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级考试的项目很快就敲定公布。
不出王言和周漪所料，今年的升级考试仍然是与魂兽单挑。所谓招式虽老但管用，魂兽天生好斗，想要测试或训练一个魂师的战力，还有比和魂兽战斗更直接的方法吗？
考试地点就位于史莱克学院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斗兽区内。
魂兽不是家畜，想要圈养起来不是仅靠金钱就能做到的。除了史莱克学院，其他任何势力单位都没有足够的实力、财力以及必要性去做这件事。
且不提伦理道义，斗兽区的存在确确实实令史莱克学子实力脱颖而出。
斗兽区总体分为兽圈和斗兽场两片区域。其中，兽圈基本不对外开放，斗兽场则是专门给学生进行实战训练以及考核的场所。
走进斗兽场，唐舞桐还沉浸在这里恢弘的建筑风格中，身旁的霍雨浩脚步一顿，忽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顺着他的步伐望去，看见戴华斌时挑挑眉，想着那边的三人组形影不离，自己这边也绝不能输了阵仗，便和萧萧一起跟了上去。
“戴华斌，我们的赌约就在今天，你不会反悔吧？”
“我戴华斌说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时候。就和那天说的一样，今天我们双方三人升级考核总分相加，哪一方低，就向对方磕头认错。”
“好，那就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这场赌约就在今天。”
他怎么一直在强调今天？
唐舞桐还在纳闷，就听见戴华斌不屑的回答：“没错，就是今天。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也可以直接向我磕头认错。唐舞桐和萧萧是女孩子，我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生气可以具现，唐舞桐此刻头上已经盖满井字。
她忍了忍，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放屁也要看场合，牛都在天上笑死了。”
“你……！”
“考核结束后，我们在这里等你。”
霍雨浩担心唐舞桐真和戴华斌起了冲突，且引来众人见证的目的已经达到，当即拉着她回去领取考核表的排队队列中。
“别生气，今天看我的。”
“……？行，你加油。”
“会的。”
排队很快结束，所有二年级学生都被一一带到了班级对应的候场区。
本场考核的总考官他们都熟悉，正是武魂系的教导主任杜维纶老师。也不知道教导主任的工作到底有多清闲，总之但凡有赛事他几乎没缺席过。
考核的具体形式是每班每一轮派出一名学生出战，自行挑选一百年到一千年年限范围内的魂兽对决。顺序安排从一班开始，到四班为一轮结束，如此反复直到所有人都考完为止。
作为一班班长、又是一班修为最高的人，唐舞桐当仁不让被周漪选为第一个上场的人。
她的哦字还没成形，霍雨浩忽然偏过头：“周老师，请让我先上吧。”
他一向稳重可靠，但论修为他确实不及唐舞桐。周漪顿了顿，还是没有直接否定他，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隔壁虎视眈眈的二班。
“你确定吗？首战直接关系到我们班的荣誉。”
“请相信我，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那去吧，必须赢得漂亮。”
霍雨浩笑着点点头，站起来后回过身，对赌约共同承担者们伸出手。
他的手心朝下，脸上充斥着奇异的神采。
“他跪定了。”
“你执念还挺深……”
“加油啊霍班长！”
仿佛又回到了新生考核决赛前，三只手交叠在空中，彼此之间连接着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默契和信念。
转过身，霍雨浩独自走上了竞技台。
场地很宽敞，他形单影只站在一边，远远望去就像是白纸上不经意落下的一道墨痕。
裁判老师在场边与他确认选择魂兽的年限，他温和地回了一句，老师愣了愣后又确认了一遍，才将信将疑地退出考场，高声宣布。
“一班霍雨浩升级考核，现将随机选取一只年限为一百年的魂兽进行。霍雨浩，你准备好了吗？”
一百年？
他怕不是神志不清吧？
一百年是斗魂区里魂兽的最低年限，就算是为了争面子，哪怕是实力最差的学生也不好意思挑选区区一百年的魂兽。
“准备好了。”
“考核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考场尽头的铁闸缓缓开启，漆黑的甬道中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奔，无形的压力骤然遍布全场，候场区内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这里不是斗魂区。
黑暗中传来的骇人动静让这个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
与他们搏斗的不是懂得手下留情的人类，而是只知道死亡才会结束一切的凶残魂兽。
他们的魂环来自魂兽，不代表他们过去击杀过魂兽。也许是家族长辈，也许是学院老师，在此之前他们最多见过旁人轻描淡写为自己获取魂环的过程，哪里试过自己直面。
现在是霍雨浩的考核，但今天所有人都会轮到，很快站在上面的就是他们。
一秒，两秒……
一道青光猛然从深不见底的洞口中闪身而出，隐约可见是一匹身长两米的苍狼。它的速度奇快无比，几乎是现身的瞬间就略过了数十米，直直扑向了场上唯一的靶子。
霍雨浩眸中金光飘闪，平静地看着它几步就要来到自己面前。
就在苍狼的猛爪将要落下时，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四周的空气突然停滞，两个血红色的魂环仿佛被慢放了一样幽幽升起，缓缓围绕在了他身边。
刹那间，好像有一股来自远古蛮荒的恐怖气息自他身上蔓延，冰冷的血光浸染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眸，几乎要化作实质的血色绵延。
距离还有半步不到的苍狼惊惧地哀嚎一声，硬生生拉扯着自己不再往前，扭曲地重重摔在了地面。
