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北山之主3
“王世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李贤低笑,“不如敞开心扉?”
顾凛冷眼看着李贤,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你想如何?”
“不如先说说你们查到了多少?”
顾凛并不回话,依然直视李贤,以不变应万变。
“呵,”李贤自嘲一声,“顾公子武艺高强毫无破绽,夜闯我的书房,我的护卫却无一人发现,可惜门上有一根发丝掉落……顾公子……你发现了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贤有一瞬怀疑自己:“你真的是顾凛?顾伯期的儿子?”
“我何必骗你,你去江州一查便知。”
对,这个很容易被拆穿,没必要撒谎,李贤揉揉眉心,他真的很烦这些阴里暗里的政治斗争,本来以为早已远离中原,却不想还是这么多烦心事。
“那就说说你是谁派来的?南诏?西域?京都?”面对顾凛的不配合,李贤逐渐失去耐心,他这个人闲散一辈子最讨厌猜来猜去,“你想好,你若什么都不说,那你和你夫人今天不可能离开这里,我不介意客院染血。”
捏一捏李慕青的手,轻轻安抚,“严重了,同行之人何必刀剑相向,您说是吧,贤王。”
果然知道的很多,“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更应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你们离去。”
“王爷,您不愿卷入中原争斗,远走岭南,为何现在又参与进去?”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商人之子?”李贤不欲纠缠,直截了当,“我不过是苟延残喘之身,中原的一切都威胁不到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清风苑里我是临时去的也是突然发病,你们怎会提前得知?”
“清风苑里救您是巧合,”李慕青开口,“您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但也不要自暴自弃,好好养着还是可以坚持几年的,您不应该不带医士不吃药。”
“哈哈哈哈哈咳咳”李贤笑的咳起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小恩人,“若清风苑一切都是巧合,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我夫人幼时曾在洛阳学医,曾听师父提起一些早年为您看诊的事,那日在清风苑为您诊脉,我夫人便猜出了一些。”顾凛选择性说了一些,谎言容易被拆穿,但话说半句却显真诚。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渊源,不知小恩人师从何处?”
“洛阳张氏药房张老。”张老是洛阳有名的医士,与华神医交情颇深,李慕青幼时常跟师父一起去找张老探讨医术,张老不止一次说起过为王府看诊的事。
李贤点点头,那些年确实常有医士为自己看诊,洛阳排得上名号的医士几乎都看过。“想不到还是我这身病暴露了,清风苑是巧合,过后我还邀你们来我府邸……”李贤想想又笑起来,说起来倒是自己太过随意,真没想到萍水相逢倒引来这些麻烦。
“我们并无伤害之意,王爷不必……”
听到李慕青的安慰,李贤并未放下心,“哼就算这些都是巧合,那昨晚你去我书房却是事实,就这一条我也不能放你们,那隔间的东西不是你该看的。”
顾凛看出李贤的杀意,从随身腰封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印信,举起来抬眸望过去,“王爷,是说这个吗?”
李贤看过去大惊:“你怎么会有!”早晨自己还去书房看过,自己那枚还在,那顾凛怎么也有,“你到底是谁!”
顾凛收起印信,“王爷,借一步说话?”
李贤略一考虑,招来王管家,交代几句,王管家得令派人将李贤抬往书房,顾凛两人也在护卫监视下跟上。到了书房,李贤被安置在太师椅上暂歇,王管家看了一眼顾凛朝李贤点点头。“顾公子,还请让夫人跟我们一起在外面等待吧。”
李慕青不清楚其中纠葛,有些担忧的看着顾凛。“别怕,我说几句就出去,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歇息会儿。”顾凛轻声安抚完李慕青,转向王管家点点头,“我夫人怕累,还请安排些舒适的桌椅。”
王管家语塞,看向李贤,李贤点点头,李慕青便随王管家出去暂歇。
顾凛耳聪,隐约能听到暗里的动静,埋伏在书房周围,不过无妨,他本来也没打算与李贤起冲突。
“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告诉王爷别误杀了自己人。”
“自己人?我跟你算什么自己人?就凭李信的私印?”李贤还想讽刺几句,又想起京里那位侄儿倔强的模样,算了算了,欺负了他的人下次又要写信来抱怨。“你来这里干嘛来的?李信让你来的?”
顾凛有些百口莫辩:“不管您信不信,遇到您真是巧合,我与您本无任何交集,此次不过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哼……你倒是有些本事,来去无影,我那些护卫没一个发现不妥,要不是我在门上放了发丝,就让你跑了。”李贤眼里出现一些赞赏之意。
“不及王爷心细,”顾凛恭敬行礼,“本无意冒犯,只是想探些虚实,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你都说是自己人了,我还能拿你怎样,”李贤不耐烦应付这些,暂且就信了顾凛的说辞,反正出了事由李信自己担着。“既然如此,你就带着你夫人走吧,你的事你自己写信跟李信说。”
顾凛却并不打算结束对话:“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解惑。”
李贤侧目想想,“选能答的问。”
顾凛轻笑,这位贤王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随性,早些年就经常听人议论贤王闲云野鹤惯了,因不耐烦应付人际诸事,跟先皇的近臣在御前大吵,被先皇驱逐出中原。朝中老人都说贤王可怜,独自漂泊岭南,顾凛却觉得如贤王这般比在京里步履薄冰好多了。
只是想问一些往事而已,应该没什么要紧。“您出走中原之时,大皇子不足十岁,怎会与您……?”
