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四月底,衙署每逢月底需要处理得公务就会特别多,如今五月将近,不仅要敦促农时,还要准备办好端午节赛龙舟这一盛事。要是只用处理这些事务,倒也还好。不过近期麻烦的事又多了一样,便是云州的盐价上涨。
今年自梅雨季节后,雨水偏少,云州的庄稼收成都没有往年好。
盐商选择这个时候来涨盐价,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沈亦安也走访了几家卖盐的大商铺,盐价确实上涨了不少。他也到百姓里去做了走访,许多百姓为此苦不堪言。
沈亦安一早就回来上值,刚处理完别的紧急公务,就马不停蹄赶去茶盐司傅府商议盐价上涨一事。
花厅内,除了提举茶盐司傅为崧与沈亦安另外官员外,还特意邀请了云州盐商会长与五位盐商代表。
云州是新的产盐区,五年前开始产盐,当时朝廷为了鼓励云州盐业的发展生产,就减免了云州盐业的赋税上缴。云州盐业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提高了技术,比起初期已经能大大地节省成本,再加上又有着盐税优惠举措,按理来说,盐价应该是要降下来的,可是这几年云州的盐价却是不降反而增。
圣上也早就觉察到云州的盐业问题,一年前已经派人来过,与他所料的一样,云州制盐业的大部分利益全被那些官员与盐商攫取瓜分。
圣上早就想整治云州的盐税上缴等问题,只是云州这边一直都是谭氏的势力,之前朝廷派下来整理云州盐政的官员,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久而久之,云州的盐业整顿就成了烫手山芋,没几个官员愿意接这个活。
当然,还是有一些清廉的官员一心为民,自请到云州来,可云州实在太危险了,圣上怕把自己那些好苗子都给折腾没了。因此,他得找经得起折腾的,后来,便将此任务交给沈亦安,
今年自从梅雨季节过后,云州地区少雨,气候干旱,许多农户的庄稼收成也有所减少。
沈亦安本来是想着要提议他们减价的。没想到那些官员与盐商竟然这么过分,盐不仅涨价了,涨幅还很高。
盐可谓是民之根本,盐价上涨对百姓的影响也很大。
今日,沈亦安问了一些盐业的基本情况后,便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径直向众盐商提出减价一事。
“方才我已跟傅大人确认多次,现下盐引每张,领盐一百一十六斤,价六贯,也按先前制定的盐税政策缴税,按理来说,盐价应该比那些不产盐的州县还低才是,然而云州的盐价每斤四十多钱,比那些州县还多出五文来。不知这是为何?”
顷刻,底下的盐商皆愣了一下。毕竟,很久没有遇到过有官员竟敢对盐价有异议呢,虽然他们早就接到了傅为崧的信,可是信上说的与他们当下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过,他们也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开始交头接耳。
傅为崧依然端坐,只在一旁细细地品着茶。他今年才刚过五十,不过他长得清癯,又蓄起了长须,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年长一些,他本就是进士出身,这样更添几分文士气息。
他之前就接到沈亦安的消息,他知道圣上要对云州的盐税出手了,不过他并不慌张,毕竟沈亦安不一定能找到法子,而且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他实在没必要为此忧虑什么。
半晌,盐商会长窦锵皱起了眉,“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减价,只是不涨价实在维持不了啊,制盐的成本还有雇用的人工,特别是人工,我们的人工是出得高的。若是减价,就没有人愿意给我们做事了。”
盐商会长一发话,剩下的几位盐商也吩咐出言附和,一个个都在哭穷,说没钱赚。
他们觉得沈亦安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世家子弟,文质彬彬的,那些美名不过是个虚名罢了,若是沈亦安是在京城,那还好,可这里是云州,猛虎不如地头蛇,何况沈亦安还不算是猛虎呢!
