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也的音量不大，但走廊里很安静，所以司时能很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我、我先走了。”司时声音发颤，大脑也一片混沌，他背对着江也，不敢回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没办法给他回应，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才是喜欢一个人。
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要怎么去分辨爱，怎么去爱别人呢？
也许在和江也相处的短暂时间里，他的确被真正爱过，可他还是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像喜欢小动物那样，想要摸摸他抱抱他？还是会无缘无故想念，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事，脑海中都会浮现他的身影？
即使是这些，也是司时从前在哪本书里看到的。
他还有任务要做，也答应过江母，所以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就是再次拒绝。
“我先走了。”司时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能说出再见。
他没看到身后的江也湿漉漉的快要哭出来的眼睛，江也看着他的背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半晌才蔫蔫的应了声“好。”
司时不敢再多停留，他很害怕事情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一身汗从冷气充足的走廊里出来的，室外耀眼的阳光倾洒下来，将他包裹着住，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现在你高兴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司时下意识回头，看到熟悉的脸差点以为是江也，他恍了下神：“江靖？”
“怎么，这么久不见，已经分不清我和小也了吗？”
司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面对江靖，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他脑子乱糟糟的，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江靖。
江靖看他转身就走，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跟在身后喊了他好几声，最后被追出来的江也拽住。
“他不是也拒绝你了，你这么向着他干什么，江也你别忘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江也松开手，但身体还挡在江靖前面：“你别再去打扰他。”
江靖看了他半天，最后不知怎么露出个有些扭曲的笑：“你真是疯了。”
司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他逃也似的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满腹心事地返回学校。
「你好像很难过？」
司时回过神，不确定地摸摸自己的心口处：“这就是难过的感觉吗？”
「你觉得辜负了人家所以愧疚了？」
系统再次抛出一个问题，可司时无法回答。
他现在的感觉和之前被汤昱恶语中伤时相似，但又不太一样，愤怒会引发难过的情绪，愧疚也会吗？
司时忽然觉得做人很难，许多情绪看起来相似，表达出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往常这个时间正是下午第二节大课下课的时候，学校里会人来人往的，今天却很冷清。
也正常，很多同学都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就动身回家了。
回家……等他搬出去住以后，应该可以把那个租的房子当成是暂时的家吧？
开门进宿舍的时候，房间里面也是一阵收拾物品的声音，司时以为是吕昊阳，推开门却发现是汤昱正在随意地往行李箱里扔东西。
汤昱放在寝室私人物品一直都很少，司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早就猜到他是为了跟他演戏才开始在寝室长住。
以前吕昊阳不经意提起过，说汤昱并不常住在校内。
汤昱见司时回来，立刻停下了动作，但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司时。
他的行李箱完全摊开放在了地板上，加上他自己站在旁边，非常挡路，司时直接绕过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他颈侧异常明显的吻痕。
汤昱穿的是无袖背心，领口开得很大，也没有刻意遮掩身上的痕迹。
司时和他在一起只是完成任务，自己没付出感情，所以也没产生他背叛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有种看到了别人隐私的尴尬和窘迫，仿佛不小心露出那些痕迹的不是汤昱，而是他自己。
他的步伐明显僵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两秒，而后他就直直回到自己的位置，将背包放在书桌上，开始盘算着从什么物品开始整理。
司时这边没有特别的反应，汤昱那边却不干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安静盯着司时收拾了会儿行李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又是要闹给谁看，怎么，不想见我所以要搬到别的寝室吗？”
司时停下来，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叮”的一声，脑海里响起系统的语音。
