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鸾在高三生涯的打工之旅随着小卖部关门回家正视告一段落，她给李小婷看了她的存折，俩人看着存折里头的那一串数字都长吁了一口气。李小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鼓励她道：“那接下来就全力以赴冲刺最后阶段吧。”

单鸾点了点头。

节假日反是童琳最忙的时候，家里光溜溜的一片，搞得童光也不怎么想回家，干脆留在美术室里继续打磨她的作品。童琳没空的时候会叫保姆来家里做饭，还给了童光足够的零用，让她喜欢怎么就怎么。童光已经接受了现实，但难免感觉到落寞。现在放假学校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她已经习惯了单鸾在美术室里陪着她，就算她什么也不想做，不画画、不思考，光是单鸾在那儿坐著，就感觉到连周围的空气都让人安心。单鸾不在，连着美术室都显得宽敞起来。她软趴趴地靠在画板上，有些想单鸾了。

时间越发接近投稿尾声，她打了几个草稿备用，有几个设想，打算一步步一起推推看，推到哪儿算哪儿再选择比较满意的草稿细化。童光惯例先铺大色块再细化，单鸾瞄过几次，对于她这个外行人来说，没到最后的步骤前基本都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她目前最满意的底稿在单鸾看来就是一堆黑乎乎的涂块中间夹了几块蓝的紫的，单鸾刻板印象，总觉得画了黑色的基本就到了头，但童光总喜欢起手就是几个深色大色块。好几次单鸾常常认为童光那是想不出来在那随便乱涂，结果童光说那是在画她。单鸾没看出来，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只觉得童光在胡说八道，于是露出一个微笑。

只有童光自己知道，她是在画一个梦。

三班的教室在最边上，童光回教学楼拿书的时候路过楼梯旁边的一班，晚上七点要收假，一班里面只有三个人，童光粗略地看了一眼，没发现单鸾，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没有单鸾的一班跟空气没什么两样，童光径直走了。走到后门的时候她没留神，被伸出来的半个脚掌绊了一下，童光心情本来就有些不畅快，刚想抱怨两句，结果听见单鸾说：“童光？没事吧？怎么假期还在这里？”

童光一下子开心了。

单鸾搬了把靠背椅在后门门口借光，英语卷子下边垫了本书放在膝盖上，她被后门的门框和桌椅挡了个严实，童光刚刚一眼没看到她。白天的光线很奇妙，太亮了，反而显得教室里有些暗，他们的教室朝着外边，门口连着走廊，单鸾坐在后门口，整个人被照得快反光。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也暖暖的，她一脚踩进深浅不一的阳光里试探温度，光影被漆过绿的栏杆分切成条落在她的鞋面上，童光第一次觉得这种小白球鞋长得这么顺眼。

童光美滋滋地靠在后门口：“我妈上班呢，家里没人，我回来做作业。”

童光又往教室里面瞄了一眼，小声说：“我可以坐你们这儿吗？我就跟你写一会儿，我们那儿没人。”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单鸾，单鸾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单鸾指着旁边的椅子：“你可以坐我的位子。”童光立刻把自己不知道压根不做的文化课作业拿来写了。

她们俩动静很小，但单鸾注意到前排的两位同学很奇怪地看了过来，俩人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单鸾知道童光是风云人物，心里也没在意。

过了饭点单鸾喊童光去吃午饭，发现不知是阳关太舒服了还是怎么，童光趴在桌子上眯了可能有一会儿了。童光前阵子不知怎么想的把头发给重新拉直了，单鸾其实觉得她微卷的样子更好看，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模样看着乖了许多，整个人没那么有攻击性了。她扎着马尾，穿着黑色的牛仔背带裤，外面只批了件校服外套，单鸾一看她这套装就知道她刚从美术室出来不久。童光有时候懒得套围兜，这一套几乎是她的作画御用套装，耐造又不怕脏，有些干涸在上边的颜色痕迹清理不掉，凑近了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颜料的味道。单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在美术室呆得太长了，她已经闻着习惯了。

童光安安静静的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阳光照得脸上的小绒毛纤毫毕现，风轻轻吹过，把一缕发丝吹落在嘴角边。

童光本来也只是眯了一小下，睡得并不深，单鸾一伸手她就感觉到了，童光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怎么了？”

单鸾说：“两点了，你饿了吗？我请你去吃东西吧？”

