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体内共有七十二寸灵脉。
这灵脉储存的是修士的灵力,让其为己所用。
体内的灵力便是修士剑招和法术的力量来源,七十二寸灵脉若是能全部打通,那体内的灵力便如浩瀚海洋,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今,陆婵玑可以修炼了,但她的灵脉只打通了一寸,还余下七十一寸未曾打通。
她凭着血脉本能,可以自如操控自己的影子。除此之外,其他法诀一个也捏不出来。
因为不曾修习。
陆婵玑体内灵力稀少,不知道能不能使出一个完整的剑招来。手头没有剑可用,也无法尝试。
当务之急,是要提高她的修为。
陆婵玑问不尽树:“我想离开长洲,你知道离开的路要怎么走吗?”
这些天,陆婵玑在长洲里走过一遍,入目之所及,尽是苍夷荒凉。
草木大多枯萎,飞禽走兽不见踪影,宛如一片死地。
更重要的是,长洲被一层封印隔绝,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不尽树依旧在安静燃烧着。
它道:“长洲的封印是我设下的,为的是保护长洲所剩不多的上古遗民。它们虽然只是一些花草,但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修士眼中,有许多独到的用处。唯有避世,方可化解灾祸。”
听到这句话,陆婵玑本就雪白的脸上更是一片煞白,僵立在原地许久不动。
陆闻枢应当不知道她是上古遗民,只知道她体质特殊,便朝她下了黑手。
花草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人没有自保能力,但又身怀至宝,那落在他人眼中,便如同稚子怀抱千金而过闹市,极易激发出人性之恶。
一想到她自陆闻枢那品尝过的一番人性之恶,陆婵玑的身躯便微微躬起,咬住唇才能忍住颤栗。
不尽树道:“你拿上我的无尽火叶,就可以离开。只是……你确定要入世吗?”
它静静“看着”陆婵玑,随后从树冠上飘下一枚树叶。
这一枚树叶和其他树叶不同,能看到它的叶脉上流动着星芒一样的点点辉光。
陆婵玑接过树叶捏在手里,静默立了许久,没有说话。
她似乎是想起了很多事,待思绪收起,才答起不尽树的问话:“我有一位不得不见的故人,他不在长洲。”
陆婵玑说:“今生我定要再见他一面,不然我心中执念难平,终不得安宁。”
不尽树默了片刻,也不劝,兀自说:“你若是入世,可以拿上我的叶子,去找我的故人。他离开长洲已经许多年,如今在外头已经功成名就,不愿回来。你可以去投奔他的门派。他有掩神丹,可隐去你的来历,让你在世间行走无碍。”
“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帮你,你此番前去找他,也帮我个忙,帮我带片叶子给我的故人,顺便向他带声问候,告诉他我在长洲一切都好。”
听了这话,陆婵玑怔了一怔,感激应道:“多谢。”
拿到无尽火叶,陆婵玑和不尽树告别,很快就离开了长洲。
当她藏在飞鸟的影子里,在空中飞行,手中的无尽火叶不时闪烁着银色的暗茫,每当陆婵玑即将迷失方向的时候,它就会继续指引着她往前。
她一路上,都会寻机找路过的飞禽走兽,藏在它们的影子里,让它们“捎”她走一程。
跟随着无尽火叶的指引,陆婵玑很快远离了长洲。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看着眼前愈发熟悉的景色,陆婵玑的面色隐隐不对。
没想到,不尽树的故人,竟然也在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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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飞鸟落地,陆婵玑从它影子化出身形。
时隔千年,炎洲的雪还是这样大。
从前陆婵玑不喜欢,一千年后,同样不喜欢。
只不过,有了灵力,风雪不再刀刮一样的疼,赤足走在雪地上,也不觉得冷了。
她落在雪地上,头上戴着和她身上黑衣同出一处的黑纱幂篱,手中的无尽火叶一阵光芒暗闪,陆婵玑低头看去,见它又一次向她指引了方向,于是跟着它的指引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久,陆婵玑来到一处种满绿植的山谷。
入口处,一块极其朴素的木门牌坊上,写着三个字:“不尽宗”。
这里,就是不尽宗。
不尽树让她来的地方。
外头下着风雪,却侵扰不到山谷内半分。
花草自如生长,蜂蝶自在翩跹,一点都不为风雪所动。
一瞬间,陆婵玑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青峰。
即使知道这里不是青峰,不是承剑门,陆婵玑还是脸色一变。
窄小的院落,和朴素的门牌牌匾,实在是看不出半点不尽树口中的“功成名就”的痕迹。
意识到不尽树给的信息可能有误,陆婵玑防备心顿起。
她往前的脚步停下,没有继续贸然向前,反而折返而回,消失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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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自发聚齐而成的集市随着时间的流逝,规模越发扩大,时间愈久,就形成了城镇。
城镇里,有给修士提供休息的客栈、吃食、法器等等,只不过这些都需要交易,都需要灵币。
陆婵玑没有灵币,没有钱,但好在,她如今也不是凡人了。
