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黑白熊的发言,桃地望微妙地怔了一下。而还不等他想出要说什么,那边的御手洗神乐铃先举了举手。
“这样的话,要不要就用我的研究教室?”她说,“我们的教义也同样不排斥其他信仰或是无信仰的人……虽然,我不知道燦燦你们会不会介意就是了。”
“非常感谢,能有一个正式的场地,我想姐姐也会稍微高兴一点点吧。”清鸟十燦说。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黑白熊愉快的从高处的椅子里以一个难度颇高的空翻跳了下来,率先指着门口做了个出发的姿势,“事不宜迟,各位同学,现在就一起,移动到御手洗同学的研究教室吧!”
裁判庭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徐徐张开,清鸟十燦率先迈了步,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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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先行前往了教堂,只有桃地望在门口与大家分道扬镳。黑白熊很尽职尽责地帮他推动轮椅,来到了教堂背后的小房子。
轮椅才推到门前甚至没有停稳,桃地望就从里面跳了下来。他几步走到门前,脚步踩得有点乱,最后不得不双手搭住门把,不及推开,先撞了自己一下。
“……等一下!桃地同学!”黑白熊急忙忙绕过轮椅迈着小短腿向他跑来,“你不能做这么大的动作!”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桃地望脑袋有些发昏的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介意被你利用,不过相对的……”
“我有一个条件。”
他眯了眯眼睛,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神情,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身旁的黑白熊。
“而且我想,你肯定会同意的。”
“要听听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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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夜色温柔而静谧,月光透过教堂斑斓的花窗,在暗色的地板上投出模糊的光斑来。少年们在教堂前端的小片空地上静立着,摩肩接踵,却静谧无声。
从众人身后的大门外传来渐进的脚步声。
桃地望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右手里则抱着一捧新鲜的花束。满天星簇拥着粉色的康乃馨和百合,白铃兰高高地伸出洒金的包装纸,随着他的行走轻轻摇曳着。
【momochi把外套脱了耶,穿衬衫好清冷的样子】
【因为外套颜色太活泼了吧,毕竟是入殓】
【头发也扎起来了,喜欢】
穿过一排排祭坛椅,穿过簇拥在一起的人群,桃地望走到了清鸟十燦的身边,后者的视线微微凝滞了半秒才转向了他。桃地望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向他微微颔了一下首。
清鸟珠夏就躺在他的面前。
黑白熊布置的场地相当简陋,只是在遗体上多盖了块白布,就放在铁架床上推了过来。
桃地望把花束放到了清鸟珠夏的身边,然后从手提箱里一样一样取出工具来。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又将新鲜的空气重新吞进肺里。
——来吧,使用这份才能。
他是超高校级的入殓师。
“请允许我为清鸟……珠夏小姐举行入殓仪式。”
【改口了,是想叫小清鸟的吧】
【完蛋,桃地这会也太正经了我都不适应了】
【他真的不是双重人格吧(开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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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地望清楚自己以前根本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
但——首先要修补颈部最明显的伤口,其次要填充因失水而干瘪的面部,通过注射药物和按摩让死皮肤上的尸斑变淡……每一个步骤他都烂熟于心,仿佛同他与生俱来。
教堂里很安静,只有细碎的衣物摩擦声。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御手洗神乐铃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双手交握在胸前,闭着双眼虔诚的咏唱着。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音符一路上升,在教堂偌大的空间里空灵的回响。她歌唱着忏悔和赎罪,也歌唱着感恩和新生。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
在白布的遮掩下,桃地望为清鸟珠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待衣物全部穿戴整齐,他才从脚下的方向将盖在遗体身上的白布撤了下去。最后一步,是为逝者苍白的面容,重新勾勒上鲜活的颜色。
他把唇彩调成清鸟珠夏平常嘴唇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把血色归还到了她的脸上。
最后他从捧花里挑了一支盛放的康乃馨,绿色的花枝穿过僵硬的指节,被清鸟珠夏抱在了怀中。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粉色康乃馨的花语,是永远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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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清鸟十燦轻轻的唤了一声,像是怕惊醒沉睡中的人儿。
清鸟珠夏一动不动的趟在那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确信无疑早已死去了,但双眼所见却总在尝试推翻这一事实,她好像还在呼吸,心脏仍然搏动着血液,将生命力送往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即使是亲眼看过也觉得,”氏家安忍不住把声音放轻了,“简直像是,让尸体复活的魔术一般。”
“好厉害……”千叶伊织说。
从案发到现在,清鸟十燦始终都没在他们面前哭过,但此时此刻,在仿若活着的清鸟珠夏面前,眼泪几乎没有蓄力的过程,直接就从他的眼眶里坠了出来。暗色的液滴在少女的前襟上晕开,像是妖治的曼珠沙华。
桃地望把所有工具又一样一样收回手提箱里,咔哒一声阖上的瞬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乱色的心声和其他人形成强烈对比】
【其他人:桃地技术好强;乱色:桃看起来很累】
