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执的指间微微颤抖,纵然脑中意识翻涌得更加汹涌,余执却再顾不上平复,丝毫不敢再继续耽搁,转身就往身后看去。
少年依旧保持着环着余执的动作,只是手变成了捂住鼻子,身侧有一道血迹,是人体在地上呲过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道路中央,像是一道凄美的彩虹,刺伤着人的眼。
余执脑中突然浮现出医院苍白的背景,竭力抑制着手上的颤抖,却不敢贸然上前触碰少年,飞快在身上摸索,终于触碰到手机,却因为手上的颤抖,手机一连几次都从手中滑过。
深呼一口气,余执重新将手稳了稳,这才拿起手机,一只手却突然摁住余执准备拨打电话的手。
余执猛然转头,却发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坐起,一只手从鼻子上移开,对着余执笑了笑:“没事,不用打急救,等会儿随便去包扎一下就行。”
余执看着少年的脸,虽然带着一抹笑意,但仍能从那份掩饰中看出一分虚弱,哪怕是嘴角上翘到恰到好处,嘴唇的那抹苍白却依旧被暴露在余执眼中。
余执跟季铭对视了许久,感觉摁在他拿手机的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深深感觉到那一抹笑意下不易察觉的倔强,余执沉默片刻,这才缓缓收回手机。
季铭这回的笑容倒是比刚才真诚了许多,似乎是身上的疼痛这时才传来,季铭又重新伸手捂着鼻子,声音里带上几分哀痛:“哎哟,你好狠的心,我好心救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余执脸色僵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往后转头时好像确实撞到了一个东西。
本来他还在脸和“谢谢”间犹豫,内心还在天人交战,这会儿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压制翻白眼的条件反射上,心中的那份感谢顿时像那辆疾驰的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铭还在哀叹,余执的视线却猛然落在季铭被擦伤的后背,伤口还在丝丝往外渗血,就是这么一会儿,背上已经晕染出一大片红霞。
余执再次看向季铭的脸,纵然将他每一分表情都审视了一遍,余执却没发现一丝异样,就像那伤口从未存在。
余执还想往季铭背上看一眼,却发现季铭的身体向后转了半寸,伤口恰好被挡住。
余执脸色再次僵硬,这回没再犹豫,即刻拿出手机,在“电话”和“滴滴打车”之间犹豫了片刻,看向季铭那略微隐含坚定的眼角,刚准备点开电话的手,毫无预兆地点开了“滴滴”。
余执重新看向季铭,这回他没再继续“哀痛”,扶着身后的栏杆,慢慢站了起来,只是扶着栏杆略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余执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向季铭伸出手。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净的手,其上还沾了一抹淡淡的血痕,显得更加白皙。
季铭盯着余执的手看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余执催促地抬了抬手后,这才伸出手缓缓覆上那双手。
两双带着血迹的手握在一起,不同于自身的触感从手指相接处传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看着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季铭在余执的带领下终于走回了路边,余执轻瞥了一眼,季铭身后的血迹似乎又扩大了几分,半天没有止住的趋势。
余执的头似乎更晕了,在原地站了会儿,却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股推拒的力量。
余执下意识将手握得更紧,等反应过来后,才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动作,季铭的手瞬间就滑了下去。
余执心下一紧,猛然朝身旁看去。
季铭在原地站着,大概是在适应着失去余执支撑后的感觉,半晌,他才重新走到方才喊余执的地方。
从余执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用刚才拉着余执的手将画板上的一副画取了下来,手上的一抹血迹不可避免地在画上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红痕迹。
有些艰难得用手背将背包撑开,季铭这才将画放进去,一只手拉了半天也没拉上拉链,却被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开。
季铭微微发愣,就见余执一下将拉链拉起来,随意往肩上一挎,另一只手抱起画板,眼睛有意无意瞟过季铭从刚才就一直没动的另一只手。
季铭转过半边身子,挡住余执的视线,和他并排站在公路旁。
“头还在晕?”季铭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余执转头看向他。
还没等他回答,季铭就像是已经确定一般,再次开口:“别再往那边看了。”
少年的侧脸棱角分明,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似乎含着无尽水光,配上这句话,显得无比柔和。
