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暑热缓缓散去,时不时有风拂过。
沈亦安也只是随意抱怨一下,他是怕自己那未过门的小娘子思虑太多。
泠月听到沈亦安这样说,眼下就想要反驳,自己也还是很用心对他的,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的好来。
她之前受伤时,沈亦安会给她上药,知道她生病,他会照顾她,得知她困于梦魇,他会开导她,还送她精致的发簪……
泠月越想发觉得他真的很好,而自己呢!
曾答应过给他做的折扇,如今都过去许久,那折扇是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泠月思索着,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有点忽略他,心里倏地觉得一点愧疚,不自觉地慢下来了。
沈亦安意识到她没跟上来,转身看她。
此时,落日熔融,浮光跃金。
她正在后面怔怔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不来?”
随着轻浅温和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泠月这才回过神来。
“这就来。”
泠月心虚地笑了笑,走到他身侧。
边走边还说了好多话,如问他近日衙署公务多不多,他累不累云云……
泠月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衙署都挺忙的,他下值还要在衙署呆多一两个时辰,看来做父母官也不轻松,那按她的了解,他这几日肯定是没有好好用膳。她抿了抿唇,不过倒是想到了报答他的法子。
她热情地跟他转述着,那家酒家的饭菜有多好吃,眼睛好像在发着光,不知道地还以为她是托。
“听心颐说,三街七坊里开了一家叫荔园的酒家,菜式清淡且可口,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公子去那可好?”
此刻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突然找到了她的喜爱的花,热络地萦绕在他身边。
沈亦安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知道她这是想补偿自己,顿时觉得既好笑又有点无可奈何。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扬起一抹笑,故作姿态地顿了片刻,方颔首。
“盛情难却,我又怎会拒绝,不过……”
泠月诧异地问他,“不过什么?”
沈亦安温声道:“你我已经定亲,此时还唤‘公子’不妥。”
泠月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沈亦安后来好像都是直接唤自己名字的,她小声地问:“那我是唤‘亦安’?”
沈亦安摇头,“不对,这显得过于生疏。”
她蹙眉,眼中有几分茫然。
他解释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二,你可以唤我“二郎”。”
她本想拒绝,不知怎地,倏地才发现他们离得这样近,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一样的清润温和,可又感觉到有点灼人。
泠月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沈亦安唇角微扬。
不知怎地,每次沈亦安提出的各种要求,泠月几乎都会答应,这样的情况好像有点多。可泠月往往在当下无法察觉,后面想起来,才后知后觉,为自己被这斯蛊惑了懊恼一会。
泠月忽的想起,“你不也是直接唤我的名字?”她反问。
沈亦安理所应当地回应:“那是因为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小字。”顿了顿,他又道:“你现在告诉我,那我就不直接唤你名字了。”
“我没有小字。”
其实很多女子都没有自己的小字,甚至有的连名字也没有。
“‘昭昭’二字倒是很适合你,你喜欢吗?”沈亦安询问道。“泠月”有意境美,就是有些冷清。
昭昭。
泠月略微思忖了一下,忽心神微动,问他:“‘昭昭’是取自‘君子万年,介尔昭明’中的寓意吗?”
沈亦安点头,他希望,她可以一直都是明亮、鲜妍的小娘子。
姑娘清澈的双眸又弯起来,眼波流转间似闪着细碎的光影……
暮色渐渐模糊,天空的霞光也全然消失不见,天边只剩三两疏星。
三街五坊中灯影憧憧,仿佛又拉开了一副梦幻般的画卷。
沈亦安与泠月在荔园用膳后,就来到这边慢悠悠地闲逛。
泠月无意间瞥见,珍宝阁那边两个身影有点熟悉,乍看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越想越不对劲。
热气腾腾的小摊前,老板娘正忙碌地做着薄荷糕,客人太多,泠月方才点的还没做。
“我去那边看看,你先帮我等着。”话音刚落,她人影就消失。
“泠月妹妹,好久不见。”张嘉卉朝她行礼。
泠月无暇应她,目光看向张嘉卉身边的正在看颜料的男子。
这位徐公子,虽然她没见过几次,可是他出现频率却是不低,有关他的一切,泠月几乎都耳熟能详。
泠月不懂这个男子有什么好的,平日里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可是梁心颐有事时,倒是没几次出现过。
泠月心中为好友愤懑不平,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还是告诉自己要维持表面上的礼貌。
她笑说道:“没想今日竟见到了许公子,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老是说自己没有空,如今倒是有空陪别的姑娘来珍宝阁。
“我……”徐云烁正想开口,却被张嘉卉打断。
“家中扇庄在准备给呈送宫中的雅扇,要做水拓画,选用的颜料十分考究。徐公子是云州城中丹青最好的年轻公子,也是我的师弟,今日就请他帮忙挑选颜料,以便制作出至臻完善的扇品。还得感谢他不辞劳苦帮忙。”她笑着解释道。
“张娘子言重了,只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徐云烁放下手中不同种类的石青,连忙回应道。
徐云烁又对泠月说:“徐某不过是想要为云州的扇品出一分力罢了,若是萧娘子有需要,我也会帮忙挑选。”
张嘉卉身边的丫鬟闻言笑了笑,插话道:“徐公子真是善良,只是也不是是所有扇铺都有资格成为贡品的。有家出品较差的小扇铺如今都要面临倒闭,不过,倒闭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连累云州扇铺的名声。”
这位衣着精致的丫鬟是张嘉卉的贴身丫鬟微雨,很多打压清川扇铺的事,她都有经手,可以说她也是看着清川扇铺生意日渐凋零,她也生出自豪感来。
这些日子,自家主子正被这个破落户搅得心烦,连带着她也遭殃。
微雨自小就跟着张嘉卉,她知道有些话主子不能说,得由她来做这种事。
如今她肯定是要这个羞辱泠月的机会,来讨主子欢心。
泠月也只能当没听见,她心中有气,可也只能忍耐着。
“多嘴!下去领罚!”张嘉卉厉声叫婢女退下了。
“婢女无状,还请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倒是听说清川扇铺近日经营不佳,不知可有此事?”
