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啊?她身边全是美女。”
“怎么办啊?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好很好。”
“怎么办啊……”齐娓抱住抱枕,脑袋垂着,“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她完全不愿意对别人讲。”
怎么办啊?齐娓这次是真不知道了。
前两天那顿夜宵,味道确实好,信息量也确实大,所有事情事件都一股脑灌进她脑子里,乱得她晕头转向得像是一只无意飞进房间的蜜蜂。
江映舟特别招人喜欢,尤其是女生。这是她更能确定的第一件事。
江映舟对所有人都很好,好到像是会被批判的“中央空调”。这是她新认识到的第二件事,但这点齐娓没有立场去批判审视,因为如果江映舟不是这样的人,那齐娓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和她变成“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
只不过她一点也不特殊。
齐娓揪住抱枕尖尖,有点沮丧。
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她确定的时候像生吞了半个柠檬。
江映舟,以前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虽然她没有回答有关那个问题的任何一句话,但只要有脑子和眼睛,就能从她吞咽啤酒的动作里看到一个人朦胧的光影。
为什么不愿意讲呢?
夜宵结束后,江映舟叫了代驾,齐娓还是跟她一起回,上车后就看见她拿出一瓶vc片,倒了两颗在嘴里化开。
“难受吗江律?”毕竟一次性喝了那么大一杯。
江映舟头抵着车窗,声音比在饭桌上低沉几分:“有一点。”
但没醉,她其实酒量还不错。
“那为什么要喝那一大杯呢?”齐娓当时觉得自己可有心机了,这话问得模模糊糊,可进可退,把自己的小心思保护得密不透风。
江映舟没看她:“规则啊。”
她说话似乎挺少加语气词,这句却加了个“啊”,真实想法齐娓无从知晓,但用耳朵听来,觉得她在无语——或许也和齐娓一样用“模糊”这种技能来继续挡掉关于“第一次喜欢的人”的问题。
不想招她讨厌,于是齐娓闭嘴。
到了东湾公馆正门,她下车,对江映舟说:“江律你回家之后让阿姨榨点葡萄汁吧,能反应,也还挺好喝的。”
江映舟垂眼,再看她,说:“再见。”
语气是很温柔的。
但为什么不说“谢谢”呢?倒不是纠结她礼不礼貌,而是,直接“再见”,是希望她快点走,不想再看到她了吗?
齐娓还是招江映舟烦了?
齐娓本人琢磨了这个问题三天,连带着江映舟身边全是对她有想法的美女,江映舟是个“中央空调”,江映舟以前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这几个问题一起。
间隙时间还想想宁越,想想伊缇,想想江映舟和宁越开始产生暧昧情愫的契机,想想江映舟真的不知道伊缇对她有想法吗?毕竟乐团所有人都在明目张胆地助攻,她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她还这样和伊缇相处,真的很好吗?
难道,她就是喜欢这种暧昧吗?
这在齐娓眼里已经快到渣女的临界线。
所以三天过去,齐娓的脑子快要炸掉了,她急需军师来拯救她的大脑,于是在周三晚上杀到成宜家里,坐在卧室的懒人沙发上把自己的心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听完,成宜表示事情有些棘手啊……
“啧,”她托住下巴,做沉思状,“其实问题也不多,有很多美女对她有想法这是肯定的,不算一个问题,好,那我们已经解决掉一个你焦虑……呃、难过?的点。”
齐娓悲伤的脑筋勉强思考,再点点头。
“那第二个,以前有个喜欢的人,啧,这个,娓娓,咱不能不讲道理是吧?你看她今年多大?24?对啊都24了,过往24年人生里很难不遇到喜欢的人吧?你看你今年多大?22,这不就是在24岁以前遇到的吗?以后要是有人在你24岁的时候问你喜欢的人,你也得说啊,是吧?”
成宜摸摸肩膀,跟她讲换位思考。
“我又没说这怎么怎么……”齐娓嘴撅起来,手上在拔抱枕的毛,“我只是……”
后面的话声音小了:“有点酸。”
不是有点,是很酸。
说完话,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不再说了。
“啧,”成宜推推空气眼镜,“酸是正常的,这才能确定你确实是喜欢她呢。那这也不算是个问题,就是个存在即合理的事实,改变不了就接受吧宝贝儿。”
齐娓还在拔毛,依旧点点头。
这道理其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想通,她齐娓更不该为这件事纠结,只是古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处局中的时候连自己的判断都不敢相信。
怕自己是个隐藏的恋爱脑,一个不小心,就把身心全搭进去。
——虽然她好像已经把心全搭进去了。
至于身……如果是江映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齐娓你在想什么!!!
齐娓忽地双颊绯红,脚尖在袜子里蜷曲起来,做贼似的抬眼看一眼刚把抱枕从她手里抢走的成宜,目光飘忽着又收回来。
“你欺负我的抱枕干嘛!”成宜才发现她的恶行,扒拉着绒毛质问她。
“不小心揪的,”齐娓把满手短绒毛丢垃圾桶,摸摸滚烫的耳垂,“对不起……我赔你一个嘛……”
“那倒也不必,”成宜换了副面孔,把抱枕一丢回齐娓怀里,“就是我妈塞给我的配货,你不觉得配色很像本科时候诊断老师从网上偷的超绝丑陋ppt吗?”
