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跃上地平线,如同熔金般璀璨夺目,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
那光芒,热烈而绚烂,仿佛带着无尽的希望与力量。却驱不散明梵希此时的阴霾和颤栗。
她忍着腹中时不时泛着的恶心,赤红着眼朝那阉贼追去。
忽而,一阵破空声从明梵希耳边袭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往前一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而后怒目圆睁地朝后看去。
全身被黑衣包裹的黑袍人,面色冷峻地矗立在那,如看死人般望着踉跄扛着秦云峥跑着的陈公公,为首的黑袍人轻轻举了举拳,其余死士立即悄无声息地四散开来,各自占据有利位置,从袍里掏出了一把箭弩。
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箭矢之上,她们目光如鹰般死死锁定着疯狂向前跑的陈公公。
为首的黑袍人再一次举了下拳头,而后猛地一挥手,顿时,箭雨如乌云压顶,铺天盖地地朝陈公公射去。每一只箭矢皆划破天际,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宛若死神的低语,令人不寒而栗。
明梵希屏住了呼吸,眼睁睁地望着这密集的箭雨朝那阉贼袭去。这些御林军还算有良心,还特地掠过了她,没把她射成刺猬。
望着在箭雨中格外渺小的陈公公,明梵希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瞳孔急剧收缩了下。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声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她心脏狂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胸廓。
不对,若只是想要诛杀阉贼的话,她们根本就不会用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武器,这样除了会杀死阉贼,连陛下都会一同死在那里。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御林军,她们想要杀的不是那阉贼,是陛下。
这怎么可能,她虽不认识她们,但她们手上的弓弩是军方特制的,她曾见她娘亲军中配备过,若她们不是御林军,她们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弓弩?难道……
箭矢划破时空朝那秦云峥袭去,明梵希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着白,她拼尽全力向那嘶吼道:“秦云峥,趴下,趴下……”
宋知蕴等人一进黑市撞到的便是这个场景。她们喉咙微紧,也顾不上暴露身份什么的。疯狂推开张大着嘴巴围观的众黑袍人向屋檐处爬去。
但哪里来得及,叶筝甚至不忍心地闭上了双眼,想为秦云峥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空气仿佛凝固,只留下利刃不断穿透血肉发出的噗嗤声,稀碎而连续,不断在众人心里呼啸着。
宋知蕴却蓦然愣在了原地,微微张着嘴,还用力扯了扯叶筝的衣袖,把叶筝扯得踉跄了一下。
被叶筝红着眼瞪了几眼,她现在不想见到像刺猬般的秦云峥,别打扰她。
却见宋知蕴难得结结巴巴地对叶筝道:“太……太傅,陛下没死。”
咦,叶筝瞪圆了眼睛,扭头望向箭矢所射之处,这都没死,这么难杀?
数只箭矢带着凌厉的杀意朝两人袭去,陈公公扛着秦云峥的手猝缩,秦云峥迎面对上那箭雨,呼啸的箭风似乎凌迟着秦云峥的每一寸肌肤,他害怕地紧闭双眼,瑟瑟发抖,想着闭着眼死说不定就不会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公公眼睛一凝,竟狠狠地把秦云峥摔在了地上,想都不想便用整个身体护住了他。
箭矢不断射进陈公公的身体,阵阵噗嗤声下,利箭刻进了他的骨血,激起一朵朵血花,喷溅在秦云峥的脸上。
陈公公颤抖着身体,被箭矢穿透的身躯,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了。
然而,他俯在秦云峥身上的身躯却始终没有一丝动弹,死都没有躲避一步。
宋知蕴等人见状,急忙爬上屋檐,御林军统领一马当先,竟毫不畏惧她们手上的箭弩,举着剑率领御林军朝黑袍人袭去。
叶筝举着剑挡在秦云峥身前,嘶吼道:“保护公子。”
听着那沙哑的破音,黑袍人见众人朝她们袭来,眼神微暗,握着箭弩的手猝然一松,向后挥了挥手,示意撤退。
这次任务失败,立即撤退。
黑袍人瞬间四散而开,朝不同方向奔去。御林军统领立即率兵追去。
陈公公努力掀起满是血丝的眼皮,冷冷地瞥了一眼挡在他们面前的众人,而后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残叶,再也支撑不住般轻轻地飘在了秦云峥的身上。
断线的血色玉珠不断从他口中溢出,透过被子,渗入秦云峥的胸襟。
秦云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胸口之处一片黏腻。捆缚在秦云峥的身上的被子早就松散开来了。
秦云峥双手轻轻扶起陈公公,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哆嗦着身子,手足无措地望着跪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口气的陈公公。
