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梵希擦了把汗,躬下身去扒拉着柴火,旁边冒着缕缕炊烟,一大石锅架在炊火上正滚烫地冒着香气。
不远处一队人马收获满满地提着野味朝营地内赶来。
为首的少女一身戎装,乌发一丝不乱地高高束起,汗水和泥泞点缀在她脸上,她仍笑容飞扬地露出洁白的大牙,眸中光华如流星般滑落。
她扛着一连串瘦弱的兔子,丢在了营地上,对着掌勺的妇人笑道:“今日运气不错,抓到几只还算肥美的野兔,总算可以开荤了,这几天尽吃素,我都快成兔子了。”
妇人慈祥地轻笑一下,她闭上眼闻了闻石锅上翻腾着的热气,对着一旁拿着大铁勺搅拌着的妇女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姨这饭做得可真香,闻得我都饿了。”
妇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白了她一眼:“小将军少花言巧语,先去洗漱一番再来我这用餐吧,这是在土里滚了多少圈?”
小将军手随意地往脸上一抹,洁白的大牙顿时呲了出来,她乖巧地朝妇人眨了几下眼睛。
妇人似乎被她逗乐,拿起大勺子对着四周余光疯狂往这瞄的士兵们豪迈道:
“托小将军的福,今日咱们大家伙开荤,姨给你们做顿好的。”四周一阵鬼哭狼嚎声,士兵们终于达成所愿,对着妇人道了声谢后,勾肩搭背地吆喝着去河里洗澡。
妇人瞪了一眼怪叫的小将军,一把扯住她作势就要往外跑的衣领,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小声斥道:“一个女娃娃,整天打打杀杀,弄得跟个皮猴子似的,日后哪有好人家要你啊。”
“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嫁不了就不嫁了,家里又不缺这口饭。让爹娘养着我。”小将军沾上泥巴的脸庞微鼓,低着头小声顶嘴道。
“你……”妇人瞪着不服气的小将军,嘴里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最终还是轻叹口气,对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热闹的明梵希摆了摆手,吩咐道:“小希,你跟着小将军一同去,待会帮她上药。”
明梵希愣愣地抬起头来,恍惚地点了点头,如做梦般跟在明显还堵着气的小将军的屁股后面。
明梵希到如今都不敢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就如同白日做梦般,她觉得这一定是她平日里在京城吃喝玩乐的报应。
她,明梵希,除了那小皇帝以外这皇城里现今最大的纨绔子弟,有朝一日竟然被不知名力量给扔到了一个不知来历的世界。
天知道她晚上正趴在桌上跟她一群狐朋好友拼着酒,醒来等着她的不是狐朋好友的关心,而是一个个流着口水磨刀霍霍的流民和一个冰冷冷地活下来的任务时,她是何等的崩溃。
要不是她还略通些拳脚,现在哪还能完整地站在这里,早就被那群饿昏了的流民吃进肚子里去了。
她奋力挣脱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马上撒丫子就四处乱窜,朝一个方向猛跑着。就这样了,还有个恶毒的声音在她心里不断蛊惑着她:
你看那群流民多可怜啊,衣不蔽体,饥不择食。饿到连同族相食都做得出来。要是再没有食物他们通通都要饿死。
作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们,把自己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他们呢?让他们饱餐一顿呢?
明梵希发誓,那绝对是她智力的巅峰,她从来没有那么聪明过,她只愣了足足一秒,被眼疾手快的流民狠狠撕下一块肉,就完美地发现了那逻辑中的漏洞,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狈地逃走了。
啊,饱餐一顿,用我吗?天杀的,她就是个纨绔子弟,她就是小人。她没有那么大无私的精神,能把自己送给他们吃。
话说得那么高大上,你怎么不奉献你自己呢?
