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深处,一块血团静静地被绑在墙上,若不是还有那几乎微乎及微的呼吸声,狱史们都快认为他已经死了。
男子艰难地掀起了点眼皮,鲜血几乎沾染了整个面容,头顶上几个巨大的血块几乎废掉了他的双眼。
视野一片模糊,唯有漆黑的瞳孔找不到焦距。他手指稍微抖动了下,疼得冷汗直流几近晕厥。
他自从被那暴君政变成功抓来后,就每天被各种各样的刑具折磨着,上完刑便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名贵的药材给他吊着命,他早已不知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待了多久。
他真是眼拙,竟把饿狼看成了小狗。以至于落到如今这个田地。技不如人他认。
至于他那些已经被屠杀干净的后辈,他也管不了了。那些孩子享受了他所带来的王权富贵,自然也要承担他倒台后政敌的报复。
不过他想了许多人,做了不少后手,就是没料到会是那位傀儡小皇帝。
不过,他是权倾天下的奸臣,大肆滥权,谋害忠良,但他只是想掌握这世上最高的权利,可从始至终没想过篡权夺位。
他自认为对那小皇帝还行,提携了他一把,让他以最卑微的皇子之身坐上了那个皇位。从这个层面上来讲,那小皇帝还得好好谢谢他。
至少他在明面上给了那小皇帝一份尊重,更没有在背后欺辱他。他身为外臣谋害忠良,抢夺大权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再给自己找麻烦。
那阉贼可就不一样了,没根的东西心里就是扭曲,在皇宫里可没少欺辱那小皇帝,他有时真不懂那阉贼是什么心理?刻意侮辱他是能得到怎样的快感?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他都这样了,他不敢想象那阉贼会被那小皇帝折磨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他就开心。同样都是作恶,同样犯的是谋逆大罪,凭什么那阉党能独善其身。要死就得一起死了。他们可是同党啊。
男子不厚道地扯起了一丝嘴角,而后疼得全身颤抖。一想到有人会比他更惨他就高兴。
若不是那没根的阉贼整日在他耳边蛊惑,他又何至于会做出此等九族皆灭的大事。
他可是状元出身,辅佐了先帝十几年,曾被先帝赞誉的忠臣能士。
他就算是死,那阉党也应该死在他前面。他才是罪大恶极,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袭来,而后是一阵刀刃搭在地上摩挲的刺耳声。男子努力睁大眼睛,却至始至终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不在意地笑了下,是来杀他的吧。他求之不得,这几日早就想死了,一直没死成。那小皇帝真的那么好心?
一双手缓缓抬起,如同铁钳般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他双眼圆睁,喉节下意识上下滚动着,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似乎袭来一声轻笑,那双手青筋暴起,几乎想将他的喉咙捏爆。
男子的呼吸迅速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次吸气似乎都在跟死神做着无谓的挣扎,每一丝氧气的吸入都伴随着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充血的眼球极具膨胀,努力想要看清这个黑影的脸,死也得让他死个明白吧。
不一会儿,他的四肢绷起,脸上青紫一片,灵魂似乎要溢出了身体,整个人都虚幻了起来,即将坠入万丈深渊。
恍惚中,他望见了那个骑马过市,人皆爱之的少年状元。若是有可能,他……他……
华筝赤红着眼松开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好像把他掐爽了,没关系,这只是开始。
血腥痛苦的人间炼狱之上好像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他拼尽全力往那跑。
干涸的灵魂竟重新注入了一股生机勃勃的求生欲。他下意识大口大口喘着气,新鲜的空气如同甘露般涌入他的肺部,每一下都伴随着极具的痛苦,他却心驰神往。
贪婪地张大着嘴吐着舌头,破锣般的呼吸声不断在这狱里回荡着。
僵硬的四肢重新软了下来,瘫在了刑架上。他努力啊了几下刚想问为何。
就见那只双手再次来到他的脖颈之处,慢慢地收紧,如同毒蛇一点点馋噬着他的生命。
这一次他却没有上次那般的求死欲,他死命扭着头想要逃脱这只扼住命运的枷锁,但喉咙上的压力却宛若千钧,让他动弹不得。
他不甘心地双手握拳,试图从那铁链里逃脱,阵阵撞击下,那铁链丝毫不动,唯有双手勒出了道道血痕。
他无助地张大了嘴巴,徒劳地吸取那几乎不存在的空气,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
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那双手又消失了,他如同瘫在海滩上的死鱼一般贪婪地吸取任何一滴雨水。
他知道这种刑法,他曾经也用在别人身上过,他知道对付这种刑法的方法,那就是一鼓作气屏住呼吸直接求死,谁也拿你没办法。
只是……他应该再有骨气一点,他知道……可是他已经再没有勇气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才赫然发现他想活着。他想活,他比任何人都想活。
