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就像是一段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被忙碌与压抑填得满满当当。
如果你要问宋之珩对高中学习生活的最大感受是什么,他可能会告诉你是总有找不到的试卷,是东颐楼和笃行楼之间的往往返返,是刷不完的题,是教室和房间里都放不下的教辅,是起起落落的排名,是同学口中所谓的天赋而被遗忘的拼命,是无数次趴在桌子上崩溃地哭。
岁月的沙漏已将高中的往昔滤成金黄,那些日子,如同逝水,无法再捉。宋之珩心知肚明,高中的篇章,只适合珍藏于记忆深阁,不应该重来。
“原来我高一也有这么多书吗?又要全都搬出去啊。”
周栩闻正一摞一摞地把书砸到地上,这时候也不忘回宋之珩的话:“那不然怎么办,你要是想拿回去就等着在路上被压死吧。”
他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哀嚎道:“哪个好人发扬雷锋精神帮我一块儿搬出去啊。”
捕捉到程澈来来回回的身影,周栩闻眼睛一亮:“哎程澈,你也帮我搬点呗。”
宋之珩:“你自己搬。”
程澈低头笑了一下,在他第五次从后门走进来时宋之珩清晰地感受到学生真是太苦了,多少书能让程澈都搬五回的。
其实宋之珩原本不想这么麻烦他的,可那人却心甘情愿得很彻底,尽管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也从没有过一声怨言。
眼睛乌黑透亮,眸光低垂,来来回回还不忘冲他笑,宋之珩神思一动,忽然就目眩得不可思议,心跳快到似乎也要冲破胸膛。
他最后还是不忍心,脱了衣服帮忙一块儿搬。
最后帮女生都搬完的时候天也黑了,宽敞的走廊瞬间被摞得半人高的书填满,挤的到处都是。周栩闻抱着宋之珩哭诉明天期中又要完蛋。
“明天考试怎么办啊。”
宋之珩被他摇的头晕,只好大发慈悲给他一条明路:“那你今天晚上加班创造奇迹。”
“我猜一下明天可能会考的知识点,只是可能啊,都是我猜的,信不信就看你了。”
这话让周栩闻在绝望的境地中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卧槽我必须信啊,你上回都押中语文作文了,我就信你,快说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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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于夜幕的风总是肆无忌惮地在世界里狂舞高歌,掩耳盗铃一般任由情绪宣洒在溅起千百水花和刮来翩翩树叶的地,而不愿回首再往来时纯白无瑕的天际。
封闭的校园里静谧辽远。直到尖锐的铃声彻响,教室门砰地一声大敞,艰难的走读生终于可以回家。
人声嘈杂惘灭了融融风歌,宋之珩和程澈远离了纷扰走廊,临着迎夜而来的风聆听着周围人番番一举成功的心切。
“今天来我家吗?”宋之珩走出校门的时候转头问他。
程澈点了点头:“我得先跟我妈妈说一声,她今天在家。”
“OKOK,要是不行的话我送你回去,阿姨一个人在家我也挺担心的。”
程澈唇角微弯,低头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好。”
宋之珩睁大了眼睛,一瞬间的酥麻电流从被摸到的头顶直冲大脑,险些有些失衡。
“受不了了,”他捂住脸,清晰地感受到耳际的温度烧着去往不可自控的高,“我怎么没早点和你谈。”
兀自欢欣的风过湛湛,月光时隐时现、予此处一层薄透的轻纱,温柔地掩去了暗里程澈的失神。
“其实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心头也常会掠过这样的想法。”
他低头轻轻拉住宋之珩的手腕,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就这一刻,宋之珩好像知道他的心跳声在说什么了,在说喜欢,在说心动。
甜蜜和欣喜拼合在一起,令他迷途于幸福的海洋中,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情绪,忍住笑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程澈却抿了抿嘴角,笑意自唇边蔓延开,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想永远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宋之珩唇畔那抹真诚的笑意愈发灿烂,即便已经听到,却忍不住想要再听几遍,又向他问道:“你再说一遍。”
程澈弯了弯眼睛,这下总知道他在耍赖皮了,却还是重复一遍,声音中永远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坚定:“我的爱永远属于你,我想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时起了风。那股子让人透不过气的闷热被吹散,一中校门前的那棵银杏叶子挤在一起,簌簌地齐往后弯着腰,明明是承受不住风的力量,宋之珩却在想那是独属于少年时期的心动。