童光眯着眼看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有些傻气，单鸾却觉得很漂亮。

童光跟单鸾相处了一阵子后发现了单鸾意外地不喜欢别人无偿的帮助——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只是她如果受了别人的恩惠或帮助，总要想方设法地还回去，但她自己并不介意施与别人什么，也不在意回报。

童光明显能感觉出来单鸾对自己和其他人总是有那么些不一样的宽容和注意在，她敏锐地想，兴许正是因为单鸾帮了她不止一次。从单鸾的角度看，在她脆弱和动摇的时候单鸾都在她身旁，她分享了她寂寞的旅程，单鸾由此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生出一种对童光的义务感。换作别人童光只会认为这个想法傻x透顶，但因为是单鸾，她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单鸾对她的优待，喜滋滋地接受了单鸾的约饭邀请。

节假日学校食堂不开门，单鸾原本打算把压箱底的泡面给吃了，但说要请童光，当然不可能叫童光跟自己一起吃泡面，两人去了林国才家的餐馆。

一家路边的苍蝇馆子，量大、便宜、离得近，就在这边的桥头，离三中十分钟的路，童光以前跟同学聚会的时候来这里吃了好几次，味道还不错。

假期林国才都在餐馆里帮工，刚过了饭点好容易得了一会儿空闲，见了人又马上又打招呼：“看要点......单姐？难得看你出来啊！”

单鸾指了指后面的人：“请朋友吃饭。”

真不怪林国才刻板印象，他认识了单鸾三年，几乎没见过单鸾有什么亲密些的朋友，她的空闲时间基本就在各种打工场所里面度过，有阵子他们家有人离职了缺个人过渡，还叫单鸾跑来帮了一段时间的工，单鸾欣然答应。说不上抠，但单鸾真的非常节俭，林国才还以为她的工作和小钱钱就是她一生的挚友。猛地听说单鸾要请朋友，林国才心里还诧异了一下。

等他看清楚后面那个人是谁时，林国才是真的惊到了：“童......同学，要吃点什么？”

童光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童光不认识林国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单鸾知道，她甚至还和林国才讨论过童光，林国才的反应很奇怪，但碍于当事人在场，她也没有当场问。现在店里人不多，两人点了菜找了个角落坐着。

童光跟单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最近张友文有找过你吗？”

“没......怎么了？他找你了？”单鸾可能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加乐在其中，还没坐下就随手给桌子擦了，又把木筷子上的倒刺划拉干净递给童光，童光笑眯眯地接受，什么也没说。

“之前好好的，我还以为事过去了他就放弃了，这两天不知道什么毛病，老来堵人。”童光翻了个白眼，“他也不是真非我不可啊，不知道现在又闹的什么劲儿，该说的都说了，我才不稀得理他。你不是在小卖部打工嘛？他们很常去那边，要是见到了，你也不用理。好歹我们两家现在还有合作呢，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

单鸾想想也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该说的都说了，不拖泥带水对俩人都好。

单鸾点点头，解释说：“那边下学期我不过去了，要备考了。”

“这样。”小馆子的青花椒鱼味道很靓，上桌前才拿热油泼了花椒滚过。童光能吃辣，单鸾偏淡口，基本就是为了童光才点的鱼。童光啃了几口就觉得身上暖洋洋了，她想了想，突然眼睛发亮：“那你......你晚上要不要也来画室？教室那边吵得要命，画室清静些吧？”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打扰你，你做什么都成。”

单鸾本来晚上也到画室那边去蹭光蹭水的复习，现在才拒绝好像有些假惺惺的，想想还是应了好。换来了童光小小声的欢呼。

结账的时候单鸾让童光在外面等一下她，自己跑到前台去付钱。林国才知道她不喜欢欠人的，也不说免单，只送了她们一道小菜。

单鸾盯着林国才，盯得林国才都有些头皮发麻了，她才道：“你反应很奇怪。”

林国才看看天看看地：“......怎么奇怪了。”

单鸾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和童光最近都在一起，怎么反应这么大？”

林国才有些不自在地抠抠手：“我这不是第一次见你们一起来嘛......”

单鸾当然不信这种说辞，她直勾勾地盯着林国才。

林国才硬着头皮道：“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单鸾点点头，林国才就凑到单鸾耳边小声问：“你和童光......你们俩真是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