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上前为他们撤走杯盘残羹，端上茶具后，就退出去并合上门。

“子澈，你与那位柳青色衣裙的小娘子，应该是交情匪浅？”楚寻盯着沈亦安看了半晌后，突然直接质问沈亦安。

楚寻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方才可是有细心观察，沈亦安看那小娘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他的挚友，他最是了解不过。沈亦安一向是端方雅正，平日里都是宛如一位修行多年的道长，已是看破红尘之感，如今他的眸中分明沾了情意。

楚寻原是想看清楚些那小娘子的长相，不过她走得太快，他没看清。

沈亦安正专注地为楚寻煮茶，他的动作依然是自然流畅，其实心下却微微一敛，怎么有点似恋情突然被人抓包。

其实，他也只是与泠月对视了一瞬，没想到这竟被楚寻瞧见。

方才在外面时，沈亦安亦是无意间看到泠月的，当时她就站在对面的人群中，他无意中朝人群望了一眼，没想到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她也只是如常地朝他一笑，可是他顿时觉得似如沐春风，这大概就是不期而遇的温暖。

顷刻，茶的汤色渐浓，屋内开始飘着淡淡的茶香。

楚寻接过沈亦安递来的茶盏，还是不肯轻易揭过，继续道：“你可别想着都不认，我都看见了。你看到她时，眉梢变得温柔，嘴唇也噙着一抹微微的弧度。”可惜，待他跟着沈亦安的视线看过去，那女子却转身离去。

闻言，沈亦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沈亦安：“……”倒也不用看得如此仔细。

既然如此，想到楚寻也不是外人，而且他也即将住在知州府，有些事他也很快就会知晓。沈亦安索性也不再隐瞒什么，他颔首，淡然地说：“我与那姑娘确实相识，她叫泠月，之前曾帮我查案，如今住在府里，替我分管一些杂务。”双眸澄澈分明，似毫无不妥之处。

什么？

喝着茶的楚寻差点被茶水呛住，那双长得细长的桃花眼睁到最大。这消息对于他来说确实无异于瞳孔地震。

他可不傻，这偌大的知州府又不是请不到人，为何偏要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分管杂务。

像沈亦安这样的端方守礼之人？竟然让一个小娘子住进府里！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他没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但是看着那女子的窈窕身影，就知她相貌定然是不会差，能让京城小娘子的梦中檀郎心折的，那应该是个美人。

一定是美人，才会让他这清冷的挚友把持不住吧，这下才不得已接到府里。

对，一定是这样。楚寻在心中暗暗猜测道。

想不到啊，沈亦安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沈亦安看着楚寻那乱七八糟的眼神，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就知他定是想歪。在京中的贵胄公子圈，公子与姑娘发生点故事，倒也没有什么稀奇，说不定还会被传成风流雅事。

他连忙解释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确实想过与她成亲，只是她还不知我的心意，此事得从长计议。”

“啊？你都想到与她成亲那一步去啦？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就这么大的魅力吗？我倒是想早点见到她。”楚寻对泠月更好奇了。

虽然楚寻一向是落拓不羁，但他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会守口如瓶的。沈亦安也不打算瞒他，将泠月的事，挑了一些重要的，简单地说与他说了。

楚寻一脸警惊诧：“什么？泠月姑娘以前竟还是个杀手，如今经营扇铺。”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掐了自己好几次后，才确认这不是在做梦。

“这还真是个奇女子啊！”楚寻一向不太看重身份，也没有对泠月的出身有何疑问，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不过对于成亲，他却是不太赞同。

楚寻看向沈亦安，见他一副沉浸在爱情中的模样，真是往日清冷潇洒的公子哥忽成恋爱脑，他有点嫌弃，心中不禁揶揄道：怎么才不见沈亦安一阵，他这会又有要成亲的心思了！等等，之前不是有一次吗？

对，大约一年多之前，沈亦安曾写信给自己，说他遇见了一个可心的姑娘，他想给那姑娘一个名分。

楚寻皱了皱眉，继续追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桃花朵朵开啦？我记得一年前，你跟我说，你认识了一个小娘子，还说想给她一个名分，哪知后来不了了之。如今你这么快，你又看上别的女子啦？啧啧啧，沈子澈，你可还知晓，情不可滥，宁缺毋滥！”

沈亦安心头一突，轻笑道：“宁缺毋滥，你应该对你自己说才是！还有，我由始至终就只喜欢过一个女子！不像你，认识那么多姑娘！”