“我也是。”他展颜一笑,在柔和的夜色中宛若一颗太阳,光芒四射却与常理相悖,然而,依然无法被忽视。
他们站在一中的校门前,尚未变黄银杏树下,目光交织,仿佛要将流转的时光定格。
“一直在一起吧,这是新的约定。”
春天的风总是掠过两人常常经过的大街小巷,留下凉意和清爽,调皮的身影总能在各个地方捕捉到,宋之珩有时候觉得风像是自然界的小精灵,它们无忧无虑,来到喧嚣的城市是为了增长见识,看看没看过的世界,看看城市里的太阳与森林中相比会不会有不同。
于是,宋之珩和他男朋友决定跟踪一阵春风,看看它究竟要去哪里,做些什么有趣的事。他们像侦探一样,弯下腰悄悄地躲在街角观察着风的一举一动。
春风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小尾巴,它先是轻拂过一家面包店,偷走了刚出炉面包的香气,然后又跳上了路边的小吃摊,顺走了烤肠和烤面筋,最后轻快地溜到了玉榕庄,在一处喷泉旁休息。
等它跟着跑进房门的时候,宋之珩正被程澈压在墙上吻,羞于直视,它赶快趁两人无暇顾及之际从窗户缝里逃走了。
于是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人相拥的身影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室内好像也弥漫着潮湿的欲雾。
迷滴层层叠叠,试探、包裹、闭拢,令人心甘情愿任由其缓慢噬食殆尽。
就像一个绮丽的梦境。
两人眼睛紧闭着,手交叠垫在身后。
灼热的皮肤和背后冰凉的墙形成完美的冰火两重天之感,片刻后又把冰凉的手心反过来贴在腰上,就这样重复几次,直到那一小片墙被暖热。
舌尖交缠有些急切,心脏跳动频率似乎更快了些,宋之珩觉得他吻得太深了。
口中液体交换,带着水汽的吻越来越深入,捧着脸的手也慢慢收紧。
很明显地,急切需要些什么。
“好热啊,你嘴好软,真好亲。”宋之珩轻轻喘着气,脑袋晕乎乎的一片空,说话经不住思考,通通往外倒。
“想到你是我男朋友我就好开心好开心,”宋之珩冲他弯了弯眼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奥对,我还没发朋友圈官宣呢,差点忘了。”
他刚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正准备解锁,突然一道声音在他前面响起,宋之珩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不由自主地滑落地面。
“妈??!”
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如果可以,宋之珩想让时间现在就倒流。
“……你不是在、医院吗?”
吴今禾把客厅的灯打开,看了眼他俩,什么也没说,走到厨房去了。
完了,宋之珩想。
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全身上下就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动都动不了,额前慢慢流下一滴冷汗,嘴巴张了张,可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程澈自然也没有预料到,他勉强维持着淡然的体面,而紧攥的双手却暴露出他此时也是紧张不安。
“我妈绝对看到了,完了。”宋之珩悄声地说,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
“别怕,到时候你待在房间里,我来和阿姨说。”程澈目光深深,指腹温柔地擦过宋之珩的眼角,低声说道。
“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承担,那不是渣男吗。”心脏处传来的窒闷感,宋之珩对他这个想法有些不满意,深吸口气,下意识扶住了身旁的桌角,“我妈对你还是很满意的,所以她可能大概也许不会那么排斥我们谈恋爱。”
“总之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说话,别上来都说了。”
程澈还没答应,宋之珩就赶紧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了。
晚饭吃得并不愉快,吴今禾在旁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有一条一条地消息提示音响着,宋之珩的心虚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晚饭吃完宋之珩要准备回房间写作业了吴今禾也没有问一句刚才的事,他暗暗庆幸,同时也感觉奇怪。
“妈,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他还是问了一句。
吴今禾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你明天不是期中考吗,回来给你做顿饭鼓鼓劲儿。”
宋之珩:???
