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漫卷冰凌,天地苍茫一片。
斑斓幽幽的冥火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光亮来源,它们悬挂在天空之上,宛若人间星辰。
虽暗却透的天空之下,不时有异兽翱翔而过,振翅一飞,落下一根羽毛来。
辽阔的冰原之上少有活物,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有两个缓缓移动的黑点,留下接连天际的两条痕线。
绒毛大氅下的女孩还在瑟瑟发抖,眉峰与眼角处也结了细碎冰碴。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这冥王殿是建在冰洞里吗!”少年对天咒骂,热气自口中腾起,漫向远处,他亦不时向手中哈气,温暖冻得通红的手掌。
“也不是谁说,男子从不畏冷,现在的温度非常舒爽的。”
“你也不想想,是谁把唯一一件……”
灼阳还没说完,他身后的清月敞开大氅,一把将灼阳搂了进来。
女孩的温热顺着毛氅内的空间传递给了冰块般的少年。女孩柔软的身体此刻也紧贴着少年硬朗的后背,少年一瞬间紧绷愣住了。
不止少年身体的温度因为毛氅的温暖而不断攀升,少年脸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缓过神来,灼阳立刻横跨一步从毛氅里退了出去,“你,你,你干什么!”这好像是他头一次结巴啊。
灼阳这个傲娇怪,口头上可是从来不吃亏的,再不占理的事,轮到他来辩驳,他也是有理的,眼下怎么还结巴上了。
清月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不是你喊冷的吗?”她别着眼,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那你也不能直接就抱上来啊,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你,你有伤风化。”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清月。
清月无语,甩开灼阳继续向前走去。一个大男人怎么思想这般清奇,爹爹也是男子,明明小的时候爹爹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灼阳快跑两步追了上来,转过身正对着清月,清月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灼阳就这样边走边说:“欸欸欸,你怎么动不动就撇下人说跑就跑!我不冷!我真不冷!我看你冷所以才抱怨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你以后,你不能随便就抱旁人,尤其是男人!唉唉唉,你听到了没有啊?清月!”灼阳一下拽住了只顾往前走的清月。
清月紧盯灼阳的脸,灼阳一时羞哧别过头去。
女孩故意将脸凑到灼阳耳边,一字一顿开口道:“我,知,道,了。”
女孩虽然并不娇小,但是眼前的少年个头奇高,她踮起脚来才将将够到少年的耳垂之下。
灼阳脖颈出的皮肤被清月喷洒出的暖气惹得一阵瘙痒,于是更是不敢扭回头来。
清月又走出老远,灼阳再一次追了上来,在后面开口嘟囔:“像刚才那般近也不行啊!”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他。
这漫长的冰原一眼不着边际,冥王殿到底在哪啊?前方好像愈来愈冷了……
灼阳不过一个孩童之时,人间客便总带着他到燕山脚下的城镇晃荡。一个英气俊朗的中年人牵着一个浑圆可爱的小团子,自然是惹得城镇中女子一片青睐。
人间客那又是个热爱混迹在烟粉堆中的,红粉知己只多不少,于是他常常也把小灼阳丢给粉红知己,自己不知所踪。
可怜的小灼阳就只能在一堆漂亮姐姐这一呆就是一天。
可爱的小孩子谁人能不爱呢,每每人间客将他领回山上时,灼阳的小脸上被亲得红红粉粉,早已看不出原色。
人间客原本以为,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灼阳将来啊肯定是个到处招惹情债的多情公子,结果这孩子反倒像是像是和尚堆里长大的,没有那个情调。随年岁见长,更是连从前的姐姐亲亲都不让了。只知道调皮捣怪,惹是生非。
唉,要不说人间客教育失败呢,温润如玉没教好,多情公子没养成。
冥王殿内。
“启禀冥王呼漠原上封印不知为何出现了松动。”大殿之下阴兵正向冥王禀报呼漠原异动。
冥王听闻此消息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传令下去,立调五千阴兵前去加固封印,倘若封印仍有松动迹象,迅速回报!”
“是。”
相传四神创世之初,天地间异兽遍地,他们性情暴戾凶残无比,互相咬食争夺领地。凡人在异兽的威胁之中难以生存,甚至险些被异兽屠戮殆尽。
北极岁辰真神与南极紫微真神两人合力将异兽尽数捕捉,北极岁辰真神又以自身血脉为契,一魄为引,镇压异兽于冰原之下,永生永世不得重返三界。
三界秩序初定,冰原划归鬼域界内,名曰呼漠原。鬼域世代冥王看护封印,以防异兽破印而出祸乱苍生。
呼漠原上雪原冰苔,万丈原下,是业火长燃不休,雷电长鸣不止,三界炼狱就存在这平静的呼漠原下。
自岁辰真神陨世后,呼漠原下常有异动。
呼漠原上灼阳与清月还在冒风雪而行。
此处风雪弥漫,视线尽被遮蔽,只能模糊瞧见前方不远处好似有个隆起的洞穴。
“灼阳,我们去前面洞中歇一歇吧,升起火来,也暖和暖和。”清月看灼阳是在冻的厉害,却碍于倔强不肯开口。她便先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袖子,开口问道。
灼阳先是吸溜了一声鼻涕,瑟瑟开口:“好……”
洞中十分宽阔,深处走去渐渐地上也不着雪痕,若是升起一堆篝火定是个休息暖和的好地方。
就是这洞中比外面更幽暗了几分,还好有那鬼火跟着,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只是着洞内没有可供点燃之物,就算灼阳可以念决生火,没有木堆,这火也着不起来。
“我去外面找些杂草和枯枝,生个火堆,你在这坐着便是。”清月向灼阳吩咐着。
灼阳一个男子,听自己还需要一个小女子照顾,自然还是嘴硬逞能:“我去寻便可,你在这里坐着。阿嚏!”
