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申请处决
游子龙坐在沈让身边，沈让吃饭不积极，他看不下去。他游子龙最见不得人冷冷清清格格不入了，他相当殷勤地给长官夹菜。他爱吃肉，自然给人夹的也大多是肉类。沈让也算给面子，虽然慢些，却也一口口在吃。游子龙问他“吃不吃肥牛？”一会儿又是“鸡翅呢？”问到后来，沈让好像也适应了，游子龙一扭头伸筷子，他就自觉报菜名。
游子龙也没亏待自己，他手上忙、嘴里更忙，忙不过来的就放在碗里晾着，以至于碗里最上层的午餐肉还冒着热气，最下层的肥牛卷已经和油碟里的耗油混为一体，凉得都凝固了。
他也不介意，继续伸筷子，用高超的筷子技艺，夹起来一个圆溜溜的包心贡丸，晃晃悠悠准备吹凉了吃。
沈让衣兜里突然发出声响。
沈让抬手，他右手带着手环，屏幕上显示出“搜救1组”几个字。他连忙伸手去摸，却因为手指不大灵便，摸了两下没摸出来，他索性转头，“游子龙，帮我把通讯器从衣兜里拿出来。快点。”
游子龙吓一跳，他连忙手忙脚乱想腾出手来，极顺手地就把肉丸塞嘴里了。
下一秒他就被烫得找不到北。
火系异能者怕烫，天下奇闻。
沈让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惊奇。随后，他的注意力就被电话那边吸引过去了。搜救组那边乱糟糟的，人声自嘈杂中传来。
“这里是救援组，我们在西北边林区的继续搜索，找到两名作战部队员。其中一人已经丧尸化，另一人清醒，但已经确认感染。现在距离基地三十七公里，距离最近补给站十二公里……”
“姓名，编队。”沈让皱着眉，救援组给的信息模糊，但丧尸潮已经进入收尾工作，任务组陆续归队，通过给出的大致方位和距离，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是不是叶峰的人？”
叶峰两天前在西北方向距离基地四十公里的位置发出求救信号，搜救组迅速出动，却只找到了他一人。而叶峰重伤昏迷，搜救组不敢耽误，只得先行返回，另外一组人继续搜救。
只是叶峰一直没有醒，他们只能在密林之中大海捞针。
“第五小队队员，李铭，有重要信息……报告长官。”搜救组那边信号很差，这次丧尸潮，信号基站被毁得七七八八，朝城没有卫星通讯那样的高科技，抢修也还没来得及。沈让凝神闭气，试图从嘈杂的噪音中捕捉到对方的每一个字。
游子龙在他旁边坐着，只觉得被吵得头疼，不自觉地捂住耳朵，同时还张着嘴，试图解救自己被肉丸烫坏了的舌头。
“我们遇到了南A区的人……”李铭的状态并不好，身边的救援队还在试图控制已经丧尸化的另一名队员，不时有高声大喝盖过他的声音，“绑上！”“小心！”“能不能先向城主申请处决？”
“我们原本只是肃清城区外围的残余丧尸……但是队长发现无人区有大量变异植物，并不像是近几个月丧尸潮导致的，他说如果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变异，土壤受感染的程度一定很高，应该是整个生态链都有问题。因为朝城一直定期清理土壤杂质，我们就想到南A区看看……”
“我们知道私自进入南A区是错误的。但南A区东部已经在丧尸潮中被摧毁，我们又有A级异能者，枪支弹药也齐全……”
“说重点。”沈让没心思追究他们小队私自进入南A区的事情，“是遇到了大量丧尸，还是遇到了人类？”
“是人类。南A区的人，我们没看出是哪一方势力，但应该不是原东城区的，至少从装备来看，一定有西城政权介入。” 李铭喘了口气，嗓音中夹着几乎变异的丧尸低吼，“我们被伏击了，随后整个小队，全体感染。”
他静了几秒，“他们把我们的车爆了，然后引来大量丧尸，我好久没见老叶异能耗竭了……但是咱们还是一个都没逃掉。娟儿第一个开始发烧，我和双双留下来和他一起，老叶说要在变异以前把信息送回去，要回去南A区借他们的通讯设备……就走散了。”
“叶峰没走到南A区，但是我们找到他了。”沈让出言，“他现在在隔离室。”
李铭愣了一会儿，而搜救队几人又在交谈“这居然是陈双双？脸怎么烂成这样的？”，“他脸上肌肉动了，是不是醒了？这个笼子能关得住吗……”
“城主，我就不回去给咱们隔离室添乱了，医疗部最近怪忙的……娟儿昨天就变异了，乱咬人，已经被我们爆头了。双双这会儿还昏着，估计睁眼就也要开始咬人了……”
“……第五小队李铭，因感染病毒，申请人道处决。”
“让救援队把我们整队人埋一块儿吧？”
沈让沉默了很久，久得搜救队都以为他掉线了。“城主？”搜救队追问了一句，“……他申请处决……城主，批准么？”
“不批准。带回来，联系文医生，安置在隔离病房。”沈让咬肌鼓了鼓，声音都往下沉了不少。说完他就收了通讯器，把轮椅手刹往下放开，向后划了半步轮圈，。缓了缓，才对着满桌人抱歉地笑笑。