“啊噢噢噢,不就是一个小考试嘛,哪有老爸重要。”
吴今禾摇了摇头,又低下头摆弄手机:“你爸在医院别提过得多舒坦,吃了玩玩了睡,还看不惯我在那呢,把我撵回来让我睡觉。”
胸膛里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宋之珩看她脸上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彻底放下心来:“爸那是关心你,他就是嘴硬,口嫌体正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今禾挑了挑眉,站起身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知道啦,赶紧和小澈去复习吧,这次我看看你能不能进年级前二十。”
宋之珩:“有点难啊妈妈,二十五行吗?”
“行,只要比上次进步了就好。”
吴今禾说完就往房间里走,路过程澈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朝她点了点头。
“我妈竟然没看见,yes!吓死我了我靠,真没想到我妈会在房间里。”宋之珩今天终于被迫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像是心尖一团乱麻被一点点解开,考试最后几分钟改过来一道粗心做错的题目。
程澈将目光收回来,冲他安心地笑了笑:“那走吧,写作业。”
宋之珩把他拉进房间,随手把书包扔床上,闻言说:“明天考试我才不写呢,我得赶紧背背历史,不然真的要挂了。”
“你也别写啦,找时间补上就行,我们要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他把历史书和几套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又找了几张A4纸,开始往上面画时间轴。
任何一个事件都不是一个孤独的点,它前有因,后有果,宋之珩用淼哥说的方法,明确时间线后,画出事件之间的逻辑关联,随后在下面用不同颜色的笔一点点填充细节。
第二步就是在背完课本后,凭借记忆依据大小标题建立思维导图,这中间记的不清楚的或是根本记不起来的就是需要重点巩固的地方。
串到世界现代史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宋之珩搁下笔休息几分钟,眼见程澈依旧埋首书海认真背书,心头涌起的不是竞争的重压,而是深深的心疼。
“程澈,还有多少啊?先休息会儿吧。”
空气这才好像开始流动起来,程澈转过头来对他弯了弯眼睛,温声说:“就剩一个单元了,我想先背完。”
宋之珩知道自己也劝不动他,只好妥协:“那好吧,我去给你倒杯水,你两点前必须睡觉。”
程澈温柔地笑笑,答应了他。
结果就是宋之珩看他背完政治又打算背语文的时候直接把他拉到床上了。
第二天宋之珩在考完英语的时候得出一个结论:这次期中不简单。
随后这个结论在考完数学和物理的时候再次得到了证明,不过宋之珩自认为发挥还不错,应该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考试排名都要靠前。
“哎呦这个完形到底是什么狗屎啊,我怎么和你有六个不一样?”周栩闻跟他对完答案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路嫣含笑了一下:“还能是什么,你错了六个呗。”
“万一宋之珩错了呢。”
“不是,这么多场考试了,你有见他完形错过一道吗?”路嫣含说道。虽然心有不服,但她估计这次自己还真可能考不过他。
陈仰清叹了口气:“这次数学出得可真偏,我感觉我没120了。”
周栩闻差点没当场喊出来:“你可算了吧,每次你都这么说,每次你都140,滚滚滚滚滚。”
“我这次说的是真的,我感觉我除了语文和生物其他都要挂了。”
“谁信啊,你天天凡尔赛。”
宋之珩跟程澈对完数学的答案后也惊了一下,倒数第二题涉及高二才学的导数,程澈却直接推出来了。
“我的天你真是神啊,虽然不知道你写的步骤,但我觉得应该能满分了。”
程澈点了点头,问他呢。
“还行吧,有个大题我当时看错了条辅助线然后划得特别乱,要是卷面分不扣的话应该也能满分。”
程澈眼睛一亮,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你也是。”
“宋之珩。”程澈走在路上,突然叫他。
“嗯?”
“我打算明天下午去找叶齐贤。”
宋之珩终于想起来这件事,好像是因为上周自己发烧了?
“那我陪你一起。”
程澈点点头,朝他那边靠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