他红着眼喃喃道:“伴伴。”白净的双手早就被血水被润湿了,他无意识全部抹在龙袍上,想要擦干净他身上的罪孽。
陈公公仿佛一个从地狱十八层里爬出来的厉鬼,浑身浴血,身上没有一处可下手的地方。
他艰难地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不断溢血的嘴巴艰难一张一合,断断续续道:“陛……陛下。”
秦云峥脸上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滑落在地,他浑身抽搐着,泪眼朦胧望着他,似乎在等他最后的遗言。
陈公公全身青筋暴起,竟一把拔出了刺入自己身体的一根箭,最后朝秦云峥眷恋地莞尔一笑。
叶筝望着眼前的这幅惨状,难得轻叹口气,后退一步给了他们一个道别的时间。
噗嗤一声轻响,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把沾着血的箭上握着一只渗着血的手,但依旧能从血水里瞧见他身上的青筋。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箭捅入了秦云峥的腹部。似乎还不解气,陈公公握着箭的手进进出出,在众人拔剑朝这赶的间隙,捅了秦云峥数下,他的血顺着箭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望着秦云峥难以置信的神情,和腹部插着的那把箭,全身抽搐喷着血沫畅笑了一声,而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待众人赶到之时,陈公公睁大了眼睛,瞳孔涣散无光,他面对着那初生的旭日,躺在血泊里闭了气。
他很小便在宫里做奴才了,被人欺凌受人打骂那是常事。他不怨他人,他只怨自己太弱小无能。若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他定把那些人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辱。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把曾经欺辱过他的所有人皆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他们跪在地上如狗一般求饶,他畅笑着送他们上西天,那时,他便知道权利是世间最美味的珍宝,他死也要牢牢抓在手上。
这世上唯有对陛下他尚且保留一份真心。但是,陛下居然辜负了他。
他不是救不了他,他是根本没想救他,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啊。
没想到,他跟那群人一样,居然都想要牺牲他,自己独善其身。他背叛了他。
陈公公冷冷地望着躺在床上打着呼噜的秦云峥阴冷地笑着。
他不是圣人,是个小人。从来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处事。但他在拳打脚踢的宫里早就学到了,他只知道知恩图报和有仇必报。
他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爱国忠君的文人,他是躲藏在黑夜里的毒蛇,若是有人踹了他一脚,他便会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脚下,只待有朝一日找到机会,伺机而动弄死他。
什么忠君爱国,心怀天下就是个笑话,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高尚的思想。他只知道,那秦云峥辜负了他,想要献上他的性命,来讨好那两个贱人。
是,他是奸臣阉贼,为祸朝纲,天底下人人皆可以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唯有陛下不行,秦云峥又是什么好东西?
居然还想着诛杀他来逃避自己的责任,洗脱自己昏君的罪名?
他若是明君,他便是他铲除奸贼的一把利剑。他若是昏君,他便是为祸朝纲的一大毒瘤。
他就是他心里的一面镜子啊。投射出来的便是他内心所思所想。若是日后史书记载,他是奸臣的话,秦云峥便是愚蠢的昏君,嚯嚯掉这先帝留下来的大好江山他俩都有份,谁也别想逃避责任。
秦云峥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他的脸色苍白似雪,身体摇摇欲坠,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但都这种时候了,他竟还狰狞着脸踹了那阉贼的尸体好几脚。
边踹嘴边骂道:“该死的狗奴才,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谋害朕,朕要把你的尸体剁碎了喂狗。”
叶筝看都没看那阉贼一眼,焦急跑了上去,见那秦云峥竟还有如此精力,松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黑袍披在了秦云峥的身上。
而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秦云峥道:“陛下,那阉贼的事情之后再论,臣先带陛下回宫疗伤吧。”
秦云峥望着叶筝的冷脸,红着眼刚想说什么,下一秒眼神一暗便直直昏了过去。
叶筝仿佛预判到了,伸手揽过了秦云峥的身体,而后冷着脸甩给了前来支援的御林军。
“立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