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始对殿堂的探索后,祈发现她适应怪盗身份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尤其是战斗时。虽然她的近战武器是一柄一人多高的长柄镰刀,可那看似累赘的武器在收割阴影时却是格外的轻巧灵敏。就连祈自己都忍不住会想,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有使用过类似武器的经验,如今不过是被重新唤醒了曾经的□□记忆。
但新手上路,难免会闹出些意想不到的乌龙。当龙司取出他特意准备好的模型枪,正准备给两位“后辈”解释这类武器的用法,转眼就见祈已经把枪口抵住太阳穴,指尖也跟着搁在了扳机上。
“你你、在做什么啊?!”饶是见惯了风浪的不良少年都慌了神。
祈放下握着枪械的手,面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这个,不是这么用的吗?”
结果她,连累了祐介一起,被没收了远程武器,直到听过龙司说明,并再三向其他几人保证不会再让枪口对准自己和队友后,龙司才战战兢兢地重新将这把模型枪交付至她手里。
不知是不是这个插曲让她对枪械心有芥蒂,使用时远远没有近战武器挥得得心应手。而面对的敌人若拥有类似的技能,她必然是那个会被百发百中的目标。
“这没什么。”许是怕她沮丧,行进时杏,怪盗活动时应称呼她为“Panther”,故意落到队尾安慰她,“别看龙司总是无所畏惧地冲在最前面,但只要碰到敌人使用风属性的攻击他就没辙啦。你虽然不擅长躲避子弹,可那些阴影的近身攻击却从没伤害到你呀。”
道理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擅长与苦手的项目,互相取长补短才会慢慢形成一个团队的模样。
只有Joker似乎是个例外。
“你说Joker?”听了她的困惑,Panther自满地对她道,“的确,我们的团长的能力是最特别的!”
“吓到了吧?那可是吾辈慧眼发现的人才!”摩尔加纳跟着加入了对话。再三强调自己是人类的他以一颗人类的心对杏怀有一份超出常人的好感,亦像是寻常男孩子那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一人之力却能操控复数体的人格面具,在遇到心智薄弱的阴影时还能以话术将其收复作为己用,吾辈第一次见到他使用这样的力量时也是被吓了一跳呢……”
拟人形态的黑猫一边快速甩动着两条小短腿,一边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见他如此,祈便有些不忍破坏他这份得意洋洋的心情。
其实让她惊讶的与其说是这种能力本身,倒不如说是没料到这位雨宫同学竟也能使用这种独特的力量。
她抬起眼,担任引导及指挥指责的黑衣少年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方。尽管他平日大多是沉默寡言,但行事作风却莫名会让人觉得值得托付与信赖。
就是在这位出色的团长的带领下,他们穿越过密集的红外线机关,进入画作在不同的场景之间来回奔走,还通过了金光闪闪充斥着真作与赝品的空间混乱的房间,终于到达了位于美术馆最上层的那间展室。
“那、那是……!”
展室正中央,斑目身后的红外线机关之中,有件影影绰绰、不断散发着朦胧暧昧的光晕的事物。
“那就是秘宝了!”摩尔加纳激动不已,“我们上前看看!”
他们躲进门边的角落仔细观察,可依旧看不清“秘宝”的具体形状。
“看不清是当然的!”摩尔加纳解释说,“要等我们发出预告信,斑目有了‘会被偷盗’的意识之后,那件秘宝才会显出它真正的模样。”
听着Mona的解释,祈不禁再度看向那团暧昧不清的光团。她记得Mona说过“秘宝”是殿堂主人内心欲望的根源,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会引导斑目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仅仅发现了秘宝的所在这还不够。既然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窃取”,就意味着得处理掉那些将“秘宝”团团围绕的红外线机关,并且在这过程中还不能被任何守卫发现。接下来他们调查了整个楼层,首先是展厅一侧的控制室里找到了能够控制室内灯光的机关,紧接着在展厅上方的杂物间内发现了带钩的绳索及其操纵装置。
两相结合,难题因此迎刃而解。
最后制定的计划是兵分几路,一队人在一楼的控制室关上照明,另一边则是将体型最小的摩尔加纳绑吊钩上,趁着陷入黑暗的几秒钟操纵机关使吊钩下降——秘宝的上方没有设置红外线——如此便能一举轻松获得宝物。
确定了行动路线后,一行人原路返回秘密基地,商定预告信的制作与发送方式。
“记住,预告信的效果只能持续最多二十四个小时。这就意味着信一旦送出,我们就必须行动,否则之前的一切准备都会变成白费功夫,明白了吗?”
