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进病房的时候,卫燎在蓝色帘子后面躺着,正背对着门,蜷在床上,他吃了药,脸上的红斑淡了,但是呼吸道没有那么快消肿。
医生说给他打个吊瓶,他虽然听不懂菲律宾话,但看到他拿起铁盘里的针头的动作,立刻拒绝了。
不想打针。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医生说你不打针。”茉莉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过来,卫燎用胳膊擦掉眼泪,立刻转身坐起来,她把饭菜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语气很差:“到底谁惯的你这些毛病?”
靳执没有跟上,他站在帘子背后等,卫燎全身心都挂在茉莉身上,没有意识到房里多了个人。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卫燎嗫嚅着说,他现在的声音还是很哑,浅金色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卷翘的弧度,耷拉在眼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瞳孔边长出几条血丝,给那双眼睛增添了几分颓废的艳色。
“你的注射器呢?”
卫燎动作缓慢,艰难地用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根肾上腺素注射器。
茉莉接过来,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下,“我还以为卫小少爷连这个都来不及带,就飞来薄荷岛了呢。”
“自己没长手,非要等着我来给你扎?”
卫燎一听眼眶又红了。
她明明知道,他不敢自己扎。从前过敏情况严重了,都是她帮忙的。
“你自己说过的……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在。”
茉莉没接话。
“骗人……你骗——”卫燎哗啦啦掉下泪珠。
“裤腿撩上去。”
茉莉不耐地打断他。
卫燎边掉眼泪,边把自己裤子拽高,他的腿很白,腿根更是白得刺眼。
茉莉没花两秒就找准了位置,她做过太多次的事,已经不需要思考,利落地在他大腿内侧的位置扎进去。
开始推注的时候,她故意没有收劲。
“疼……”卫燎抖了一下,蹙起眉,求饶一样虚虚握住她的手腕,“好疼。”
“你拿剪刀捅自己的时候怎么想不到疼?嗯?”
茉莉看了他一眼,最后动作还是变得很轻。
十秒种的时间。
消毒水的气味、眼泪的气味。他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茉莉注射完就直起身,卫燎看她要走,不顾肩膀的伤,用尽全力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腹部。
“没有抱抱。”
卫燎在她的身体里呜咽:“……你,你之前都会抱抱我。”
“默默,抱我一下好不好?抱抱我。”
从前注射完她都会很耐心地安抚他,像种奖励。
“我们分手了,不会有抱,什么都不会有。”茉莉轻易挣脱开他,声音冷到结冰:“请你自重。”
“……”
卫燎攥紧床单,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扯出了个很苦的笑,轻声问:“你再也不会惯着我了,是吗?”
茉莉避开他的视线。
“吃完饭,休息好了打电话给我。”
“给你定机票,回去。”
卫燎低头看着地板,像自言自语一样,哑声说:“你把我的号码拉黑了,我打了好多好多电话,都没有人接。”
“我很想你,家里的被子没有你的味道了,我睡不着。”
“去,去超市的时候,别人问我,你的女朋友呢?我说你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我从早到晚都拿着我的手机,等你找我……等你想起我。”
“认识你之前,我的世界很小,你知道的……除了家人,我只和家里的兰花说话,遇到你之后,我的世界越来越大。”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有好多事,你在身边,我就有勇气去做。”
“为什么……”卫燎痛苦地弓下腰,捂住自己的脸,“现在,你要留我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变得正常,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想和那些售货员说话,我不想……不想和朋友出去玩,我不想和陌生人产生联系,不想一个人去检查身体,不想对别人笑……”
“李默,你到底——”
他用力压住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味,放下手,抬眼看她,满目疮痍,声音微弱到捉不住:“……如果真的爱过,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茉莉攥紧自己的掌心。
其实这世界上很多伤害本来只要一刀就够了。
快刀斩乱麻,只要一次痛彻心扉就够了,都怪相互拉扯,痛苦变成一把钝到生锈的锯子,他愈舍不得,她愈用力切割。
“你只是需要时间独处,卫燎。”
说完,她转头要离开。
卫燎跌撞地挡在她面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胸前,声线颤抖,精神似乎濒临崩溃。
“……你回答我,你回答我,默默,你回答我,如果真的爱过,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忍心这样对我!!你回答我……你说……你说啊……”
茉莉拧起眉,还没开口,卫燎被拉开了。
靳执从帘后走到她身边,隔开了他们,他忍之又忍,听到她给他注射,听到他要抱,听他哭诉挽留,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没有资格的醋,吃起来太苦了,没有机会去参与的,她的过去,又只能空空羡慕。
最痛苦的是,他知道她爱过。
靳执知道,她一定爱过,比爱他要深。
“你冷静一点。”他强撑住自己,对卫燎说,“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不要逼她。”
卫燎短暂怔愣,视线很缓慢地扫过靳执的脸。
扫过他的嘴唇,他的脖颈。
看向靳执身后的茉莉,“……你们做了?”
茉莉:“……”
卫燎渐渐把面前的男人和她微信置顶里那个匹配上,她的新欢,叫靳执的那个。
“你什么时候喜欢angry sex了?”他怒极反笑。
卫燎没有再质问茉莉,用右手攥住靳执的领口,“你很得意是吗?嗯?”
“你知道她真爱一个人怎么做吗?”
“她会亲我很久,她会给我一个安心的环境,干干净净,没有噪音,把手机静音,刚晒干的被子有皂香和太阳的味道,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们窝在一起,先聊很久的天,偶尔安静下来,吻彼此的指尖。”
“她不会留下这种痕迹。”
“不会舍得用力咬我,不会让我受伤,不会让我哭,她会很温柔,很温柔,我说要抱就立刻满足,她只喜欢让我脸红,看我害羞,逼我说一些话。”
靳执的身体越来越冷,僵直的。
卫燎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知道为什么她和你做这么粗暴吗?”
他盯着靳执,“你看清我。”
“她喜欢我这样的,皮肤白的滑的,长得乖的漂亮的,站在那里就招人疼的——”
卫燎说到这里,单手脱掉了自己的短袖,露出了清瘦的,隐隐泛着薄红色的上半身,很浅的腹肌,细窄又柔和的腰线。
“看清了吗?她喜欢我这样的——“
靳执还没有反应,茉莉已经上前,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啪!”
“……”
卫燎差点摔倒,他用胳膊肘撑住墙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保持着偏过头的姿势。
一个很清晰的巴掌印浮出来,可以看到肌肤下毛细血管破裂产生的红点。
“清醒了吗?”
茉莉声音淡淡的,“揪着过去那点儿破事,说过来说过去,有意思吗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