她数不清到底跑了多久,待她终于甩掉了一路上望着她冒绿光的流民,气喘吁吁地几乎要瘫在地上了。她这才发现她好像来错地方了。
她好像不小心闯进了隐藏在树丛里的,不知名军队的营地。她刚想小心地往后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那个恶毒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脑海里想起了。
【叮咚,任务详情:身为逃难难民中的一员,你因为孤身一人,手无寸铁,被一众饿昏了的难民给盯上了,他们把你看做储备粮,盘中餐。待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逃出他们的魔爪之时,却误闯进了一支军队的营地里。
你猛地想起一路上听他们说的起义军秦大洪的壮义之举。如今还在武威城外的军队只有他们。你深知这是活下去的唯一一次机会。你不顾一切地闯进营地。】
【任务内容:不管用什么方式,留在起义军秦大洪的军队里。任务成功,奖励历史碎片一枚,任务失败,死无全尸。】
明梵希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只装备简陋能隐约看到丝军队雏形的队伍。
武威城?秦大洪?她暮云皇朝的开国皇帝?天杀的,她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
如果史书记载的没错的话,开国皇帝秦大洪只有在那个时间段才在边境武威城之外。永安四年秋,外族入侵前夕。
明梵希被系统所言吓了一跳,一个没注意便被守营的护卫所发现了。
许是她的模样过于凄惨,士兵们并未有攻击她,而是一脸同情地把她领到了妇人面前,给了她一口吃的。
“这姑娘着实可怜,许是饿久了,瞧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给她一口吃的,让她往武威城方向赶吧。军营里的粮草也不多了。”
幸亏她是名声在外的纨绔,这年头做纨绔头头也是不容易的。吃喝玩乐也是要样样齐全。
她腼腆地亮了一手起火的好手艺。死皮赖脸地恳求了妇人许久,这才被允许留在了营地里。
她一边在炊事房里干着苦力,一边目不转睛地把目光黏在了那个在军队里冲锋陷阵的少女身上。
永安四年,开国皇帝,十四五岁的少女。啊啊啊啊啊,这不就是她的偶像暮云皇朝第一任女帝秦烛芮吗。
没错,虽然身为暮云皇朝最大的纨绔子弟,老臣们眼中的毒瘤,明梵希心里却有着一轮最璀璨的明月,秦烛芮。
每当她向旁人提及她偶像时,望着旁人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她就想笑。
纨绔子弟怎么了?纨绔子弟就不能崇拜女帝了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女帝可是她们的再生父母,没有女帝哪来的她们这些纨绔子弟的今天。
她们早就被父母压着去生儿育女,执掌中馈了,哪还能向如今这般骑马过街,吃喝玩乐。
世人只会嘲讽她们不学无术,堕了她们父母的名头,而不会指责她们行事不端,有伤风化。
她娘奉先帝之命镇守边境,临走前把她,她娘的长女给压在了皇城内,相当于做个质女。
还特地嘱咐她:切记不可出头,一切小心行事。她一琢磨,那当个纨绔子弟不就好了。没人会在意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的。于是皇城内除小皇帝外最大的纨绔便诞生了。
瞧着那群与母亲交好的老臣日日跟在她屁股后面让她学好,她还是有些愧疚的,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这皇城里的争端越发的严重,想必很快就能出结果了。她身为手握重军的大将军的女儿,铁定是不能参与进去的。
明梵希捧着衣物和药膏静静候在外头,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不是要帮我上药吗?进来吧。”
明梵希罕见地咽了口口水,捧着药膏缓缓靠近浸泡在水桶里的人。
映入眼帘的就是她的背部。线条流畅而紧致,肌肉群块分明,却又和谐地融在一起。如同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上面却密密麻麻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正中间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跨整个背部,隐约渗着血珠。
明梵希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她的伤痕,轻声道:“陛,……小将军,疼吗?”
“啊。”许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秦烛芮愣了一下,轻笑一声道:“疼啊,不过早就习惯了。打战嘛,怎么可能不受伤。这些可都是我的荣誉。”
“最左边那一条,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一举砍下敌人的头颅,立下大功,被祖父认命为小队长。最长的那一条,那是我军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死伤无数。是我舍命带骑兵奋力突围。最下边那条……”
秦烛芮如数家珍骄傲地一一念着她的战绩。见身后寂静地并无一丝声音。她坏笑一下,猛地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木桶之上,笑道:
“怎么?心疼本将军啊。”
她挑了挑眉,笑得那叫一个肆意张扬。
明梵希愣愣望着她眼中的笑意,立马低垂下头,闷声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她暮云皇朝的第一代女帝啊。终生致力于提高女子的地位。
之前被娘逼着读史书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史上弑弟弑夫、逼宫叛乱的女帝是杀伐果断、沉着冷静的性子,没想到年幼时候的女帝竟然颇为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