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我数到三,你再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躲着我,咱俩可就得开启冷战了。”
宋之珩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准备起身的程澈,将他稳稳地按坐在了椅子上。
程澈心中涌起一股被看穿的窘迫,他垂下眼帘,声音低而清晰:“我没有躲你。”
“好,那你再大声说一遍你没躲着我。”宋之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打着桌子。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了一丝火药味,预示着接下来的对话将不会那么平静。
“中午练球的时候你跑到办公室去,下午这都上了两节课了,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分给我,更别提和我说话了。”
由于动静过大,周围不少人都悄悄地往这边看,程澈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允他,宋之珩这才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为什么躲着我?”
程澈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宋之珩。但几秒钟后他仿佛被内心的热浪灼伤,他匆忙移开视线,嘴角勉强扯出一抹酸楚的笑意。
他低沉微颤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捕捉的脆弱:“在体育课上,你是不是去找了路嫣含?”
宋之珩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眉头深深皱起,开始在脑海中快速翻阅着近期的记忆,试图找出自己是否有什么行为让程澈产生了误会,从而导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他试探着问道:“是我让你等太久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保证很快就回来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话会再次触碰到程澈的敏感神经。
但程澈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那两句“对不起”如同针尖般刺入他的耳中,让他眼中的挣扎化作暗涌的波涛,短暂而激烈。
内心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摇摆不定,最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飘散在空气之中。
宋之珩心中更是慌乱,他急忙追问:“那究竟是怎么了?你能说出来吗?我会改的,不要一个人憋着好不好,你不理我我也很难受。”
程澈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自责,但同样也是真心不解,自己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宋之珩怎么还没明白?
可那个理由让他直接说出来也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很幼稚很好笑,悔意便这样升腾起来了。
心脏开始变红,变烫,两片嘴唇绞在一起,半晌,程澈才艰辛吐出真实想法:“我好像有点吃醋。”
宋之珩:???
“我,你……”
上课铃恰巧在这时候响了,地理老师刘高霏走进教室,她往班里巡视了一圈,对几个没有做好课前准备的同学发了一顿火,宋之珩只好咽下刚刚要说的话。
课正上到精彩处,宋之珩偷偷瞄见讲台上高霏正转身调整课件,心中一动,他瞅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低下头,凑近程澈耳边轻声解释:“路嫣含心情不好,我就去问了问顺便安了一下,你犯不着生气,也没必要吃醋,我知道分寸。”
程澈听进去后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突然有些小题大做,更有些无理取闹。
他怎能轻易被旁人几句闲言碎语所左右,选择避开宋之珩,独自承受这份莫名的情绪。
可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在看见两人谈笑后该用怎样的神情姿态去面对宋之珩,他怕自己按捺不住好奇,更担心自己无法掩饰那份强烈的占有欲。冥冥之中他总笃定,宋之珩是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不应也不肯被任何人完全地拥有或控制。
宋之珩猜不到他内心在想什么,只是觉得程澈还在生气,那他就要哄:
“那时候我真的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的什么也没做,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让你感到不舒服,那我以后会注意和别人保持距离的。当然我这么做也确实不对,不光是处于安慰你才要改的,我本来就有问题。”
语气中透露出几分焦急,表情自然也算不上美丽,宋之珩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些好听话,眼神里依然满是真诚,紧紧盯着程澈说:“程澈,以后我只抱你只粘着你玩,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程澈似是没反应过来,素日的从容不迫竟掠过一丝惊愕,现出几分怔忪,雪疏霁明。
他刚要为自己的无理取闹道歉,却听到宋之珩压低声音跟他说:“我可以对所有人都笑嘻嘻的,但你在我这里永远不一样。”
金黄阳光坠入大地,铺开满目璀璨的光。
宋之珩看向他的眼眸异常明亮,阳光折射进去,反射出星星光彩,他浑身似是被洒了一层暖光,映在程澈的眼里,那般明媚。
“别生气了吧,放学我们牵手回家。”
程澈趴下身,不可避免地又想立刻抱住眼前的人,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宋之珩,然后把手拿下去,握住了他的。
像是在无声的应许和保证。
其实他自己似乎都对这次小矛盾有些震惊,明明自己本不是这样会因为小事而计较的人,今天他却因为看到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而感到难过。
程澈这么想着,耳廓浮上浅浅一层醺红,但很快又被很好地掩饰过去。
宋之珩心中一喜,暗暗庆幸,原来他也不是很难哄。
就在他刚想把这只手抓到自己桌洞里玩的那时候,刘高霏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宋之珩,你来回答一下大秦铁路主要运什么?”