那位脸胖出下巴的盐商眯了眯眼睛,笑道:“沈大人,你若是执意要我们减价,这我们只能停止生产食盐了,若是到时候百姓们没有盐吃,那可能会引发别的问题,问题远大于涨价带啦的危害。”
个中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说整个云州的制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另一位穿着富贵的盐商也附和道:“还有就是,沈大人,你刚来不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盐业,个中关系盘根错节,实在是复杂得很,我劝沈大人还是再多些了解再作决定为好。”
虽然他们是笑着说的,表面上还是有礼有节。可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在威胁他,提醒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呢。
玉书之前就派人查过了,这个盛老板与匡老板背后都不简单。
有官员为他撑腰,难怪如此嚣张,一个商人竟敢对他家公子大放厥词,实在是欺人太甚,要不是他家公子提前吩咐过了,他肯定会当面就揍他的。
沈亦安世家教养已经被刻进骨子里,依然身姿如松,腰背也是直直地,即便遇到暗暗挑衅,他依然是泰然自若,不失威严与风度。
这些盐商已经无疑是决心要与那班官员沆瀣一气到底,要打破这个被他们做主的局面,无非是从外面运盐回来,只是走陆路的成本很大,盐价还是降不下来。
走水路是最好的方法,可漕运掌握在谭氏的势力范围中,他们无非是仗着这点,才敢公开叫板。
他放下白玉盏,问他们,“所以,现今,诸位是无论说什么也不把盐的价格降下来是吗?”
他讲话也无处不在体现着礼节,即便是这样的场景,他没有任何愠怒的神情,依旧是和煦的清风玉面。
傅为嵩是清楚沈亦安的身份,自是听过他年少成名的事迹。看到他竟是这样沉得住气,越发有些琢磨不透。
他在官场上浸染数十年,不会贸然下定论,眼下还未完全清楚沈亦安想要怎么,他自是不会将事情弄僵。
此外,他还挺欣赏这位年轻人的,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哪怕是做妾。
他琢磨了一一会儿,捋着胡须,出来打圆场。
“他们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大概内行有内行的门道。只是眼下收成减少,百姓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不如就先各退一步,就先维持现况,不得加价。沈大人,不如就让各位老板回去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亦安也料到会是如此,见已经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便颔首。
那些盐商看到沈亦安同意,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是看不上沈亦安这个花花架子,可是和气生财,见沈亦安能识时务,他们也不好再态度强硬。再说,傅为崧都这样发话了,他们也得听着啊!
“行吧,既然沈大人与傅大人都这般说,那我们就先不加价吧,只能想想别的法子开源节流。”
“对,那就这样吧!”
那班盐商看到傅为崧发话后,纷纷调转了态势。
一旁的玉书真想给他们翻个白眼,这些盐商大腹便便、吃得肥头大耳,满嘴油光。谁家中不是好几个美妾,净好意思在这装。
最后,傅为崧又跟沈亦安说了一下云州的情况,最后邀请沈亦安去傅府赴宴。
沈亦安拱手行礼,笑道:“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玉书一回到知州府,便忍不住骂他们,“公子,那帮盐商也太过分了,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的商贾,若不是你跟我说要忍,我早就忍将他们打出去了。还有那位傅大人,表面上装作打圆场,他做的确是在拉偏架,还有他竟还在耍官威呢,方才你与那些盐商辩论时,他就没出声。到后面了,他居然帮着那些盐商说话。他这一开口,那帮看人下菜碟的盐商立马就答应了,我看那傅大人就是一只笑面虎,指不定藏着什么阴谋呢,公子为何还要答应赴宴。”
“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岂能是吃素的。他就是吃准了,我不会硬碰硬。既然他如此自信,觉得可以拉拢我,那便去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吧!别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沈亦安也是十分痛狠这些人,先前他已经派人去查清楚底细了,也料到他们会如何做。
玉书听完他的话,才没有那么生气了。也是,他家公子有什么搞不定的呢!
沈亦安忽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问道:“我已经接到母亲的信,他们很快就要到了,之前吩咐你给母亲准备的物品,准备得如何了?”
他之前只是简单地买了一些他自己需要用到的器物,他母亲自小就是锦衣玉食,要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肯定会天天在他耳边烦他,为了耳根清净,他也就提前就准备着。
玉书道:“公子放心,我一早就让人准备了,不会出错的。还有楚公子要求的,我也已经在吩咐人准备了。”
“他还要准备什么,有院子给他住就不错。”
“你看,这是楚公子的的单子。”玉书命人拿那单子呈给沈亦安。
沈亦安一打开折子,差点就收不住了,没想到是如此长的单子。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位好友这是要给自己的钱包大“放血”。
不过,一想到楚寻来云州,自己有那么多事可以安排给他。他的这些要求,似乎也不算很过分了。
他摆摆手,无奈地道:“罢了,也一并替他准备吧!”
玉书点头后,便赶紧退了下去。
他想对公子说,相比于礼单得事,还有一件事情似乎要严重些。
夫人已经知道泠月姑娘的事了,好像还对泠月姑娘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