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晚上8点多,14区政府办公楼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而一向没什么开灯需求的总长办公室今日意外的亮着。
如果有某个兢兢业业亦或者好奇心强的政府工作人员走进总长室查看情况,大概就能看到眼前尴尬又诡异的一幕——石泽此时正像个疯子一样站在办公桌后亢奋得手舞足蹈夸夸其谈,而包括次长言衿在内,总共四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石泽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房间顶部的白炽灯灯光直直照在他身上,此时倒有点像舞台上照耀着演员的追光灯。他从自己的经历讲到命运的不公,动情时手紧紧握拳用力挥舞。
看上去比起政客,他更适合当个演员。
祁安默默想着。
江鎏对此也很无语。她们来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正经话没说几句,石泽突然就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没头没尾得大声抱怨。
连一向镇定的夏星眠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祁安更是差点要冲上去控制住他,还是言衿拉住了祁安,并且向她们说明这也没什么,大概是时间到了,他现在要“散散”了。
江鎏在政府里也有些眼线,她们曾说起过石泽有时候从办公室出来时摇摇晃晃走不稳,还会一直自顾自嘟囔些什么。江鎏此前一直认为他这个表现可能是喝多了,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位总长大人的兴趣爱好不是喝酒而是吸毒。
真够要命的……
她木着脸看着眼前形销骨立的人。
祁安这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言衿女士,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欣赏’多久他的表演?”
“大概……快了?”言衿表现得也很无奈,“真是抱歉,让你们看到了这样一场闹剧。”
抱歉?
祁安好像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言衿几眼,然后又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夏星眠身上。
夏星眠今天喷了香水,是她惯用的玫瑰乌木的味道。
祁安喜欢这种味道,她哼哼唧唧得蹭着夏星眠的肩膀,凑着她的脖子认真呼吸。
夏星眠被她的动作逗笑了,祁安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她脖颈,很暖和,又有点痒痒的。
江鎏在边上看着她俩的小动作,神情复杂,最后只深深叹了口气。
造孽啊……
早上她们商量好了今天的安排后,她试探得问祁安为什么会突然生气,祁安当时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浅灰色的眼睛迷茫得看着她。
见鬼啊……造孽啊……
希望只是她想多了。
她们又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石泽劲儿过去,倒先等到了罗斯德·李给夏星眠的通讯。
“嗡嗡嗡……”
祁安这时候还黏在夏星眠身上不肯起来,夏星眠只好挨着她拿出通讯器。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她轻轻皱了下眉。
还没等她想好借口,祁安却先一步抢过通讯器扬了起来:“哇!教授,是姜先生!我可以跟他通话吗!他上次跟我说,想听我给他讲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事呢!”
她笑着举着通讯器晃啊晃的,屏幕上的数字显得模糊不清。
看着她的举动,已经有点麻木了的江鎏一惊,连忙想要说些什么,可夏星眠却更快开口了:“好啊,不过你不要缠着姜先生说太多了,给他添麻烦,嗯?”
“知道了教授,”祁安笑着跳起来,“我出去接!”
走到门口,她偏过头,不知是对夏星眠还是对坐在旁边的谁说道:“放心吧,没有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不会多说什么的。”
祁安已经走了出去,石泽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还在继续讲述着他年少时的光辉事迹。夏星眠转头笑着对江鎏说“夏祈”还是那么小孩子心性,江鎏反应过来轻轻哼了一声,说她总是这样爱闹。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言衿显得格格不入,她皱起眉抿着唇角,冷冷盯着办公室的门。
祁安很快从政府大楼里溜了出去,藏在楼外的监控死角接通了通讯。
她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找夏星眠,但对面的人似乎很着急,通讯一通接着一通,这让祁安省去了回拨的麻烦。
“您好,哪位?”祁安礼貌得问。
“啊?啊……不好意思,我好像打错了。”对面是一个男人,听声音大概是青年人,“嗯?没错啊……请问你是?”
祁安听到他这么说,打开通讯录音后回复道:“我叫祁安,请问您哪位?要找谁?”
“祁安……”通讯器那头的人喃喃一句,紧接着立刻提高了音量,“好啊你!你就是今天早上往我设备里塞病毒那个!我说你,你有没有觉得就这样随随便便攻击别人的通讯器是一种没有道德的行为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病毒有多讨厌我说你怎么没有一点点同情心你怎么能……”
“等等等等……”祁安被男人一连串的话说的有点蒙,她下意识反驳,“您冷静一下,难道不是您早上先攻击了我吗?”