!
宋之珩心惊肉跳,手忙脚乱之际,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程澈的手塞回去,等了几秒钟后,周围一丝动静也没有,他在心中暗自怨叹四周竟没人给他提醒答案,这群人真是义薄云天。无奈之下,只好站起身,硬着头皮挤出一句:
“……兵马俑?”
班里瞬间响起一阵爆笑。
刘高霏脸色不太好看,她刚刚就发现宋之珩和程澈一中在下面说话,碍于旁边那位期中考了满分,便只好抓宋之珩来为难,没想到他却说出了这么个离谱的答案。
“听见秦你就跑陕西去了?我刚刚拓展的什么你听了没有,还运兵马俑呢,那玩意能直接用铁路运输吗?”
班里已经有人要憋不住笑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兵马俑。”
“要不说人家有将近三十分都扣地理上了,这是什么魔鬼脑回路啊。”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兵马俑这辈子都没想到它还能和煤拼车。”
“都闭嘴!”刘高霏又把程澈点起来提问了一遍,本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程澈来了一句,“老师,我没听课。”
此言一出,全班哗然。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刘高霏更是傻眼,她没想到程澈会直接承认自己没有听课,因为他就算没听,以他的能力,回答这个问题也是轻而易举。
“就算不听课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程澈,你让我有点怀疑你是真不会还是想陪着你同桌一起罚站啊。”
班里突然响起一阵起哄声,宋之珩卧槽一声,接着逮到源头卓净远发射过去一个眼刀,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刘高霏不想再耽误时间,但也不愿意让一个地理满分的站着,只好给了个台阶:“你俩把这一节内容抄三遍,明天放我办公桌上,赶紧坐下。”
宋之珩如释重负,谁成想刚坐下去刘高霏又把他叫起来了:“没让你坐,你去后面站着听,站够十分钟再回来。”
“……”
怎么可以这样呢?
宋之珩站了二十分钟,看着旁边申请一起罚站的程澈,觉得有些好笑。他一边听讲一边在心里暗暗重复,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高霏身上看到她跟芳香似的对自己。
啧,太玄了。
高中地理就是屎。
下课后一群男生都来“关怀”他,宋之珩避之不及,生怕程澈再吃醋然后连着好几周都不理自己。
“怎么了宋之珩,洁身自好起来了?”有人调侃道。
“是,不行啊。”宋之珩躲开一个往他身上扑的男生,喊道。
“哎呦~为谁啊?你谈恋爱了?”
宋之珩不过脑子地说:“谈了,怕他吃醋,所以请你们注意分寸,人人有别。”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堆大惊失色四处打听的人,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就说了呀,哎,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把那几个灭口。”
宋之珩语气认真,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澈笑得如同被挠了痒痒的小狗,肩膀一抖一抖,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只有那两只红红的耳朵,像两个熟透的苹果,藏在柔软的头发后面。
“……这会儿得有两个班的人都知道了,你灭的过来?”
宋之珩捂着脸,一脸无奈说:“这下可怎么办,我真的是一时嘴快,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没事的,”程澈轻轻地把手伸到他的桌子上,柔声说,“我是这样想的,你会介意吗?”
“不啊,反正不会有人拿棍子追着咱俩打。”宋之珩也想开了些,抓住他的手放到眼前,又拿自己的歪着头放一起看。
“真要是打架的话,我也可以。”
“你可以?”