李贤不答反问:“你跟着他办事,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聪慧,隐忍,胸有丘壑。”
“你倒是会捡好听的说,”李贤嘴角向上笑起来,说起京中侄儿毫不留情,“他啊小小年纪心机重的很,知道我要远离中原纷争,半夜跑我府邸挟恩图报,哼小兔崽子惯会耍心眼。”
“挟恩图报?”
“我幼时在洛阳王府过的很是艰难,李信生母静兰公主对我多有照拂,那几年算是我十几年的王府生涯中最光亮的几年,可惜……没有几年……静兰公主自尽……就算如此……她还安排了一些人在后院照看我为我寻药治病……这府邸的王管家和清风苑的王管事兄弟两人便是那时就跟着我,一路照料我的身体,不若此……早些年兵荒马乱,我早就死在了权力倾轧争斗不休的王府后院,还有谁记得有个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我……静兰公主温柔善良,王府待她不好,我也对她有愧,深陷泥沼无法自救亦无法救她,唉……”
李贤陷入回忆,眼底浮现泪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早已放下不过是自我安慰,话音一转思绪回到多年前即将离开中原的前夜。
“那小兔崽子一点不像他母亲那样善良,”说起李信,李贤就头疼,“他那时还没满十岁,听说我要走,连夜跑来泪眼汪汪的喊我小叔叔,拉着我的手述说自己幼年丧母的心酸,我一时心软便着了他的道,他哪是来哭诉的,看我深陷往日遗憾心痛悲伤之际,让我答应在南方帮他运作,以全她母亲当年对我的照拂之意救命之恩,我当时早被他小小人儿泪眼朦胧的样子迷惑,哪还有不答应的,唉……糊涂啊我现在都没几年活了,还要天天为他操心,有事没事还要写信来抱怨我,王氏兄弟听他的话,天天盯着我吃药,想死都死不了……小兔崽子一点都不善良……小小年纪便算计我为他办事……”
李贤又低声骂了几句,似是不爽,顾凛却看到那眼底遮不住的欣慰和欢喜,心里明明是喜欢的,嘴硬心软。若说静兰公主是十几岁李贤心中的光,李信又何尝不是李贤活下去的动力。
顾凛低声附和了几句,李贤招手让王管家进来,轻声交代了两句,王管家似有些惊讶抬眉看了一眼顾凛,然后点头出去了。
将顾凛两人送出去时,王管家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漆盒疾步而来。
“我从不欠人人情,你夫人那日的救命之恩不是这两日的招待能还清的,”李贤说着招呼王管家将手中漆盒打开,“你夫人既不要什么,我就送你这把刀清了这份人情。”
顾凛看过去,刀柄刻龙凤佩环,柄首镶嵌有玉石,刀鞘红金交相辉映,是一把仪刀。“仪刀贵重,顾凛不敢受礼,望贤王收回。”
李贤拿出仪刀抽出刀身,单边刀刃直而薄,刀身隐隐泛出黑色,“这把刀乃是前朝开国名将尉迟琼所持,刀鞘是仪刀制式,刀身却是黑石所炼,坚硬无比削铁如泥。从江湖中收回,放置已久,在我这里终是埋没了他。今日遇到你也是他的缘分,便送与你吧,既是报答你夫人的救命之恩,也算为我侄儿收买人心。”
李贤笑起来亲自将刀递给顾凛,“好啦别婆婆妈妈了,让你拿你就拿着。”
顾凛不好推迟,恭敬接过感谢赠刀。顾凛武功繁杂集百家身法,平时没有固定武器,如今仪刀入手,更加感觉到这刀的珍贵之处,是把绝世好刀。
临去了,李慕青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王爷,您身体特殊还是要遵医嘱吃药,不能任性。还有那清风苑饕餮楼的野味,还是要适可而止,紫烟峰瘴气弥漫,飞禽走兽生活其中恐有异变,不可乱食,若是出现了异状,一定及时报告官府,不能大意……”
“好了好了知道了,快走吧,听得我头疼。”说完便让仆人将他抬回院里,关上了院门。李慕青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长叹一口气,和顾凛上马离去。
想不到一趟北山之行短短三日经历了这么多事,遇到了久不露面的贤王,还阴错阳差的知道了贤王与李信的牵扯,获赠一把宝刀,有此机遇,两人一路都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