清月一把将灼阳拽倒,“你快别逞能了,外面除了冷些,也没有危险,你穿成这样再走几圈,都快冻成冰块了。况且满地的枯枝杂草,我很快就回来了!”
“喂!”灼阳还没开口,清月扭身便跑了出去,那团发光的鬼火也跟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还好我反应迅速!要不你被吃了都没人救你。嘁!”毕竟在一片未知之域,纵使来始未有凶险,怎知接下如何。
灼阳在清月跑开之时,他便施法给她的左手戴上了一只铃铛镯——“贪响”,倘若真有不测,他也可提早察觉前去救她。
灼阳盘腿席地而坐,抬臂运功驱走寒凉。
一荧一闪,渐来渐进。漆黑的洞穴深处一只萤火虫缓缓飞来,落在了灼阳高挺的鼻翼之上。
十分微弱的荧光灼阳还是察觉到了,一睁开眼,萤火虫却又扇翅飞远了,向着洞穴深处飞去。
起初灼阳并未在意,只是瞧着这个坚强的生命在黑暗中起舞。
但是他发现它好像有意指引着他向深处探索。
于是灼阳站起身来随着萤火虫像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洞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灼阳好像随着萤火虫走入了异世界一般。
璀璨星河流淌于身前脚下,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繁星闪耀,灵魂仿佛被瑶池圣水涤荡,心中尽是静谧与祥和,每踏出一步,脚下皆泛起层层涟漪延伸向不知名远方。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鬼域界内竟还有如此神秘之地。
此刻引着灼阳前来的萤火虫恍惚一瞬化成星辰,遥挂到天边去了。
星河之间生出一棵洁白圣树,它向湛蓝的星际中散发着神圣的光芒,灼阳越是靠近越觉有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这里他来过?确是不曾啊,若是来过如此神奇之景怎会没有丝毫记忆。
再度靠近,圣树之下竟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玄色长袍,在身旁洁白的圣树映衬下,显得与此仙境格格不入,但是那人气度非凡纵使一身玄衣,也像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
虽还未看清那人面庞,灼阳心中不知何来的信任,便觉得此人分外熟悉,好像年幼便相识。
是神仙吗?他少有的不对他人设防。
灼阳与那神秘男子对面而立,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位眉眼柔和,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男子。
灼阳很少承认这世上能有比他更俊朗之人,不过这人的存在,让他甘居其后。
然后灼阳依旧自信,毕竟那人的面庞上比他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痕迹。
“你是何人?”灼阳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那人没有言语,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灼阳,就像多年未见孩子的父亲,想要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到孩子成长的样子。
他又将手抬起拍了拍灼阳的肩头。
怎么,没有感觉?
他的手明明拍到了灼阳身上,却没有丝毫重量,他就像一个光影,不过是一片虚无。
他嘴角微勾,眼中显出释然的神情。
呼,作一阵烟,散了。
灼阳回神,四处找寻,“你到底是谁?”他问,无人回应。
他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竟然落下泪来。
他从来不哭的,自他长大了之后,他从来没哭过。
就算是儿时,练剑被划伤了,他没有哭,御剑摔下来了,他没有哭,某天夜半醒来师父不在身边他也没有哭。
但是每每山下伙伴被父母领回家时,他总是控制不住泪水,他没有父母可以领他回家。
就算伙伴们都被领走了,倔强的小子也不自己上山,就站在山脚下,撅着嘴红着眼,直到人间客来把这头倔驴牵走。
他也问过人间客是他的父亲吗,人间客却说他只是他的师父。他也问过那他的父母在哪,为什么不领他回家,人间客却只是玩笑而过不曾回答。
后来他慢慢长大,他便告诉自己,小爷天生师父养,没有父母也活得自在。
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对父母的渴望从未在内心深处削减半分。
这便是为何他每每见到山下独自玩耍的小孩,总是上前戏弄一番,定要将孩子惹哭,听着妇人安慰幼子,亦或男人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家孩子出气,他才会悻悻离开。
他也会莫名的想着,自己要是被人欺负了,他的父母会不会也会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己撒气。
可惜他没有父母,还好,他还有师父。
人间客会领他回家,会下山给村里小孩的父母赔礼道歉,有时候人家不干,还得赔上人间客辛辛苦苦养肥的两只山鸡。
黄昏时,燕山之下,微风摇起炊烟一丛丛,燕山之上,白云也听过两人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