“你是不是想说上次咱俩被堵的事,那个是特殊情况。”宋之珩夸张地再现了当时的场景,脸上的表情能看出他似乎还心有余悸。
他坐正身子,眼睛亮亮地说:“一对一、一对二,我都不带怕的。可那次人太多了,还都拿着棍子,我就算再厉害也架不住群狼环伺啊。”
“何况我当时不知道你会不会打架,也没法和你商量对策。对了,就那次来看的话,程澈,你真该练练了。”
宋之珩:“就为了你自己的人身安全,你也该武装武装自己。”
“……”
“虽然你的身高很能打,但你的气质看起来太容易遭人欺负了,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教你要保护你自己。”
程澈默默点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责。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疏忽了这一点,没有注重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他时常陷入沉思,是否弱者注定要遭受欺凌。这一议题,众说纷纷,每个人的观点都各不相同。他深知,只有通过增强自身的实力,才能有效规避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与苦楚,也才能够守护自己周围的人。不然无论大话说得多么漂亮,别人一棍子来了,你还是趴在地上。
“可这也不能怪你,”宋之珩语气里带着理解与宽容,“想当初咱俩在一块玩,我爸训练我时也能总是将你带在身边,后来你应该一心就在学习和画画上吧?不会打也正常,不用担心,多打应该就好了,我会教你的。”
宋之珩慢慢抬头,视线聚焦于黑板上方悬挂的“睿智进取,诚信快乐”八个大字。尽管这些字经历了时间的侵蚀,但它们依然保持了原有的风采,就像是定格在时光中的烙印。
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慨,嘴角也不禁轻轻上扬,流露出一丝笑意。
“还好现在才高一,我们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宋之珩自言自语地嘀咕,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像那种寿命长达几千几万年的老仙,用一些神奇的法术把自己变年轻然后重新体验一把逝去的青春。
越想越好笑,似乎被人点中笑穴,程澈也被他传染,趴在桌子上笑得没动静了。
张京墨看向他俩的眼神有些微妙,他总觉得自己可能要知道什么惊为天人的秘密了,但就是不确定,也不敢说。
两个课间空,宋之珩谈恋爱了的消息就以不可估量的速度传遍了半个东颐楼,窗边成了打探情报的重要阵地,宋之珩却又正好挨着窗坐。
于是宋之珩觉得他有必要做出点什么,为了还给班里以舒白为代表的想学习的好学生一个安静有序的学习环境,他一遍遍解释谣言完全属实,并在当晚八点二十七分发布了一条没有屏蔽任何人且不打算删除的朋友圈。
“有点晚了,那我来插播一条恋爱资讯:由于我实在寡不住,就先交卷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程澈和宋之珩偷偷换了相似的个性签名和背景图,总觉得这样不太够,宋之珩又牵起程澈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拍了一张照片发上去,想了一会儿还是设置成只有他们两人可见。
然而,宋之珩却在看到红点数的时候却叹了口气,略带懊悔地说:“教育部长,我有点后悔了,我不该这么高调的。”
程澈突然觉得这句话听的特别刺耳。
“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了就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吗,原来对暗恋的女生可以这样,真和我谈恋爱就不行。”
房间里又开始弥漫着醋味了,宋之珩抱着程澈哄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哄好。
宋之珩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哎呀我当时就一时口嗨,你也知道,我其实没那个胆子。”
“嗯,我知道。”程澈弯着眼睛看着他说,“我是故意这样说,想逗你玩。”
宋之珩嘿一声压住他挠,程澈被他压着靠在床头,这会儿也不敢乱笑,只好捞过手机往屏幕上点了点。
过了一分钟,程澈让他看朋友圈,这一下子宋之珩直接坐起身来,也没管下面压着的人什么反应,整个人激动得都要蹦起来。
目之所及,以蝴蝶为中心的蓝色系背景图下方是某人一分钟前发的朋友圈,系统标注提到了你,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喜欢你,很喜欢,特别喜欢。”
宋之珩说不清楚自己那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惊喜、激动、快乐的情绪都在那刻涌上心头,还有酥麻电流直冲大脑。
许多年后,那夜的光景依然历历在目,其中一人记得他们激动而喜悦地抱在一起,笑眼相对,心房似乎被温暖的火焰包围着,温馨蔓延四肢百骸,于这未卜之夜,点燃了一方特别的春日。
“程澈,我其实也很喜欢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