【momochi真的辛苦了……昨晚发烧今天被开瓢,现在还要带病带伤工作】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你倒是上去关心他啊光在这想谁听得见,小座间乱色活该你没老婆】
“桃地同学。”清鸟十燦忽然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桃地望转身的时候,就见对方在他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清鸟十燦维持了这个动作良久,桃地望也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良久。
“……我原谅你。”桃地望说,“不管是你在我的同学录上写‘死亡的气息’也好,无理由对我的敌意也好,在我脑袋上开的这个洞也好。”
“我不会恨你,更不会恨你的姐姐。”他说,“如果不是自相残杀游戏,我们谁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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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真不愧是超高校级的入殓师桃地同学!技术真是精湛,太精湛了!”黑白熊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摇摇晃晃就要走向清鸟珠夏的遗体。清鸟十燦立马先一步迈步,挡在了他们之间。
“怎么这样,明明学园长我也想瞻仰遗容……”黑白熊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了一朵小雏菊,沮丧地低下头开始一片一片揪起了花瓣,“受学生喜欢、不受学生喜欢……”
“不管占卜多少次都一定是不会受欢迎的。”上月绝海评价。
“咦!怎么会这样!”黑白熊原地蹦了一下,手里的小雏菊掉到地上被他一脚踩碎了。他一副受到了极大打击的样子,整个熊呆立当场愣了好几秒,而后便忽的发出了一阵饱含恶意的低笑。
“好!好!既然我没有办法变成最受欢迎的学院长,那我就成为学生们最害怕的学院长吧!”他怪笑着挥舞起毛茸茸的熊掌,“没有‘一二三’,现在!立刻!请欣赏我为超高校级的双胞胎,清鸟十燦同学准备的——特别处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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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像是某种大型装甲车行进的声音,引擎混杂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逐渐接近。众人身后的教堂大门赫然敞开,一辆看不出是什么型号,或者说事实上那到底能不能算是交通工具都要存疑的东西,从门口缓缓的开了进来。
履带碾过地面暗红色的地毯,留下深深的凹痕。他的速度并不快,但如此庞然大物接近,还是令所有人都下意识不约而同退了开。桃地望退了两步,背抵上了身后披着轻纱的神像。
清鸟十燦指尖肉眼可见地发着抖,但他仍然扑在姐姐的身边寸步没有离开。这辆装甲车显然正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才出现的,下一秒它身上那些鳞片一样的玻璃盾牌便一块块脱落了下来,由机械臂牵引着在眨眼间就组成了一个玻璃罩。清鸟珠夏被隔绝在内,而弟弟则被强行拖到了外面。
清鸟十燦尖叫着……或者说是嘶吼着,以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物种的声音冲了回去。他抬手就去狠敲那些玻璃,但镜面只是轻颤了一下,半点裂纹也不见。而此时那辆装甲车又分出了更多的玻璃墙,一张一张树立在了更外面。
火燃起来了。
衣角,而后是发丝,好不容易被桃地望变得鲜活的皮肤,在火焰的炙烤下轻易成了焦黑一片。焰光在三十秒以内就爬满了清鸟珠夏的全身,刺目的光令身在其中的人开始扭曲变形。清鸟十燦的声音被封在第二层玻璃屏障之内了,只能见得他仍然挥拳一下一下砸向内层玻璃罩的身影。
有琴悠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拼命地喊了一声不要砸,下一秒想要冲上前的行动就被身后的伊师真理一把制了回来。清鸟十燦面前的玻璃屏障终于出现了一线裂纹,然而不需等他下一拳再砸上去,裂纹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赫然扩大。内里本来因缺氧而逐渐羸弱的火瞬间因为流通的氧气活跃起来,火苗雀跃着,扑向了站在风口处的清鸟十燦。
黑白熊最后默默走上前,关闭了向两层屏障之间输送着氧气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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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猜、到,黑白熊刚才那么高兴的说要炒热气氛肯定是憋着坏呢】
【姐姐太惨了,被杀两次】
【弟弟才可怜……看着姐姐死两次,每次还都无能为力】
【珠夏……临死之前会对杀了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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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辆装甲车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哪怕看着眼前已经被黑白熊完全复原的教堂,所有人也一时半会都没能做出反应。有琴悠悠泄气地埋头坐在前排的祭坛椅里,御手洗神乐玲站在她身边,双手搭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桃,你没问题吗?”看桃地望还坚强地要拎那个手提箱,小座间乱色实在没忍住过来帮他接了过去。
“哎呀谢谢,超级无敌大感谢。”桃地望倒一点没扭捏地递给了他,“我就是有点饿了,一会晚饭我想吃……”
他迈出来的下一步没能踩稳,腿一软人瞬间矮了好几寸。
“桃!”小座间乱色下意识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想扶他,只是力气还没完全用上,手就被桃地望给拍开了。
“稍微……有点晕。”他扶着旁边的祭坛椅,另一手按了按太阳穴,“没事,好像我受了多重的伤快死了一样,还要搀着走。不过我今晚可得早点睡了,夜里的锻炼就……”
他撑着祭坛椅的靠背刚走了两步,想伸手再去扶下一排的时候就又是身形一晃。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胎死腹中了,最后的意识只剩下小座间乱色惊恐的喊着他名字的声音,还有向他伸过来的一只手。
哎呀——不知道有没有被接住。这次要是再脑袋着地不会真的摔死吧……地毯看起来还挺软的,应该问题不大才对……
意识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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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丸论破:在去粗留精班的人气游戏,第五天——
——追加清鸟珠夏、清鸟十燦,二人确认死亡——
——剩余存活玩家数:1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