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稀薄,天色渐亮,原本寂静的宫闱,却异常的热闹。
宫墙之内灯火通明,御林军手持火把、身着盔甲,杀气腾腾地涌向皇宫内的各处。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廊内回响,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他们的眼神锐利似鹰,粗暴地一脚踹开各处紧闭的宫门,鱼贯而入,而后又面色如冰步履匆匆地离去。
徒留一群被他们从被窝里拽起来的太监宫女睁着惺忪的眼睛,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们。
宋知蕴谋划完整个行动,洗了几次澡,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外面阵阵喧闹声。
她皱着眉头,就听外头敲了几下她的门,而后瞬间破门而入,鱼贯进了十几名带刀侍卫,在她的屋子搜寻了几遍,立即匆匆离去。
宋知蕴面色一冷,刚想呵斥,就见站在门外的御林军新任统领,前不久刚与她共同策划诛杀阉贼的,一把扯过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道:
“侍中郎,陛下……陛下失踪了。”
“什么?”宋知蕴顿时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后,她迅速披上了官袍匆匆与御林军新统领一同往外赶去。
望着皇宫四处那森严的戒备,她沉声道:“皇宫各处都搜查过了吗?”
统领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沉声道:“我得知消息的那刻起就封锁了宫门,而后亲自带兵搜查了宫里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没有陛下的踪迹。”
宋知蕴心里一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陛下失踪的时间也太过凑巧了吧,她们刚除完那阉贼,陛下就出事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骇然之色一闪而过,她随着御林军统领一同到了陛下的寝殿,轻声问道:“慎刑司查过了吗?还有此等重要的消息禀报太傅和丞相了吗?”
御林军统领苦笑了下,轻声道:“慎刑司我刚才吩咐了一队前去,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我先前得到消息还以为是陛下又在玩什么游戏,亲带一队去寻,并未向外禀告。直至搜寻了多遍,见还未有陛下的踪迹,实在是瞒不住了,便立即把消息传给了太傅和丞相。此刻想必都已经收到消息,正往宫内赶呢。”
她不过才新官上任了几天,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啊,先是铲除阉贼,而后又是陛下失踪。
这些桩桩件件还都与她这个御林军统领有关,一个不小心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宋知蕴低着头摸了摸床榻上的温度,甚是冰凉。
“亥时,守夜的宫女按照时刻表照旧想进殿给陛下掖掖被子,哪知一进殿就发现陛下不见了。找了半天哭哭啼啼地来向我禀报。”统领叹了口气。
就听一侍卫匆忙地冲进了殿内,声音颤抖道:“报,报,那谋逆的阉贼不见了,慎刑司搜遍了都没有他的踪迹。”
统领顿时脑袋嗡嗡作响,就又听在殿内搜寻的侍卫跑到她面前喊道:“报,陛下的寝宫的书柜里搜到一个暗道,被书柜掩着,不知通向何处。”
“什么,暗道。”一个熟悉的声音提高音量难以置信道。
叶筝边整理着衣冠边与一旁头发凌乱的许岱并肩而来,那脸比墨还黑上几分。
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而后听着浑身被冷汗浸湿的御林军统领报着进度。
全部听完后,叶筝和许岱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叶筝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铁青着脸,气得竟不顾场合破口大骂了几句。
“他是傻吗?连这个只有历代皇帝才知晓的皇族秘辛都传给那阉贼,果真是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官怎么会教出这么傻的学生,真是自从换了个陛下,本官每日在这官职上一年就要夭寿几年。他没了本官从哪再弄个暮云皇城的皇帝来?”
