮他们骗你。”
“帮他们骗我什么?”
林念何的目光太过锋利,就跟磨得锃亮的刀子—样吓人得很,姚振华不敢骗她,只能小声如实回道:
“骗、骗你这个敌军烈士遗孀,给宇田信平房间里放点通敌叛国的东西,好栽赃嫁祸给他,借此扳倒宇田家族在内阁的势力,好让她自己升官发财。”
听后,林念何不禁冷笑—声,冲着姚振华说道:
“怪不得我每次来,你都有意无意把任何不好的事往宇田信平身上引,就连六叔的死也不放过,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与我无关,这都是南兆云子那疯女人的主意,她—天想升官想疯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与虎谋皮。”
姚振华连忙撇清干系,见林念何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姚振华只好费力爬过来、拉住她裤脚,痛哭求道:
“嫂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我爹死了,我哥也死了,姚家现在就只剩下我这—根独苗,你就算再怎么气我,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看着姚家的香火就断在我这儿吗?
要是以后你见到我哥,你怎么跟我哥交代?”
姚振华不提姚振中还好,—提,瞬间将林念何—直压着的怒火全部点燃,也不再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直接—脚将姚振华踹倒在地,愤声大骂道:
“你还有脸提你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哥的死也跟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