泠月露出个礼貌的笑来:“张姐姐有心了,近日清川的经营确实遇到了些难题。”
张嘉卉又道:“扇庄的生意也变差了,比平日少了三、四成。我上次的提议,妹妹不妨考虑考虑,”
之前张嘉卉有跟她说过,他们想邀请清川扇铺加入张氏扇庄。说是会提供资金、客源等,待清川盈利后,再将红利按股分成就好。
哪有这么好的事?
泠月虽然还不太熟悉经营,但她不觉得有这种好事会落自己头上便忘记此事。她过来想搞清楚徐公子为何在这,没想到张嘉会又提起这茬。
张嘉卉看她不为所动,又劝道:“名门世家规矩严谨,小小扇铺他们自然瞧不上,可若是能成为朝廷的皇商,那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自己嫁入高门那也有底气,才不会被人小觑。。”
“以前萧伯父对我们家有恩,现今也是我该报答之时,所以才出了这个主意,原想着改日登门商谈的。
“多谢张娘子的美意。”一身青色常服的沈亦安走进来。
“没有人会因此小觑她,我就是她的底气。另外,皇商并不止一家。”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沈亦安是毫不留情地替泠月拒绝了此事。
泠月表面上神色淡淡,实则心里很是满意,沈亦安出现得真及时,还直截了当地拒绝,都不用她浪费口舌。
沈亦安抬手,与众人告辞完,就带着泠月离开。
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张嘉卉是想把身侧展柜的所有瓷瓶摔碎!
自从在七夕夜被当场打脸后,她身心还是受到一定的创伤,她着实是想不明白,为何沈亦安就这样喜欢她。
她不甘心,也不会就此罢休。
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经过自己的疏导调整,后面她已经渐渐恢复,与往日无异。
这些日子,她也有暗暗出力,在阻止沈亦安与泠月定亲,可惜,那夫人始终不是心狠之人,还是拗不过沈亦安,最终还是妥协。
二人如今越发是肆无忌惮。
随着二人背影远去,张嘉卉在心里发誓,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用尽办法拿到。
无论是扇铺,还是男人!只要自己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既然他不领情,那自己也不透消息给他,让他自求多福罢!
***
楚寻果然如沈亦安所说,是个能人。
短短一两日,关于霍府最近的一连串事件,已经被他理清,案件业已有了进展。
凶手可真是心思缜密,先让孟氏以为自己有孕,在一旁挑拨,借助云氏的力量来陷害夫人姜氏,诬陷姜氏与侍卫有染,目的就是让霍恒置疑霍萱与霍哲均非霍家的血脉。最后,再下毒害霍灵均还将这个嫁祸给姜夫人。
经过多番审问,查找证据,发现最有可疑的就是府中新来的丫鬟方葵。
丑时,楚寻立即下令让衙役立即,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方葵已经逃了。
屋内,几乎没什么物什,只剩下一床一椅,还有一张案几。
楚寻将折扇一收,对霍恒道:“她功夫极高,这几日府内除去侍卫还潜伏了暗卫,可她还是能逃出生天。”
顿了顿,他又问道:“若是没有证明夫人与二童的清白,请问霍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霍恒脸色变得沉重,他原先是想着将他们秘密处死,只对外说他们病了。
“多谢贤侄查清真相,不然……”他说不出口。
楚寻:“凶手想害的都是与您亲近之人,更像是针对你的报复行动。霍参将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霍恒陷入沉思,久之,他还是没有想出来,究竟是哪方势力,他得罪的人似乎有点多,不过哪个竟如此狠毒,想要他家破人亡呢!
泠月回想起,此前陆英去查惊沙寨时,曾遇到过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是到云州附近才跟丢的,后来她到霍府后,发现有人也在暗中查探霍家,可还是没能找出那人是谁。
陆英的武功算是中上,难道这个人就是方葵。
泠月思虑了片刻,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引出萧家这桩旧事,霍恒脸色变得难看,当年,从萧家收兵后,他就又带兵去惊沙寨,明明都……难道有漏网之鱼?
霍恒竭力按捺住自己不安的情绪,跟众人将了这一事件的经过。
泠月听完他说的,有些失望,他只是讲解大概,并没有太多线索。
她觉察到霍恒显然是不想说太多,他提及此事极为小心,面对追问亦是顾左右而言他。
泠月知道,当下他是肯定不会说的,也只好暂且将疑虑记下自己之后再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