当天色暗下来时,她就躲在客栈的阴影里休息,不花钱,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有了灵力,不吃饭也不会饿。
就这样如影子一样,在城镇里渡过了好几天。终于,大雪初霁,天色放晴。
陆婵玑自客栈的阴影里走出,打算打听打听关于不尽宗的事情。
她要先确定不尽宗是安全的,才会动身前去。
不然,她只能等到自己手里有剑,有了自保能力,再帮不尽树送它的叶子。
不尽树的忙,她会帮。但在帮不尽树之前,她要先保证自己绝对安全。
陆婵玑很难再对人轻易交付信任。哪怕是让她感到温暖与贴心的不尽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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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停,城镇上的修士变多了,道路上多了很多小小的摊位。
有些摊位上摆放打造好的法器,有些摊位上摆放着一些草药,不一而足。
陆婵玑从未见过这些。
此前她虽然在巨海十洲生活了十三年,但十三年间,她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那时甚至不需要用到灵币,陆闻枢会解决好一切。但同样,他也不会告诉她,关于巨海十洲的另一面,譬如此时此刻,她的所见所闻。
如今她缺一柄剑,这柄剑要到哪里去寻,一时间没个着落。若是要买,这钱从哪里赚来也是问题。
陆婵玑想着想着,心里一时入了神。
正此时,前方人群聚集,传来一阵不小的骚乱。
陆婵玑本想悄悄离开,她不想掺合这些修士间的纠纷,可眼角余光一瞥,却看见属于承剑门那一袭标志性的白衣。
陆婵玑脚步猛地一滞。
两个身着承剑门白衣的弟子站在一个小摊前,和摊主起了争执。
犹豫片刻,陆婵玑走上前去,站在人群当中。
一承剑门弟子叱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们和你做生意,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货,一柄剑换你这些草药,已经是我们吃亏了。”
摊主是一个紫衣女子,她身旁放着药篓和小药锄,摊面摆了各色灵芝药草。
紫衣女子脸色绯红,显然气得不轻。
她咬着下唇,辩解道:“你这柄剑,我只用三株灵芝来换。你非要五株……”
另外一个承剑门弟子轻哧一声:“如今承剑门铸的剑,那可是一剑难求。别说是三株百年灵芝了,就是把你这摊上的草药全拿了,也是你占了便宜。我们只是拿五株而已,已经很便宜你了。”
“就是,要不是我们急用丹药,根本不会用配剑去交换。”
紫衣女子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是,她是知道,如今承剑门的剑走俏得很,毕竟承剑门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大门派嘛。
可是她又不是剑修,又不用剑,只是觉得这柄剑好看,用来砍柴、砍草药不错,所以觉得三株灵芝换一柄剑也不亏。
可要五株百年灵芝,那就很亏了!
她用五株百年灵芝来换一柄砍柴的剑,她脑子有坑吗?!
紫衣女子咬紧下唇,依旧一声不吭,沉默着。
这时,面前忽有一双纤纤素手伸来,将剑拿了起来。
紫衣女子抬眼看去,只见一身是黑的女子将那柄承剑门的剑拿起,握在她手中打量。
看那执剑的一截藕臂与从容动作,想来黑色的幂篱面纱之下,会是位气质不凡的婉约佳人。
“唰”的一声,长剑抽出。
剑光泠泠,青锋冷然,映照出陆婵玑戴着黑纱的冷肃面容。
旁人从未想过她有此动作,俱是一惊。
特别是那两个承剑门弟子,脸色一变,刚要出口怒斥一声,结果听见那擅自拿剑的黑衣女子淡声道:“不错,确实是承剑门所铸的剑。”
一听她的话,承剑门弟子脸色一缓,笑吟吟道:“姑娘好眼力,这确实承剑门的剑,货真价实。所以这五株百年灵芝,我们——”
说着,他就要弯腰去捡摊面的灵芝,却不曾想,陆婵玑接着道:“可惜是个残次品,是从剑冢里捡出来的破烂货色。”
“你——”
两个承剑门弟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副见鬼的表情,有种被人戳穿把戏的恼羞成怒。
没等他们说什么,陆婵玑自顾道:“承剑门的地火岩浆,是共工撞断不周山时留下的余烬。唯有流州的昆吾石可以经受得住承剑门地火的千锤百炼,也只有昆吾石可以用来铸承剑门的剑。”
“昆吾石质地极为坚硬,想将它打成可以铸剑的铁极为艰难。为了提高成功率,承剑门铸剑时,会加入别的药剂。若铸剑成功,这药剂本身于剑无碍。可若铸剑失败,那当注入灵力时,就会使剑身发红,一用灵力,就会碎掉。”
陆婵玑话音落下,双手往剑身注入一股灵力。
随后,总众目睽睽之下,本来秋水泛霜的白剑逐渐变红,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掐,剑就这么轻易断掉了。
化为灰烬。
陆婵玑道:“而这种不成功的剑,都会在被铸出来的那一刻,打上失败的标记,置入剑冢。”
那两个承剑门弟子目光微震,简直像见了鬼一样,许久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这确实一柄从剑冢中挑选出来的残剑。
从外表上看,这柄剑和正常的剑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他们本身作为承剑门的弟子,都无法从外观上辨认出两者的区别。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什么人?
