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已经给他们两个准备好了新衣服：“穿上。”

“嗯。”蒂娅把德拉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给他穿上一套内衬短装，再给他披上质地柔软又结实的黑色长袍——有了这么好的衣服，就不用担心他会冷了。

然后蒂娅再给自己披上米黄色的新外套，把袖子凑到鼻尖下深吸一口气，陶醉地感受新衣服的味道。

研究员把一个卡包交给她：“身份证，银行卡，手机芯片。”

蒂娅收下礼物：“谢谢，可以顺便给我做一个手机吗？”

“自己去买。”

“好吧。”

研究员再给她一个房间芯片：“去休息，六个小时后，我会把你们送到风零星。”

蒂娅猜测：“你的意思是，我要在风零星重新起步，再找个工作是吗？”

研究员却说：“工作的事，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诶？那么还是传媒相关专业的吗？”

“过去就知道了。”

“好的，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了。”

“好的，那我先走了哦。”蒂娅抱着德拉离开。

她穿过熟悉的白色走廊。

沧浪海是一个很冷清的地方。

实验室非常大，里面的研究员都有差不多的外貌，虽然态度都比较和善，但也显得冷冰冰的。

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可以获取人类世界的所有知识，所以蒂娅在进入人类世界之前，就知道了如何以人类的身份生存。

虫族是不太感性的生物。

但她在十岁那年经过走廊时，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过了接近一年的时间，她才意识到这种感觉放在人类的词典里，也许应该称之为孤独。

而研究员017在研究报告里这样形容她的异常感觉：【正因为理智存在缺陷，所以在感情发展上，蒂娅是群体之中，最接近人类的个体。】

两分钟后，蒂娅站在自己曾经的房间前，用芯片打开了房门。

这个地方很小，是她和两个弟弟曾经一起居住的地方。

实验室就没考虑蒂娅会回来，研究员很少保留没用的东西，于是他们曾经的床铺消失了，这里变回了原来的仓库，存放了七个休眠的大型机器人。

蒂娅把德拉放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考虑到停留的时间不长，也没必要叫机器人送一床毯子过来，于是激活控制面板重新设置了房间的温度，然后跟着躺在地上。

这一次，她没怎么睡着，于是就时不时使用控制面浏览全星际的新闻。

接近六个小时后，她提前爬起来，带着德拉去找研究员。

研究员差不多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把一个两米高的仿生机器人呼叫到面前，轻声命令它说：“A23载具。”

机器人瞬间裂解，压低重心变化成一把形态复杂的金属椅子。

蒂娅把德拉放进椅子里，他的头发被压在身体下面，蒂娅又拨弄了好一会儿才把头发全部抽出来。

研究员提着剪刀走过来，把他的头发沿着脖子整齐剪断，收好头发当纪念品：“这样就可以了。”

金属片接连扣住德拉的四肢和腰身。在固定了他的身体后，椅子再次变形，银白色外壳覆盖德拉身体，组合出人类世界常见的家政机器人外形。

家政机器人的眼睛闪烁红光。不管是肉眼观察还是仪器检测，人类都不可能发现它内部的真正核心。

研究员呼唤蒂娅：“可以走了。”

“好的。”蒂娅跟在她后面，家政机器人也追着她们移动。

她们乘坐飞船前往风零星。

蒂娅终于可以问出当年没有考虑过，事后又非常关心的问题：“员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后，会一直生活在人类世界里吗？”

飞船是自动驾驶，研究员只需要放松地坐在驾驶员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回应说：“是的。不过你们你们还在研究之中，有的时候，我会通过人类监控看到你们。”

“那么——研究什么时候停止呢？”

“在你们完全融入人类，失去研究价值为止。”

蒂娅忽然露出灿烂的微笑：“我是不是融入得很好？”

“还不错，但和你的兄弟姐妹相比，还是太逊色了。”

“他们目前怎么样了呢？”

“有的毕业就成为公司总裁了。”

“……哈？”

飞船改变外壳形态，以普通飞行器的身份穿过风零星的星防平台。

在太空港降落后，她们带着家政机器人登上出租车。

当研究员对车辆的自动驾驶系统报出“法斯爱特区默纳可路9567号”的地名后，蒂娅瞬间反应过来：“员员，你要把我送到曼达传媒去？”

研究员端庄地靠在椅背上，扣合双手缓缓回应：“是的。”

“可里面的都是人贩子——”蒂娅马上想到原因，“我知道了，我们要去报复他们！”

研究员的蓝色眼睛流露出冷彻的笑意：“我举报了他们，他们已经被抓走了。所以现在接管曼达传媒的人就是你，蒂娅。”

蒂娅惊奇地吸气：“诶——”