与此同时，无数悲鸣声在兽圈数不尽的深邃洞穴中成片响起，魂兽的嚎声几乎要淹没整个斗兽区。
“不可能！不，怎么可能？”
“十万年魂环？！”
“天啊，这是……”
令人胆战心惊的威压不仅仅是面向魂兽，斗兽区内的所有魂师都无法幸免。
人类没有魂兽那种源于血脉上的恐惧，但在感受到这股随着红色魂环一同出现的气息后，所有人都产生了同样的错觉——
此刻，台上正伫立着一只宛如高山般不可瞻仰的凶兽，正阴森森地凝视着自己。
渗入骨髓的恐惧使得身体自动释放了武魂进行抵御，心态差一点的泪腺都被吓得一起动荡。
……咦？
唐舞桐呆滞地看着考试平台，思绪像是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一样乱糟糟的，连被周围一堆女孩子害怕地抱住都没察觉。
一旁羡慕的男同学：……救命，他们也好想靠一下唐班长。
萧萧牙齿都在抖得打颤：“舞桐……你、你不怕吗？”
唐舞桐有些迟疑：“还好？”
说话似乎让她得以重回现实。唐舞桐晃了晃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班里的女同学包围，像是磁铁一样在这片区域里吸引了一大堆螺丝钉。
人口密度好高，她有点缺氧。
“……你们这是在干嘛？”
“呜呜呜，班长，下面好可怕！站在你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那种感觉了。拜托拜托，让我靠会，我会帮你抢食堂的桃子柠檬蜜的！”
“姐可妹亦可。班长，我家里带的巧克力还有！”
“不会有人拒绝限量收藏款的至尊草莓夹心糖吧？”
这群人真的在害怕吗……
本来还有点担心的周漪匆匆赶回来，无语凝噎地看着班里向来乖巧的女同学扎堆在唐舞桐身边展开甜品研讨会，艰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此时，考场上的霍雨浩已经收回了魂环和威压，考核也结束于风灵狼的晕眩倒地。
她刚才没留在班里就是特意去了打探消息，得知除了在台上直接被吓到当场排遗排泄、从此身败名裂的风灵狼外，兽圈里所有万年以下的魂兽都同样虚弱不堪，估计今天的考核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用魂技模拟出十万年魂兽的气息，直接吓退并混乱整个兽圈……没想到霍雨浩那小子还能想出这么巧妙的取胜方法。
回想起刚才木槿铁青的脸色，周漪心里暗爽。
“已经没事了，别挤在一起。”
“对哦……好、好的周老师。”
“班长，答应你的不会忘的！”
堆积的人群如潮水散去。萧萧揉了揉被挤得酸软的手臂，感叹地看着依依不舍的同学：“要我说，她们只是想借机找你玩而已。”
唐舞桐不太能理解，也没有很想理解，不是很走心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见她出神，萧萧摇摇头没多说，推了推她示意周漪过来了。
周漪先是左右打量了两个宝贝学生，确认她们都没事后才低声道：“考试今天是进行不下去的了，最快也要让兽圈缓两天。”
“难怪雨浩要强调今天呢。”
“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唐舞桐怔愣地伸出手，每一条手纹都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抿起唇，用指尖沿着纹路一条条划过，酥酥麻麻的痒意鲜活地跟着跳动。
身边的对话声忽远忽近，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注意力，只能从零星的字句中拼凑出她们在说什么。
“……啊？我会赢的。”
“你是不是被刚才的气息吓到了？别逞强，霍雨浩又不会笑话你。”
“你说得对，校医室在哪？有精神科吗？”
“啧。唐舞桐，你认真一点。”
“……好的吧。”
唐舞桐乖乖闭上嘴，相当老实地跟着周漪指挥离场。
临走前，她回头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考场。
真奇怪……
她刚才看见的不是这样的？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出现他们口中的十万年魂环。
就在浅淡的红色溢出在霍雨浩身上时，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橡皮擦刷刷几下擦得一干二净，蜡笔的痕迹流畅地描绘出了滑稽可笑的太阳、月亮以及无边的海洋，粗糙斑驳的笔迹用歪歪扭扭的线条铺满了整个世界。
没有霍雨浩，没有风灵狼，甚至没有一切现实的东西。
这是哪里？
恍惚间，一只蓝紫色的蝴蝶从虚空飞来，不停地在身边环绕。
魂兽的嘶吼声和同学的惊叹声都变得很远很远，似乎是意识到这副画面缺少了声音，微风这才轻飘飘地抚过。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所见皆是光怪陆离，身边万物都遥不可及。
边想着事边走，一路上萧萧还在心有余悸地复盘刚才的经历体会。
感谢她的解说，唐舞桐终于知道刚才霍雨浩在台上做了什么骚操作。
估计今天能霸占史莱克热搜榜前三的当事人被教导主任叫走了，他们正被老师提着先回教室。据萧萧分享，她刚才还看见戴华斌离开前真的在大路中央给霍雨浩磕头了。
“哇哦，他应该能上到热搜第四吧。”
“热搜是什么？前三是谁？”
“凭一己之力让考试延期几天，榜一还能是谁。”
“噗，那我明白了。”
唐舞桐轻轻吸了口气，定下心神。
“萧萧，我刚才也释放武魂了吗？”
“好像没有，光明女神蝶那么耀眼，有的话我肯定知道的。”
“这样啊。”
“你刚才是用了什么技能吗？别说我们，我看见老师都被雨浩吓得不行，你却一点不受影响，好像入定了一样。”
“其实我也挺想知道。”
“啊？”
她看见的儿童画很简单也很抽象，但要素很明确，其实不难辨认。
那样辽阔的海洋，她只在升天阁里见过。
那是她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在那里，时时刻刻束缚着自己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她总算能觅得短暂的自由自在。
唐舞桐抽了抽嘴角。
……总不会她真的在做白日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