余执看着季铭的侧脸微微发愣,没想到季铭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注意到他晕血,看着那双闪着点点星光的眼睛,一时间竟再也移不开眼。
耳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司机摇下车窗,询问他们要去哪。
余执这才恍然回神,收回视线时却发现季铭脸侧有一道不知何时蹭上的血痕,自己看了这么久竟也没有难受的感觉。
想到自己刚才盯着季铭看的情景,余执将它归结为是那抹血痕让他晕了的缘故。
跟司机对了下单子,余执示意季铭先上车,季铭也没推脱,用仅有的一只手撑着座位,两条腿才挨个抬起,腰腹间隐约有一丝微微的颤抖,待余执再次认真看去,却又像是错觉一般无迹可寻。
看着季铭显得有些迟缓的动作,余执眼神闪动,却没说什么。
司机看样子也不是爱说话的,问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后就静静地开起了车。
视线停留在窗外看了一会,余执忍不住又将目光转向季铭,少年的眼睛闭着,眉头略微皱起,他脸侧的那道血痕,在少年脸上多添了一丝妖异的感觉。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拿着一张纸巾在季铭脸上轻轻地擦起。
季铭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透过后视镜,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一小块长方形的镜片中正好能看见余执的动作:
一少年正拿着一张纸巾轻轻在另一少年脸上擦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含着一丝复杂的情感。
被他擦拭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闭着眼睛,感受到少年的擦拭,只是皱起了眉头,僵硬中似是还有一番嫌弃,把头偏向了一边。
还没等他完全偏过去,少年手上力度就是一加,硬是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眼中似乎流露着一丝暴戾。
半晌,那少年才将手收回,另一少年也是将头往旁一偏,眉角皱得更加厉害。
直到下车的时候,少年充斥着怒火拉着另一少年的胳膊将他扯下了车,另一少年坐过的位置上还留有一团血迹。
司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正往医院去的两人丝毫不知,刚才那位司机已经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篇几百万字的霸道偏执病娇总裁和柔弱无力虐身虐心男仆的故事。
余执皱着眉看着季铭越过医院,走到一旁的诊所。
在门口站了片刻,余执才背着季铭的背包走进诊所,一位年纪看起来不是很大的青年正皱着眉给他检查。
余执没发出声音打扰,静静走到一旁坐下。
青年给季铭检查完,眉头皱得更紧,开口对季铭说:“你怎么弄成了这样,按理说她再怎么弄也不可能伤得这么重……”
没等青年说完,季铭就开口打断:“这回是我不小心弄得。”
余执惊讶于两人熟稔的语气,但他更为在意的是两人谈话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信息,季铭却没给他询问的机会。
“我这边还行,你先给他看下吧。”季铭说着将脸转向余执那边。
青年发现室内还有一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将余执全身扫视了一遍,发现余执只是手臂有些轻微的擦伤,转头又对季铭说:“他伤得没你重,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季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向青年。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青年败下阵来,只得走到余执身边,拿出碘伏给他消毒。
随着碘伏渗入伤口,刺痛的感觉顿时传来,余执的手臂轻轻颤了颤,却还是忍着没吭声。
等到给余执包好伤口,青年冲他点了点头,这才把季铭带到室内。
余执没有跟他们进去,只是在室外静静等着,不时从青年的抽气声中,余执也能得知里面的情况很不好,心下不由得也紧了几分。
坐在门口,余执只能听见青年急匆匆在室内来回走动的声音,再就是各种水声缠绷带的声音,唯独季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屋里的声音才渐渐停息。
青年脸色不太好看地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余执一眼,这才缓和了脸色,开口说道:“他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了。”
余执点头应下,起身走到屋内。
入眼就是少年光洁的脊背,只是一圈绷带几乎将其缠得严严实实,背上不再渗血,却有一股浓郁的药味从纱布中传来。
少年一只手被绷带吊起,用仅剩的另一只手费力得把衣服套上,微一转头,就看见余执望着他的眼睛。
季铭恍若无事冲他笑笑,余执没理,只是看着他重新套在身上的衣服,红色的血液中夹杂着浓水,要说衣服没粘在肉上余执都不信。
等着季铭收拾好东西,就在他准备把包背在身上时,余执却伸出手,摁在了季铭拿包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