“我只是偶尔与姑娘谈论琴棋书画，我身心都干净着呢！”楚寻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位小娘子竟是同一个人。

他扶额，看来他的挚友真的坠入情网了，被这位泠月小娘子吃得死死的。他抬眸，望向沈亦安时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半晌，楚寻又叹道：“唉，如今京城中的翩翩单身贵公子又少一个，不知你为何如此想不开，非得找人约束自己？我就不一样额，我就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空闲时去听一次楼里的姑娘抚琴唱曲，这不好吗？为何要成亲，找一个人束缚住自己？”

沈亦安看了眼，他那一副自以为人间清醒的模样，也懒得与他辩驳，只道：“随便你现在怎么说！等你遇上心仪的姑娘时，看你是否记得你现在的言语。”

“我自然是坚持这种想法，定然不会轻易改变。对了，伯母那关好像不太容易过吧，她好像要撮合你与你那表妹呢!我始终认为，成亲不是明智之举，我可不愿意被娘子管着。子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与我继续当京城双绝，继续让未婚的小娘子觊觎吗？”

“我的私事就不劳楚大人费心了。”沈亦安并不想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起身与他一同来到书房。

他交给楚寻一沓待处理公文，“这些都是近期要处理的。”

楚寻：“……”。他算是见识到何为翻脸无情，这么快就开始压榨他了！

沈亦安：“方才已经有消息，那帮盐商已经将盐价降下去。税收的证据我已经掌握，如今就只等着他与明州那边来往的信。”

楚寻笑笑：“放心吧，已经都安排好了，鱼儿肯定会上钩的。”

“京中的近日形势不太好，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邵贵妃身怀龙裔两个月，如今她身边的人全都是太后的人，无论孩子有无出生，是男是女，谭太后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的。”

沈亦安明白他的意思，谭氏的外戚势力肯定不肯轻易错过这个机会，为防不测，谭氏肯定会提前找好男婴。若是邵贵妃生的是公主，那他们肯定会想法子上演‘狸猫换太子’，将公主换成男婴。万一圣上有不测，谭氏就能借助那孩子掌权，无论孩子是不是龙裔，都注定是谭氏外戚的傀儡。

沈亦安：“那就只能在那之前，想尽一切方法来打击谭氏的势力，当然，得越快越好，不然到后面局势就变得不利。我在云州是肃清了一些势力，只是这怕是远远不够，得想办法击中要害之处。”

楚寻方才一面听，一面将公文大致看了一遍，他将公文置于书案上，又道：“谭太后已经没多少耐心，穆青郡王已经遇到过好几次刺杀，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幸好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这接连不断的刺杀倒是有一件好的，那就是已经查清楚了，那些刺客都是奎星楼的杀手。”

“奎星楼？”沈亦安：“那就是奎星楼背后的靠山是谭氏？”

楚寻回答是，“奎星楼的东家确实与谭晋元有来往，我还查到，在十几年前奎星楼与谭氏早就有勾结，谭氏一直借助奎星楼里暗中铲除异己，这些年可是省了不少力气，谭氏的势力得以迅速壮大，奎星楼也出了不少力。只是，奎星楼虽说是天下第一杀手楼，可我们对此知之甚少，怕是不好查。”

沈亦安却不是这样认为，“倒也不是不能破局，只是要做更充足的准备。我已经派人去查探奎星楼的消息，因为我怀疑他们与拐卖儿童有关，一个杀手楼哪里会突然那么多孩子，那时我还以为那是湘王培植的势力。算一算，这几日应该会传回消息，就是不知是否有用。”

“你可以啊！竟能想到这么多，果然是心系百姓的云州父母官。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奎星楼有很多孩子的？就只有孩子吗？没有别的？”

沈亦安：“我，我听人说的。”

就只是孩子吗？沈亦安思索了一下，会不会不只是孩子？也许只是奎星楼只需要孩子。

他想起，他与泠月曾救过那几个姑娘……那姑娘也曾听到，那人贩子说到庆宁。。

“很可能不只孩子，之前有一个人贩子的案件，他们打算将几个姑娘带到庆宁，蹊跷的是那两个人贩子竟都在狱中自杀，导致线索中断。奎星楼与谭氏有勾结，那还应该去庆宁那边查一查，那里水路交通便利，也有港口，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他缓缓地道：“至于其他的，我今晚回去再问问她。”

楚寻：“她？”

沈亦安：“泠月以前就在奎星楼。”

楚寻：“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