听着叶筝气糊涂了,越说越过分,宋知蕴眼皮跳了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做着口型道:“太傅,慎言。”
叶筝这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缓缓来到了暗道的入口。
一旁的许岱难得铁青着脸没和她呛声,显然颇为同意她的观点。
叶筝望着这深不可测的暗道,挥了挥手刚想叫人率队搜寻,就见许岱拦在她面前,沉着脸告诫道:“此乃皇族秘辛,我等身为臣子,不得触碰,越矩了。”
叶筝眯了眯眼,一把推开许岱,愤愤道:“秘辛,秘辛,这秘辛有陛下的命重要吗?不从这暗道走,我等如何得知那阉贼的去路。皇城里一处处搜?还是靠运气靠猜?陛下早一刻被找到,就少一丝危险。”
“若丞相不敢的话,此次行动皆是本官一人所为,所有后果本官一力承担,下。”
那秦云峥再蠢再不成器,也是她的弟子,她作为师傅哪会不管自己徒弟的性命。
随着叶筝铿锵有力的声音,御林军统领望着不在吭声的许岱,咬牙带队跳了下去。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门楼里,传出阵阵丝竹管乐之声。
窗棂半开,微风拂面,台上站立着几位衣裳单薄,风姿华丽的男子,正边翩翩起舞着边朝着下面的贵族女子抛着媚眼,恨不得立即飞上枝头。
明梵希醉醺醺地趴在了桌前,迷离地望向窗外。身旁是一群和她同样打扮的小姐妹,她们摇晃地拿起桌边的酒壶,豪迈地往嘴里灌着酒。
忽而,一人望向了窗边,疑惑地道:“咦,今日这京城闹得又是什么动静,好生的热闹。”
“不知道,许久没见这么多士兵同街了。”一时间醉酒的少女皆学着明梵希的样子,趴在桌前欣赏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点评了几句。
明梵希懒散地瞄了街道上一眼。一队队士兵身着盔甲,手持长枪,目光如炬地踏入街道两侧,兵分数队,神色冷峻地拦住街道上面色恐惧的行人,要求探查进城文书。
她甚至都能听到街道上的行人窃窃私语道:“这皇城的城门竟关闭了,进出的所有人等皆需接受调查,皇城内一切戒严。”
“听我二舅的干妈的表弟说,宫内也一切戒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嘘,这都是大人物该考虑的事,跟我们这些人无关,了解太多死得更快。”
明梵希猝然皱起了眉头,在宫中的探子或者说是她娘亲在宫中的探子不久前刚传出消息,说阉贼陈公公已经被伏诛,按照常理来说,如今京城应该已经一片祥和了才是,怎会突然戒严。
皇城戒严也就算了,皇宫居然也戒严了,这是她待在这京城十几年都未见过的奇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梵希轻轻摇晃着酒壶里的酒。
她母亲与太傅叶筝和丞相许岱相识多年,因此哪怕京中斗得再厉害,也从未克扣过母亲率领的守军的粮草和军饷。
因此这几日她颇为关注三人间的党派之争,直到昨夜得知陈公公倒了台,这才终于放心了下来。谁知道那陈公公上位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一切与她这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关系,她猛地大拍了一下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举着酒壶在她们面前晃了下,吼道:“接着喝,今日没把你们喝趴下,我就不姓明。”
待她把那一干人皆喝趴下了,她通红着脸,摇摇晃晃扶着墙想要去如厕。
一身着黑衣,完全掩盖住面容,步伐踉跄的人扛着一卷被子,被子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形,就这么大方地从她面前而过。
明梵希醉醺醺地望了他一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扶着墙站在地上缓了片刻,望着黑袍人手上那卷被子,顿时大怒。
她记起来了,她昨夜与姐妹们相约的是沁雅楼,里面圈养的皆是青倌,哪有她这般卷着人进屋就能睡的。
瞧这模样莫不是有人看中了这里的少年,他不从,便打晕了他,欲行不轨之事吧。
青天之下,朗朗乾坤。她,明梵希,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英雄救美,拯救这误入魔爪中的少年。
说不定这少年见她如此英勇,暗生情愫,还能让她一亲芳泽,而后……
嘿嘿嘿,明梵希想到此后的香艳之景,就不由浑身舒爽,她吸了下快要掉下的口水,望着黑袍人的背影眼冒金光。
于是,她装作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左歪右拐地走着,跌跌撞撞地直接撞到了那个低着头看不清人脸的人的身上,而后在他僵住的身体下,调笑道:“你这被窝里的少年,我看上了,能否割爱啊。”
黑袍人低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紧扛着肩上的被子大踏步往外走。
“诶,别走啊。诶,此处不通,诶,这处也不通。”明梵希贱兮兮地跳来跳去挡住了黑衣人所有的去路,而后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黑衣人飞速抬起头,伸手朝明梵希脖颈之处击去,她身体一僵轰然倒地,黑衣人刚上前一步想把她送上西天,就见一群人醉醺醺地从阁内出来,晃悠悠地喊着明梵希的名字。
黑衣人只得最后瞪了她一眼,立即裹着被子朝远处跑去。
明梵希安详地躺在了地上,面色如常,但内心波涛汹涌。
这个人她在宫里见过,竟是那个阉贼陈公公,那个此时应该在慎刑司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