“我有点事，你们先吃。”
游子龙刚从烫伤里缓过来，正咽进去另一块午餐肉，爽得头顶冒烟，喉咙都在呻吟，却冷不防被人打断。他转头看着沈让绕过桌子往外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干啥去啊长官？这个时间咋还没忙完？什么天大的事儿饭都不吃了？”
沈让没心思理他，只扭头看了一眼。谢允倒是对此司空见惯，一脸没心没肺，他百忙之中没腾出嘴，只好抬手打了个手势，大概意思是“有需要就喊我“，而后招呼旁边几个人继续吃。
他在朝城这么些年了，一贯对沈让很放心。
游子龙却操心坏了，他一直盯着沈让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放心，终于凑过去戳戳谢允胳膊，“诶，他要是忙完了，回来还有吃的吗？”
“那指不定，他忙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要是饿了他屋里有干粮，不用担心。”谢允打了个嗝，继续往嘴里塞。
小火龙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
虽然沈让看起来就是很可靠的人，肯定有能力照顾好他自己，但刚刚谢允不是说这人“伤没好透”吗，吃干粮能有什么营养？他原地沉默了片刻，在煮得咕噜咕噜冒泡泡的红油火锅和长官远去的背影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筷子一放，起了身。
“唉妈的！！！你们先吃，留点肉给我！”
然后，爱管闲事的热心小火龙在一片“做梦吧你！”的声音中，背叛了自己的火锅，朝着长官背影追了过去。
沈让毕竟腿脚不便，轮椅代步，走的不快。游子龙大步流星追过去的时候，他刚刚走出食堂。
外头天色将暗未暗，没什么月色，沿路只有寂静的路灯，周遭不时能听见大楼里的人嚷嚷，声音回荡在傍晚的街道间，却显得空旷。
“长官！长官！等等我！”游子龙大声嚷嚷。他跑到沈让的轮椅旁边，跟着人走，也没问去哪儿。
沈让本在想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跟上来，这会儿被游子龙这么冒失地打断思路，神情有些不悦。他听着游子龙声音，划轮椅的动作顿了一瞬，转了半个身看了游子龙一眼。他张嘴想问这人跟来做什么，话到嘴边，却突然打了个转。
“你还挺热心。”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又像是意味不明的试探。
其实在末世，这种性格未必是什么好事，各人自扫门前雪才是最好的自保。因为你不知道上一刻并肩作战的人类会不会下一刻抛弃你、抢夺你的资源，甚至把你丢给丧尸。但无论如何，热心总归是一件好事，除非心怀不轨故意接近。
沈让看了游子龙一眼，没再多说。
——如果是热心好意，自然不必多问，多问了未免有辜负之嫌。如果是恶意，那更不必问，对方自然是不会说的。
沈让说完这句，就兀自划着轮椅继续往前走了。
游子龙上前赶了几步，凑近了借着街灯看沈让的脸色。他是真有点担心，沈让今天抽了血，精神不太好，晚饭也没吃两口，别到时候真晕过去——普通人晕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睡个天昏地暗，这位好歹也是一城之主，最近又乱糟糟的，他可不能有啥事。
游子龙，非常爱管闲事的一只龙，实锤。
“诶长官，你一会儿想吃点啥？火锅估计是不会有了，别的我也不会做，要不给你炒个蛋炒饭？”游子龙看沈让不说话，主动开口。
“你出蛋啊，我买蛋可蛋疼了。”
游子龙完全没有闭嘴的意思。他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自己那点可怜的功绩点。他刚加入朝城，没有外勤任务，天天都是各个部门实习期到处跑，饭量大还爱吃，每天都在入不敷出的赤字边缘反复试探。
穷鬼小火龙抠抠索索地，偷偷往下看沈让的神情，打量城主大人的态度。
沈让被这不着调的脑回路问的一愣一愣的，他脸黑了一下，却点了头。
“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干啥去？你要是不舒服得说一声啊，不然一会儿晕过去了我不好跟这么多人交代。”
游子龙婆婆妈妈唠叨着，揣着手走在轮椅旁边，天色暗下来，仲秋的傍晚已经有些凉，风吹着，冷意能直直钻进心里。他嫌这条路上太冷清，插科打诨地把油盐酱醋全说了一通。沈让没怎么开口，也没打断他。
大概率是压根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