「新任务，主动和汤昱提出分手，该子任务完成后，进度将完成至百分之百。」
司时在脑海中确认了几遍系统的话，缓慢地深吸口气，激动的心情快要抑制不住。
“汤昱，”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开心，“我们分手吧。”
随着一声新的提示音，脑海中的任务进度面板缓缓升起，汤昱名字下面的任务进度条在满格后逐渐变为灰色，显示已完成。
汤昱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时，从来都是他玩腻了对别人用完就丢，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轻飘飘地毫不在意地对他提分手：“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司时，你是吃醋了吗？”
司时觉得他脑子有病，转念想到他脖子上的吻痕，眼睛也随着意识看了过去。
这下汤昱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还特意摸了摸自己的颈侧：“因为这个？”
“不是的。”
“不是你为什么一直看这边，我这样你不高兴吗？”汤昱死死盯着司时的脸，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但他很快就失望地发现，司时不光脸上的表情称得上空泛，连眼里都没有他想看到的吃醋或是生气。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司时真的不在意。
是不在意他在恋爱期间跟别人上床，还是完全不在意他这个人。
后者让汤昱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可他偏偏觉得后者才是真相。
汤昱从温茗出国后就在断断续续地恋爱，也有过对那些恋人真心实意的短暂瞬间，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司时好像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那些恋爱中的人的神情，哪怕前段时间天天要和他粘在一起的时候，也生硬地像是在完成什么打卡任务，尽管那时他以为司时只是因为没有恋爱经验所以比较笨拙。
原来他不是笨拙，只是真的不喜欢他。
那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汤昱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喜欢多年的学长忽然变成了自己的亲小叔，自己当消遣和挡箭牌来给白月光铺路的工具人恋人却成了小叔的心头好，而这个工具人本来也不喜欢自己。
他就像个笑话。
“你喜欢温茗？”汤昱问。
司时觉得自己还是低估汤昱了，他常常能准确押中每次专业课老师不圈重点的考试内容，却猜不到下一秒汤昱会问出什么问题。
“这跟你没关系。”司时的思维方式本来就很奇怪，不知道怎样回答的时候，就只会希望对方不要置喙自己的事，这样的话听在汤昱耳中，就是默认了他喜欢温茗。
汤昱一边说着自嘲的话，一边走近司时：“怪不得，你们两个私下一定笑我是个傻子吧？”
司时不太舒服，并且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没有私下谈论过你，我对嘲笑你也没兴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更让汤昱觉得自己完全被忽视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啊，终于可以丢掉我去跟温茗在一起了。”
“汤昱，我认为我们现在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必要，你忘了你之前说我的那些话了吗，现在又表现得像是我抛弃你做什么呢，你并不喜欢我不是吗？”司时转过身，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收拾自己桌面的东西，“你只是随便跟我玩玩，或者把我当成是规避风险的工具，你在宴会上向其他人大肆介绍我，是因为喜欢我尊重我，还是想要为你以后真正想在一起的人铺路呢？”
司时也是才想明白汤昱的目的，一开始他以为汤昱和江靖一样，是把他当成替身，他和韩林越至少还能扯上些关系，和温茗却完全不同。
再结合汤昱在生日宴上的反常，就什么都明白了。
汤昱只是想在汤父面前立下他这个靶子，这样以后跟温茗在一起，受到的阻力就会变小，可惜没成功。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汤父知道汤昱对温茗的心思。
汤昱哑口无言，嘴唇嚅动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来。
吕昊阳恰好从外面回来，看他们两个都在收拾行李，以为他们是和好了：“汤昱你回来了啊，帮司时搬家？”
“什么搬家？”汤昱恍然发现，就连吕昊阳都和司时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吕昊阳立刻闭了嘴，歉意地看向司时。
汤昱明白了吕昊阳的未竟之语，扭头问司时：“你要搬出去住？”
司时“嗯”了声，直接结束对话，上床去收纳自己的被褥，不再管汤昱在下面怎么看他。
由于收拾得太过心无旁骛，吕昊阳提醒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司时，你手机响了。”
手机刚才被他随手放在桌上，司时赶紧从梯子下来接电话，手忙脚乱之下点开了免提，温茗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你不是说想要搬出去住吗，我正好在你们学校外面，你宿舍楼是哪栋，我开车过去。”
司时刚要回复，手机忽然被抽走，汤昱手指攥得发白，呼吸也在抖：“温茗哥哥，你非要这样对我吗？你们就非要这样对我吗！”
对面安静下来，只剩下温茗的呼吸声，许久，温茗缓缓开口：“汤昱，你该叫我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