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的相山路被余霞染红，这个时间段人不多不少，宋之珩赶时间就拉着程澈去了一家小卖部。

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落，在空中打着旋，最后飘到地上，落了一地。

小卖部店面不大，入目之处都是摆放整齐的各式各样的玩具和零食。

宋之珩拉着程澈在货架前逛了一圈，转头问：“能让我挑吗？”

程澈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觉得好笑。

“当然。”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要先替阿姨说好，除非特别情况，一天能不能超过六颗。”

宋之珩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那特别情况是什么情况？”

程澈想了想，回答：“不开心的时候。”

宋之珩愣了下，想起了程澈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困倦、厌烦、劳累、紧张和永远挂在口头上的“想死”做形容词的高三，程澈用他自己和糖陪宋之珩熬过了许多个难熬日子。

此时听着这句话，他笑着说好，接着来到货架前拿了几包喜欢的糖。

程澈接过来去结账，宋之珩撕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星星糖递到他面前，

“喏，给你。”

程澈正收钱无暇回头，宋之珩索性就撕开包装将它塞进了程澈嘴里。

汽水味混着糖果的清凉在舌尖化作甜蜜的味道，如晚风拂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

霎时间，空气中都多了几分清爽。

程澈不自觉手一抖，一张五元的纸币掉了下去，宋之珩蹲下捡起来递给他。

“我们走吧？”他说。

程澈这才回过神来，咬碎了口中的糖，气泡感充盈着口腔，甜腻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嗯。”

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霞光从地平线晕染开来，少年相依着走向路的尽头。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挺好的，你家在几号楼？”

“12”

“什么时候搬回加维的？”

“一星期前。”

“程澈你看！那边有只狗在撒尿哎！”

“……嗯。”

“你帮我把糖放我书包里吧，要不然我妈看见会说我的。”

“好。”

-

玉榕庄

小区环境采用中式风格，占地面积广阔，绿化极为出色，四周环水绕园，绿树葱茏掩映其间。

宽阔的草坪向远方绵延，古典而雅致的高楼群连绵相接，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在金色阳光下熠熠生辉。

“宋之珩，你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写作业？”

程澈单肩斜背着书包，低头看向宋之珩。

宋之珩咽下口中的糖，侧头笑道：“好啊。”

程澈突然停下，目光静静地落在他手中的糖上，淡淡地出声：“这是第几颗了？”

宋之珩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第六颗。”

在对方开口之前，宋之珩抢先说道：“不吃了不吃了。走走走，回家！”

程澈笑了笑，纠正道：“那是我家。”

宋之珩不甚在意地拉起他的胳膊，大步往前走。

“一样的啊，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这是阿姨小时候和我说的。”

程澈听后唇角弯了弯，没有反驳，任由他握着往前走。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光晕，远处高楼的玻璃上映出巨大半轮红日，同宋之珩的书包一个颜色。

走着走着，很快他便感觉到了奇怪——宋之珩怎么知道他家在几楼的？

看着他按下了第五层的电梯，程澈不解地看向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五楼？”

！

话音落下，宋之珩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演了一天都没露馅，怎么就忘记演这一步了？

闭上眼叹气，真是来他家来习惯了。

他故作淡定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说道：“你刚才说的呀，不记得了？”

程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我只回答了你单元楼？”

“……”

电梯一点点上升，看着显示板上一点点递增的数字以及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宋之珩只觉如芒在背。

好在程澈并没有再逼问下去，电梯门开后带着他去了他自己家。

“妈，我直接带宋之珩过来了。你记得和吴阿姨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程澈站在玄关换鞋，直接拉着他走进门。

“小珩来了啊？”一位雍容温雅的女子闻声从厨房走了出来，来到门前，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宋之珩看向来人，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

苏叶莹温柔地应了一声，接着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好好好，果然越长越俊了，还比以前高了不少，现在多高啦？”

宋之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不多不少，刚好一米八。”

“一米八啦？我看着也像。”她拉着宋之珩到沙发前坐下，转头看向后面的人，“小澈，能去帮妈妈看会儿锅吗？”

“好。”

宋之珩刚想怀疑让程澈看锅不会有危险吗，苏叶莹却借着这个机会问起了分开的这几年他们的情况，明亮的眼神里藏不住关怀。

“我们都挺好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几年我妈妈工作没那么忙了，即使学习压力大，我在家的日子也都是特别特别快乐的。”

“阿姨你们过的好不好？适应洛城的生活吗？你和叔叔工作方面顺不顺利？”

苏叶莹听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唇边两个梨涡陷得很深。

“我们也还不错，因为在加维住的更久一些突然回去了是会有些不适应，后来也就好了。工作虽然不是很顺利，但不算太坎坷，跌跌撞撞也就过来了。”

“说起来，比起洛城，我还是更喜欢加维。”

苏叶莹觉得差不多了后朝厨房喊道：“小澈，你可别动锅啊，我来就行。和小珩去学习吧？一会天就黑了。”

宋之珩惊喜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阿姨今天您掌勺啊？我记得平常都是叔叔做饭吧？”

苏叶莹笑得更欢，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是啊，你妈妈说好多年没吃我做的饭了，这要是不满足一下她得念叨多久。”