那双手就这么来来回回戏弄了他数十次,每次都在他临死的前一秒钟松开,他想着只要他再坚持一秒就能立即去死。但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让他张大嘴死命呼吸。
他终于崩溃了,他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是被世界最锋利的刀片硬生生捅进心里搅动了半天,直至全然碾碎才挖了出来。而后被随意如同扔垃圾般扔在了各处。
他试图保持自己那最后一份尊严,可惜就这么被她一点点地碾碎了。绝望的深渊如同潮水般弥漫在他身上,瞬间将他淹没。
他无法逃脱,他试图向外呼救呐喊,喉咙却想被人切成了碎片,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企图挣扎,但四肢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地动弹不得。
他已经坠入深渊,不得往生了。
再那双手又一次松开之时,他用尽全力朝那个恶魔吼道:“杀了我,杀了我啊。求你了,求你了。”双眼空洞得宛若撕碎重组了数次的破布娃娃般。
那微弱又沙哑的声音宛若遥远角落传出来的呢喃声,每个字都像经过了漫长的跋涉,穿越千山万水,才勉强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似风撕裂的布帛般断断续续。
华筝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了心底的暴虐,身体因他的崩溃他的求饶爽得颤栗。
不是想死吗?怎么不想了?
不是高高在上的当朝相国吗,现在下贱得都不如条狗。
华筝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脖颈之处的红痕,在他赫然屏住的呼吸下,猝然收紧。
男子浑身颤抖着,双眼不断涌出恐惧的眼泪,脖颈之处流的鲜血在他因恐惧而不断扑通扑通奔腾的心脏下几乎要爆管而出。
他一次又一次清晰感知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而又一次又一次感知那生命力的回溯。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求求你。”
华筝望着男子痛哭流涕的忏悔,嘴角微微勾起,而后越扬越大,到最后甚至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眼角湿润,笑得直喘不过气来。
男子眨巴着被血浸湿了的眼眸,努力睁大眼睛,这一次他终于从那朦胧的视野里勉强看到了那张模糊的脸。
一张几乎与那小皇帝华笙没有差别的面容,一个他们又疏忽的人,长公主华筝。
之所以从这么短的时间便辨别出了长公主,不是因为他有多了解这对兄妹,而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不是因为他们的性别,而是因为他们的气质,小皇帝唯唯诺诺头都不敢抬一下,长公主则笑意盈盈意气风发。
可是看如今她这般发簪尽散,浑身满是血污污秽,赤红着脸宛若疯子的面孔,又哪有那个意气风发以一己之力挡住外族数万大军的少年将军的风采。
华筝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弯了弯眼睛,笑意盈盈地轻声道:“怎么,相国大人贵人多忘事,如今终于认出本宫来了?”
那眼中哪有半点笑意,黝黑的眼眸里浸满滔天的恨意,顺手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男子的头猝然偏到了一边,血红的巴掌印深深刻在他的脸上,他颤抖地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夹杂着几颗牙齿。他似乎认命了般,并未再言,只是满眼空洞地望着眼前的疯子。
疯子心情颇好地又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而后侮辱地轻拍了拍他红肿的脸颊,弯下头双手死死揪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宛如情人般喃喃道:“真是条狗啊,刚才可是趴在本宫面前汪汪叫,求着本宫放过呢。怎么?如今不说话了?”
“要不要本宫让几个狱史进来伺候伺候丞相大人啊?”伺候一词被华筝喊得千回九转,格外暧昧。
“让我死,让我死,求你了……”相国哀求地望着华筝,若是现在不受控制,他定跪下给她磕头认罪。
华筝轻笑一声,温声细语道:“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死在我前面。若是你不听话,本宫会把你的尸体赏给皇城里的所有人,再把你所有子嗣的尸体剁碎了塞进你身体里。让你死不超生。”
言罢,华筝嘴角冷冷地弯起了一个幅度。那般的阴鹫,那般的血腥。刹那间,那张脸竟与那暴君华笙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望着华筝离去的背影,他发疯了般不顾一切朝华筝吼道:“说什么我是奸臣乱世,你们才是。”
“什么少年将军,皇族的希望啊。哈哈哈哈哈。你就是个杀人魔,跟那暴虐无道的暴君一个样。你们兄妹会葬送掉整个皇朝。你们,才是这个皇城的终结者。”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