“你、你……”那两个承剑门的弟子“你”了许久,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修士已经将他们的把戏看穿,目下哪怕是承剑门弟子的身份也已经不好使了。
可心里哪怕再愤怒,此时也是有气发不得。
因这黑衣女子实在高深莫测,竟然知道他们本门弟子都不知道的秘辛,实在令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她一袭黑衣,又戴着一顶黑色幂篱,身上穿着,看起来不是承剑门的宗门服。
可能将承剑门的底细知道得这么细,必然是与承剑门关系匪浅之人……假使是承剑门的弟子,恐怕也没她知道得多。
“敢问姑娘,为何知道我承剑门的事情?”一人战战兢兢问。
从陆闻枢那里知道的。
又想起陆闻枢,陆婵玑微微一怔,幂篱轻纱遮盖的脸上,脸色极为不佳。
“我有一个朋友,曾在铸剑谷打铁打了三个月,听他说的。”陆婵玑随口应付。
我有一个朋友……众所周知,我有一个朋友这种句式,说的一般都是自己。
能在铸剑谷打铁……
那必然是内门弟子。
身份不低,得罪不起。
没想到骗人骗到了自家人头上,两个承剑门弟子懊恼对视一眼,却碍于外门弟子地位低下,俱是低头朝陆婵玑抱拳行礼,随后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心里却是恼得不行。
这自家人未免太不给自家人面子了一些,居然当众戳穿了他们。她自己倒是赚足了喝彩,可却搭上了他们整个宗门的声誉。
真不像是承剑门的弟子,反倒像是仇人。今日碰到她可真是晦气。
事主走掉,其他聚过来的看客们自然也跟着走开,不再围着。
倒是有修士想和陆婵玑搭话,但都被她一句话都不说的冷淡态度吓了回去。
唯有那摊主紫衣女子执着地跟到陆婵玑身后,完全不怕陆婵玑冷脸,叽叽喳喳地说道:“这位道友,方才真是要多谢你出手相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见陆婵玑一点反应都没有,紫衣女子讪讪笑了一下,拿起背囊里的一个小药瓶。
“这个送给你。”她视线停在陆婵玑戴着的黑色面纱上,将小药瓶不停往陆婵玑手里塞,“当作一点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婵玑正发愁要怎么赚到灵石,送上门的丹药,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将小药瓶接了下来。
见那紫衣女子态度温和,陆婵玑脸色也缓和不少,她握着小药瓶说道:“你不想买他们的剑,就不和他们换,难不成他们还能强迫你不成?”
看刚才那情形,分明是强买强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紫衣女子低下头去,说道:“谁敢得罪承剑门的人啊,如今承剑门如日冲天,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大门派。这里又是炎洲,是承剑门的地盘,万一他们记恨上我怎么办?我的宗门势单力薄,我不想得罪他们,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说完这句话,紫衣女子才有些懊悔地捂住自己的嘴,意识到,眼前这个黑衣女子虽然帮她解围,可是后来看那两个承剑门弟子的态度,她万一也是承剑门的人,那岂不是还是把人得罪了?
紫衣女子赶忙道:“我、我的意思是说,承剑门如今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我们这样的小门派,是要多给他们几分薄面的……”
“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陆婵玑微微一怔。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在五大门派中,排首位的是太微宗,最末的是承剑门。
陆婵玑下意识问:“那太微宗呢?”
“太微宗?早就江河日下,不比往日了。”紫衣女子小声道,“正道魁首都在承剑门,承剑门的掌门可是剑道第一。如今的太微宗如何能与它争个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