“为了避免公司倒闭，我修改了他们的法定代表人信息，你就是这家公司的新老板。”

蒂娅想了想，捂住嘴巴小声请求说：“员员，要么就让它倒闭吧，你能不能修改一个好一点的公司给我——也不用非得当老板，只要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就好了。”

研究员给出忠告：“等你把这个公司搞垮以后，再去找新工作也来得及。”

“咦——”蒂娅忐忑地沉默两秒，然后郑重地点头答应，“不会垮的！我一定会好好把公司办起来！员员你等我的好消息！”

出租车停靠在商业街外的停车场。

她们领着家政机器人穿过街道，最终站在破旧的建筑楼前。

“娅娅姐！”修斯兰和狄瓦闻到了蒂娅的气味，马上从美甲店旁边的小口子里跑了出来，“欢迎回来！”

“修斯兰！狄瓦！”蒂娅对他们挥手，“你们竟然也在！”

见到研究员也跟着一起出现，两只雄性虫子激动地打招呼，“员员你竟然也来了！”

研究员对蒂娅介绍说：“这就是曼达传媒的两个新员工。”

修斯兰补充说：“我们昨天到的。在我们刚注册完‘废鱼’开始卖破烂的时候，员员给我们找到了这个工作。”

蒂娅笑道：“谢谢员员！”

研究员打个响指：“那我就走了。”

家政机器人变形并打开内仓，把依然昏迷的瘦弱男子释放出来。

修斯兰好奇：“这个人是——”

蒂娅把他抱入怀里：“我们公司的第四个员工。”

“这个一看就很没用的样子。”修斯兰的体格非常健壮，上去从蒂娅怀里接过他，突然震惊地对研究员大喊，“你刚刚说你要走了吗！”

蒂娅请求说：“员员，多陪我们一会儿吧。”

研究员冷淡地把双手插在长袍口袋里，带着家政机器人离开：“没有必要，有事给我发消息。”

蒂娅和修斯兰只能告辞：“那么员员再见——”

研究员走到马路对面，修斯兰小声询问蒂娅：“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太没用了？”

蒂娅小声回应：“她说已经有同胞当上总裁了。”

修斯兰点头：“绝对会觉得我们太没用了。”

蒂娅笑道：“没关系员员已经习惯了，我们先上去吧。”

修斯兰带路：“好的——娅娅姐走这边，这个楼梯口一般人找不到。”

逖瓦始终沉浸在再见到017号研究员的震惊之中，此时突然从呆滞状态挣扎出来，对着已经不存在目标的街道挥手：“员员再见！”

“……”

蒂娅跟着修斯兰进入楼梯口，看见墙上挂着一个金属指示牌。糊满灰尘的指示牌上面镶嵌了每层楼驻扎的公司，其中四楼有三家公司，中间一家就是曼达传媒。

她询问修斯兰：“这些公司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倒闭了三分之二，还有几家存在。我们隔壁的美奥设计公司也还在，我看见至少三个鬼影在里面飘。”

“竟然还有人存在？”

“这里的租金很便宜，而且可以腾出房间直接住人，不介意地方破的话，缺点就是商业楼的水电费特别贵。”

“那么曼达传媒也是个真实存在的公司？”

“是的，他们确实在做传媒工作，因为野心膨胀，就加入了贩卖人口的违法产业链。”

他们沿着楼梯走上四楼，修斯兰自豪地展示了属于他们的新公司：“娅娅姐，我们打扫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勉强可以住人的程度了——首先这是宿舍。”

宿舍里有五张木板床，水泥地面已经被打扫干净，坑洼破损的墙壁上贴了崭新的蓝色防水壁纸，床铺四周撑着金属管，上面覆盖了可以全封闭的遮光帘，里面整整齐齐地铺着陈旧被子。

修斯兰提议说：“他们留下的被子比我们的还旧，娅娅姐你要不要睡我和逖瓦的被子？”

虽然是被抓走的人类留下的被子，但虫子并不介意这么多，蒂娅马上拒绝说：“不用换，能直接睡人就可以了——啊等一下。”

“怎么了？”

“我想起我的其他行李是寄存在这附近的一个旅店里，被子也寄存在那里面，我想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处理掉的。”

“是哪里？我马上叫逖瓦去给你拿。”

“不用了，我晚上自己出去一下就行。”

“那这家伙先放这里怎么样？”修斯兰把德拉放在最里面的床铺上，“你为什么还要带个员工过来？”

蒂娅简单概括：“因为他是来自K328星的一条龙。”

修斯兰揣摩：“一条龙——难道很特别吗？”

蒂娅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压低声音小声说：“很特别，我觉得我们不用给他发工资。”

修斯兰的眼睛也跟着发光，压低声音小声回复：“是吗？那真的太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