闻言,齐娓低头去看怀中抱枕。
看了两秒,说:“确实。”
爱很短暂——抱枕如是说。
成宜往后仰倒到床上,嘎嘎嘎的像只鸭子一样笑。
笑完,又一个仰卧起坐坐起来,自动回到刚才的话题:“等会儿,别跑偏,咱们还是继续讨论你心心念念的江~姓万人迷吧。”
听到“万人迷”三个字,齐娓嘴瘪了。
怎么就一眼相中个万人迷。
看见她嘴瘪成鸭子嘴,成宜来兴致了,伸手在她面前打一个响指,看把齐小娓的神思滴回来了,再挑着眉毛,问她:“这么分析好干啊,你想不想小酌一杯?”
齐娓眯眼看她:“就是你想喝吧?”
这人小酒鬼一个。
“欸!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不看你纠结郁闷想让你开心一点吗?小酌怡情啊小酌怡情~”
再说了,就凭她们两家的熟悉程度,齐娓大酌之后也可以直接睡在她家,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不天时地利人和吗!
成宜很乖巧地望着她。
齐娓酒量不算太好,也不太喜欢晕乎乎的感觉,但蓦地想起那天,江映舟上车就吃vc片,轻皱眉头按着胃的样子。
她没喝到过让胃难受的程度,听成宜一提,忽然就想试试了。
既然江映舟可以“为了”喜欢的人这样。
那齐娓也可以。
像是在争胜负,像是和暗恋对象在虚空里一较高下,像是她要把江映舟狠狠“踩在脚下”。
但有些时候争胜负一定得是对立的吗?不见得。
比如想要说:我比你以前喜欢她更喜欢你。的时候。
很没有意义的较量,但齐娓很想去做,她这几天仍旧不敢给江映舟发消息,源头是那句“再见”,她感觉是不是自己和江映舟的距离又远了,好像永远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干脆就趁着较量把借酒浇愁的滋味试一试。
试一试借酒浇愁会不会让愁更愁。
“喝。”齐娓冲成宜抬下巴。
成宜其实没想到她会答应,听见这声,马上跳下床塞拖鞋:“哎哟成女士前几天刚得一瓶绝顶绝顶的红酒,这可让我找着理由了!等我啊宝贝儿~”
成女士——她亲爱的妈妈。
齐娓窝沙发里,点点头。
果真齐娓是个极好用的借口,成宜欢快跑进成总的书房,却是巧了,那瓶红酒已经被她亲爱的妈妈醒好,她伸手过去,正要挨训,忙说:“娓娓心情很不好,我陪她喝点儿。”
下一秒成女士就松口了,让她拿走。
“好嘞~”
“等会儿,”成女士在镜片后的双眼里有疑惑,“娓娓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
成宜打了个哈哈过去,说是小事。
说完端着醒酒器噔噔噔上楼,推门进卧室就拿出两个杯子倒上,醒酒的过程免了,她立刻品上,闭眼感受了会儿。
舒服了。
齐娓暴殄天物,一口闷掉。
过程太快,她来不及细品酒本身的香醇,只感觉顷刻间就像掉进一个装满葡萄的大酒缸,呼吸里都是葡萄香味和酒香交杂。
成宜喝了一口已然满足,话题回到齐娓身上:“那我们接着说第三点,嗯?第三点什么来着?噢对,她是个‘中央空调’。”
“不是。”齐娓给自己再倒一杯,也给江映舟辩解。
“哎哟,怎么这就维护上了?好好好不是中央空调,是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好很好,包括很明显喜欢她的那个竖琴姐是吧?”
齐娓继续不讲品鉴地喝。
哎呀这是真郁闷了,齐娓都搞上借酒浇愁那一套了。成宜不期待她回答了,自己往下讲:“嗯这个事儿,看着不太重要,但我觉得哈,在你烦心的事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
棘手就棘手在这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人好像有点渣?”
成宜向来是能一下看透齐娓的。
齐娓喝完第四杯,白净指尖捏着杯柄偏头看她,没说话,但眼睛里朦朦胧胧的,分不清是因为情绪还是因为酒精。
懂了。
“你一边觉得她渣,一边觉得她好,一边喜欢她想和她更进一步,一边又觉得,啊……我真的要和一个‘渣女’再更进一步吗?”