为了向祈和祐介表达预告信的重要意义,摩尔加纳一再对他们强调。
“秘宝被偷走的话,斑目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且无法复原。这点你们能够接受吗?”
若说认知世界中的“殿堂”——譬如斑目那间金色的美术馆——是其主人欲望形式的积累,那么藏在“殿堂”中的“秘宝”便是欲望的基石。“基石”被偷走,那欲望大厦便会于转瞬之间彻底倾覆,而失去了欲望根源的殿堂主人,自然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了满足自身欲望而做出的一系列恶行。皆时良心的谴责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这种压力投射到现实,就会发生类似之前“体育教师鸭志田下跪谢罪”的事件。
祈看向祐介,而后者也于同一时间向她投来严肃的眼神。
“他的悔改是会告知世人对吗?”祈先问,“他会当众道歉,还会把那些被他占为己有的画还给原本的作者吗?”
“理论上来说会是这样。”以出色的平衡能力立在栏杆上的黑猫回答她。
这是祈最乐于见到的结果,自然不会反对。
“他吞噬的不止是艺术,还有诸多的才能。”祐介同样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一回不做出个彻底的清算的话,就不用考虑什么未来了。”
第二天是个寻常工作日,斑目个人展的参观者仍是络绎不绝。
但在接近傍晚的某个时间点,许多参观者都目睹了一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手中捏着一张黑红相间的小卡片慌慌张张地走向正在主厅接受采访的斑目。两人神秘地嘀咕几句,工作人员匆匆离去,斑目则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如果此时有参观者恰巧结束了观览离开展厅,就会发现地上散落着不少与那位工作人员手中如出一辙的卡片。再假设他们的好奇心起,将其拾起查看,便会知道那是一封预告信。
署名是心之怪盗团,预告的对象则是一位“才能枯竭、虚有其表的大罪人”——斑目一流斋。
“这样就可以了吧?”确认斑目已经读过预告信,祐介回到几位同伴身边。
“秘宝肯定已经出现了。”躲在书包中的黑猫悄悄探出头,“‘行动’是一次定胜负的,你们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吧?”
莲不经意地朝祈瞟了一眼,却见她的眼神越过几人笔直地眺向展厅的某个角落,那幅《山中小景》所在的方向。她置于身前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微不可见地颤抖。
“没事吧?”他问。
“我没事。”身体的的确确在发颤,不过祈的声线照旧是如寻常那般不见波澜,“只是在兴奋而已。”
预告信的用途除了让秘宝显形之外,同样还提升了殿堂内部的警戒度。所有担任安保的阴影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打算放过任何一处风吹草动。可惜这对早已确认过潜入路线的众人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轻松地绕过所有守备,顺利地潜入目的地。确认分组行动的成员后,秘宝盗取作战正式开始。
计划的前半部分看似进行地尤为顺利。可当他们在中庭打开包裹在秘宝之外的布巾,发现那竟也是一副可笑的赝品时,便意识到之前的“看似顺利”不过都是敌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阴影斑目大笑着出现,利用中庭的机关将众人围困其中。恐怕他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不但向众人展示了秘宝的真正模样——就是祐介心心念念的那副斑目的出道作《小百合》,那本是祐介母亲表达初为人母心情的自画像,却被斑目侵占涂改,成了他所谓的“代表作”——甚至还吐露了为了占有这幅作品,在祐介母亲发病时见死不救的事实。
曾经的祐介就是为了这幅画及其所代表的斑目的名誉与同级生发生激烈的争执,但如今真相揭露,他心中仅存一点对斑目的尊重与执念都成了个愚不可及的笑话。
“不是很好吗?”忽然,祐介听到从身边的少女口中传来低声轻语。她已然亮出了自己的武器,镰刃在金光闪闪的庭院中舞出一朵雪亮的银花,“这样就可以抛却心底的最后一丝迷茫了吧?”