她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后看向他。

“你妈妈一会儿应该就过来，你俩也可以先休息会儿。”

她对程澈说：“不带小珩去你屋里转转啊，你不是说……”

“妈。”程澈出声打断她的话，单手拎起书包，“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他去。”

苏叶莹闻言，看了一眼程澈，笑眯眯地说：“行行行，好好写啊。”

在宋之珩疑惑地目光下，程澈别扭地说了声“跟我来”后，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入目是大片的淡蓝色和白色，透着浅灰感，简约而整洁。

宋之珩没多打量，他来程澈房间的次数实在是太多，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书桌很长，两人坐下绰绰有余。程澈拉过来一个椅子，宋之珩顺势坐下，将书包垫在背后。

他托腮看着房间内的摆设，忍不住赞叹道：“比我房间还大，装修也好看。”

程澈应了一声，站起身从角落的抽屉里拿了几包零食递给他，又倒了一杯水。

“吃饭应该要等好久，如果饿的话先吃点零食压一压。”

看着对方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程澈无奈地笑了笑，随后翻开书去刷题了。

宋之珩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来到窗前，装作无意般地朝下打量。

楼层不高，单元楼内热感应灯敏锐，但距离小区门口过远，走过来花费时间太多了。门锁安全性高，也有查看过道情况的监控……

他一项项分析过来，最后总结出结论：安全系数还是可以的。至少能保障程澈呆在家里的安全。

他收回视线，想起白天程澈问他的话

——你觉得你这个发小做的称职吗？

宋之珩仔细想了想，答案是绝对不称职。

高中三年，再加上这么多次的回溯，他却拖到现在才分析最重要的住所安全系数。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次机会，或许是无数次的循环，亦或者，这次的清醒，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瞥向书桌前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敛了敛。

五月份的篮球赛是上次死亡的节点，在那之前的这段时间按照命运轨迹来看，程澈是安全的。

他的眼睛陡然亮了亮——只要在篮球赛那几天时刻呆在程澈身边，他就有能力不让任何藏奸之人有机可趁，或许就能将程澈救下来。

宋之珩想到这，心情激昂起伏不定，握着包装袋的手指泛白。他在脑海里迅速计划了一整遍事件，脑补了他能想到的种种可能，再一项一项地列出解决方法。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宋之珩大脑飞速运转完毕后，转身走向程澈。

感觉到身旁一重，程澈偏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这是今天数学课上的笔记，旁边有一些小字标注。”

“我刚刚又找了几道题，难度由易向难递增，你可以看看。”

宋之珩看着面前的本子，愣了下。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数学课罚站，程澈帮他做了笔记。

宋之珩缓慢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地公式和文字映入眼帘。字体遒劲有力，锋芒毕露，却不乏工整干净。他一页页地看完，最后合上，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这位大学霸什么时候做过这么详细条理的笔记啊？？？

别说是程澈了，就是稍逊他一点但也常居年级前三十的宋之珩做笔记都没这么详细过。

程澈见状问：“内容不行吗？那我再给你讲讲。”

宋之珩使劲摇了摇头，将笔记本留下。

“没有没有，内容很详细，我会认真看的。”他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连连赞叹，“你字真帅啊，小时候都没看出来。”

程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因为小时候还没练成。”

宋之珩趴下轻叹一声，开始质疑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是否准确：“不都说字如其人吗，可我感觉这句话用在你身身上不太准确，但我还是羡慕了。”

他翻开课本，平常自认为的潇洒帅气与之比起来少了分苍劲，却平添了分秀气。

程澈闻言，拿起钢笔，认真地在宋之珩的课本扉页上提了一行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宋之珩忽然笑了：“大学霸亲笔，那这本书我可会珍藏很久了。”

程澈微怔，而后睫毛极轻地颤动起来，唇边笑意愈深。

宋之珩看着课本上的字，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程澈，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你把我的生日记在你课本上。”

程澈闻言，低头看向桌上的书，眼中掠过一抹恍惚：“嗯，你当时还问我为什么。”

他抬起头，对上宋之珩的眼神，淡淡地笑道：“因为我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要在生活中的每一个地方留下痕迹，时时刻刻提醒我。”

“而且……”他话语一顿，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

宋之珩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文。

“而且什么？”他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程澈笑着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想到。”

“……”

宋之珩拿起笔，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转了几圈，突然出声：“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我也在课本上写了，所以你也要写。”

“那就这个吧。”

“什么？”他愣了愣。

“因为我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你也这样觉得。”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微风从敞开的窗子溜进来，轻轻翻动墙上的纸页，将洒落在书桌上将灯光吹出粼粼波影。

宋之珩听完后弯起眼睛笑起来：“什么呀，不应该是因为我也把你的生日记下来了吗？”

“等量代换。”程澈抿着嘴偷笑，笑完又转过头去刷题了。

“好好好，反正你说的也不错。”宋之珩伸了个懒腰，刚想拿起笔写作业，却又打了个哈欠。

宋之珩在心中暗笑，看来似乎是连天都不同意他此刻埋首苦读。于是他拿起MP3，悠然走向一旁的小沙发，坐上去播放起了高考英语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