“但她好像又没有那么渣,也没有对你好到特殊,你追逐她的过程也不太顺畅,她更没有作为一个‘渣女’的自觉来向你抛钩子。”
“如果她完全是个道德败坏的渣女,你肯定马上就抽身了;如果她对你和对其他朋友都不一样,那你肯定在想象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了;如果她对你避之不及态度冷漠,那你肯定早就知难而退了;如果她对你……呃、诱惑……勾引,那你现在应该、应该在她床上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举杯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总结下来,让你烦的原因,就是有太多可供你摇摆想象选择的余地了。”
留有余地的东西才要人命呢。
关于江映舟,无论她的优点还是缺点,齐娓都只知道一点点,除此之外,尽数空白。
关于她和江映舟,只有几次见面构成的简单“朋友”二字来概括,至于暧昧或恋爱方向的好感,就算拿着放大镜找,也只能看见一片空白。
齐娓所期望的所有都是空白。
空白得像一张任由齐娓来描画的白纸,似乎她想怎么构建这幅画都可以。
但最难的,就是动笔。
害怕毁掉她可退回的余地。
害怕毁掉余地,所以余地最要人命。
齐娓用已经开始晕乎乎的脑袋听懂成宜的总结,觉得她说自己是“齐怂怂”还真挺精确,这般情况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就变得随处是退路。
但怎么会这样呢?从前齐娓不怂的。
她后背上有一道四公分的伤疤,在左边肩胛骨靠近脊椎的地方,被刀砍的,她还记得是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刀疤来源如下:14岁,去儿科,遇见有人持刀医闹,当时中二热血上头,冲进去帮忙,最后和群众一起成功把歹徒制服,也成功负伤。
不算怂吧?
怎么到江映舟这儿就畏首畏尾了。
齐娓越发地晕了,她酒量本就不好,几大杯下去果酒的后劲就上来了,上到脸颊上,让她原本白皙的双颊泛起酒精专属的潮红。
紧绷的理智神经也被麻痹,松下来,情绪开始占上风了。
“都怪江映舟……”她把杯子搁到桌面上,双手捂着脸嘟囔。
成宜看看她,自觉她这状态是没法开导了,便起身,想去叫阿姨准备醒酒汤。
走到一半,听到微弱的抽泣声。
她赶紧折返回来,见齐娓还是将脸埋在掌心里,只不过指尖在抖,可怜兮兮的。
“哎哟哎哟宝贝怎么了?”成宜坐到她身边,给她把头发撩到耳朵后。
“都怪江映舟……”齐娓重复一遍,有些小孩子气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成宜要开始抓耳挠腮了。你说对面要是她们俩的仇人,那她现在肯定跟着齐娓大骂特骂,但齐娓话里的,可不是仇人啊……
于是她只能轻轻拍齐娓的背,给她顺气。
“怎么敲门都不应的?才九点过不会就睡了吧?”
一道声音忽地从卧室门口传来。
成宜回头,看见成女士打开门,端着果盘往里进,还没等成宜惊呼,她就看见缩成一团的齐娓,这下赶紧快步走来。
“这是怎么了呀?”成女士狠狠皱眉,问。
“妈你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的,好几下!但现在才九点过你们就完全没声响,我担心出什么事呀!尤其你刚才告诉我娓娓心情很不好的呀!”
她一般不会直接推门而入的,但今天齐娓这小太阳都不高兴了,她实在担心。
“好吧……”成宜被说服 ,“那你现在出去啊妈。”
齐娓抽了抽鼻子。
成女士看到没什么事,也不好再待这儿听两个小姑娘讲悄悄话,便拍拍齐娓的脑袋,准备转身出去。
“江映舟就是个大混蛋!”齐娓倏地大声。
成女士又不走了,问:“谁?”
什么江还是姜,舟还是州?
我靠我靠我靠别啊姐!你这是要害死你暗恋对象啊!这种话要是让齐总胡总听到,不得把江律扒一层皮啊她的老天!
“不不不不不不不,”成宜冲上去胡乱捂住她的嘴,“她她她她她她她喝醉了,胡言乱语呢呵呵呵呵呵。”
齐娓被她捂住半张脸,只露出水盈盈的眼睛,成宜没想到她眼眶这就红透了,打眼一看,跟兔子似的。
“娓娓说的是谁?”成女士和胡总几十年老闺蜜了,这她肯定得帮胡总问清楚。
毕竟齐娓以前哪有这样控诉过别人,声泪俱下的。
想必这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没有,”成宜连连否认,“一个朋友,朋友,小事,小事,真的小事,妈你出去啊,不用跟胡阿姨讲,你看娓娓要是真有什么,她肯定早就给胡阿姨她们讲了是不是?”
“也是,”成女士目光一收,点点头,“那我出去了,你好好照顾娓娓啊。”
“嗯嗯嗯。”
成宜如释重负,捂着齐娓的手稍微松开几分,转头一看齐娓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她,恍如是觉得自己受了她的欺负。
喂!什么表情啊!成宜气得喝一口酒。红酒下肚,意识到是自己撺掇的她今天喝酒,立马气焰就降下来,心也虚了。
瞥眼看见成女士走出房间,才大胆出一口气。
成女士关上门,没走远,靠在门口栏杆上想了会儿,直到鼻梁上眼镜缓缓滑下,她才把眼镜一推,摸出手机,编辑消息:
“老胡,有重大情况需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