祈一直以来都清楚地知晓祐介的立场与她截然不同。她是完完全全被害者的亲属,但祐介心中还担着一份来自斑目的养育之情与知遇之恩。幸好此时此刻不会说谎的阴影撕破了余下这层虚伪的面具,所谓“恩情”到头来不过是“利用”二字,亦是让祐介丢开了仅剩不多,但依旧藏于内心的那丝顾忌。
一场恶战终是不可避免。阴影斑目在叫嚣中褪去伪装成人类的外皮。分别绘着两只眼睛,鼻子与嘴,且包装在精美画框中的四幅画作,滑稽可笑地组成了斑目那张伪善的脸孔。但那副外观也具有其特殊之处——每个部分的优势与弱点各不相同,刚开始众人不知其中的规律,毫无章法地胡乱攻击,反倒吃了一番苦头。
好在前几次攻击都不是徒劳无功,一次次的试探使得众人迅速总结出了不同画幅的弱项,随后在Joker的指挥下,其他几人针对弱点进行各个击破。
阴影斑目摔倒在地的模样像是某种失去了遮蔽的软体动物,他无力地往后挪动着身躯试图躲避祐介的靠近,偏偏手中却还是固执地攥紧了那副不属于他的《小百合》。
“没有人懂真正的艺术,他们只不过是看重外包装的‘虚名’罢了,这个世界的道理就是这样,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呀……”
祐介没有理会他的狡辩,强硬地从他手中把《小百合》夺了回来。那是他真正为之倾慕的艺术,不该再继续受到这双被金钱污染的双手的玷污。
“回到现实去,坦白迄今为止犯下的一切罪行!”他冷冷地俯瞰着斑目的阴影。
阴影斑目畏缩地看着他,“你们,不会杀我,不会杀我的吧……”说着,他的眼神胡乱漂移着,仿佛在寻找一个看不见的对象。
“哈?什么意思?”他动作的幅度太过明显,引得龙司也跟着他四周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个,”斑目蜷缩着身体,小声地说道,“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家伙……”
黑色的面具?斑目的用词似乎在暗示着,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能够自由穿行在现实与认知世界的人类。
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继续盘问阴影斑目关于“戴着黑色面具的人”的细节了,秘宝已经到手,欲望的宫殿随之开始坍塌。
一阵兵荒马乱,他们坐着摩尔加纳变身的汽车逃出了美术馆。回过神时,几人就站在属于斑目的那幢“茅屋”门外。那幢屋子看上去还是那般破旧,认知世界中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但祐介手中多出的画证明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祈打开手机中的APP,再度输入“美术馆”后,机械合成的女声发出冰冷的提示:“目标地点已消失。”
几个高中生特意在斑目家门口杵着的确是有些引人注目。于是众人原路返回帝急大厦。祐介一直捧着手中的画在细看,似乎沉浸在母亲的这幅作品带给他的温柔之中。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仅此一幅”的真品,恐怕是无法得到社会的承认了。不过无论是祐介,或是祐介的母亲,应该都不会在意这些无聊的虚名。
“这样,就是结束了吗?”祈注视着窗外的夕阳。从高处往下看的景象一如既往,车队和人流交错穿行,热闹非凡的东京市区反倒让她有一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姑且算是吧,”大剌剌坐在地上的不良少年掰开汽水罐的拉环,狠狠饮了一口后发出爽快的感叹,“接下来只要等待斑目的悔改就可以了。”
“要等多久?”祈收回眼神。她试图平静地发问,但还是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出几份难掩的急迫。
“这个很难说……”杏不确定地回答,“上一回我们就等了十天左右,才等到鸭志田在晨会上谢罪的。”
祈默然地点点头。
“总之,吾辈等已经完成了能做的一切,”摩尔加纳劝慰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耐心地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