“呃这个……”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岔开了话题,“这个,总之,我叫李,你回去告诉夏星眠,我现在到了,有了不得的大事要告诉她们。”
通讯被这个自称李的人自说自话地挂断了,祁安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忙音,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不知道这个“李”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早会攻击她们的设备,但是她觉得很快她们就要见面了,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晃晃脑袋,祁安小心翼翼得往大楼里走。她知道一个叫“罗斯德·李”的人,姜瑜笙接见她时她无意间听到过他们俩的对话,那个人说话沉稳又干练,听上去姜瑜笙也很欣赏他。
感觉不太像同一个人……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回了总长室门口,不过她藏在了转角的一个盆栽后面,并不打算进去。
祁安不知道夏星眠是怎么想的,但是刚才她很快明白了一件事:石泽之所以会这个时候突然变成这样,跟言衿一定脱不了关系。
《星系议会及政府人员管理总则》第一章第一条,除出具明确医嘱外,任何为议会及政府工作的相关人员不得沾染成瘾性药物。既然言衿表现得习以为常,那石泽一定有很长时间的吸毒史了,而看江鎏的表现,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这至少能够证明他以前在政府大楼里没有明确出现过这么强烈的吸食毒品的反应。
恰好今天夏星眠要去拜访,也恰好就在今天他忍不住在政府大楼里吸毒?
言衿想要向她们证明,眼前这个坐着总长位置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废物。她计划在14区进行改革,但显然她不打算带石泽一起,这也能说的通为什么她们进来后没说几句话石泽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但是她没有料到教授把自己也带上了。
所以她才会在石泽已经出现症状之后还一直等下去。
祁安垂头靠着墙壁。
在来这里之前,她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看一些她以前无权阅读的资料记录等等。现在她知道,议会始终没有承认过新型号仿生人,而由于技术的革新,她现在看上去也和真正的人类几乎没有分别。虽然一部分人猜测到了智研院在研发新型号仿生人,但恐怕不会有什么人能够看出她是一个仿生生命体。
这样真的很方便,她今天没有做任何伪装得去中央广场,好像根本没人对她的身份产生质疑。
当然也可能是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林浅溪说的好像是对的。
她在中央广场待了一下午,见到了许多小偷,拾荒者,诈骗犯,他们为了金钱和食物大打出手。祁安一开始试图劝架,用夏星眠给她的莫斯买面包分给他们,但显然这样没有任何作用,得到了食物的人冲上来想要更多,没拿到的见状也冲过来抢。她想要告诉他们不必心急,她会尽量把面包分给在场所有需要食物的人,但没有人听她说话。
她狼狈得回到沉夜,教授看到她的样子好像就都明白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去换身衣服。
我只是个仿生人,所以我想不明白。
祁安感到很懊恼。
她站在楼道拐角的盆栽旁等了27分钟,夏星眠和江鎏才从总长室旁边的一个办公室走出来。
果然是这样。
祁安摸摸自己的指骨,她觉得言衿果然也是个危险人物。
她想通了那件事,但如果那通让教授皱起眉的电话没有打来,她一定不会选择离开——她好奇言衿的计划,同时也害怕教授遇到什么危险。
如果自己始终不离开,言衿会耐心得继续等,即便有可能无法避开石泽吗?
祁安暂时无法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她已经在心里把言衿和危险划上了等号。
夏星眠已经和江鎏往政府楼外走了,没有看到她的小小仿生人让她心里稍有点不安。正当她们走到拐角处,祁安却突然笑着从盆栽后跳了出来。
“哇!”
祁安小声叫了一声。
“妈呀!”“哇哦。”
江鎏后退两步,像是真的被吓着了,而夏星眠则是配合得小小叫了一声,伸手揽住了祁安。
祁安笑得很得意,像是很满意自己的小小恶作剧。她笑眯眯得问:“教授,你也被吓到啦?”
“嗯,是啊。我的小朋友。”夏星眠也笑。祁安进步飞速,她以前虽然对自己产生了某些依恋的动作,但始终一板一眼。现在看到她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做一些不出格的“出格”事,夏星眠由衷感到欣喜。
还有一点小小的愧疚。
“我说……你们俩……”江鎏在边上艰难开口,“你们没有人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吗?”
祁安眨眨眼:“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您看上去很好。而且,您欺负我,是坏人。”
“什么?”江鎏指指自己,难以置信的样子,“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今天早上,”祁安有理有据,“如果您告诉我您……如果您回答我早上的问题,我就原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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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鎏在心里骂爹,但看着夏星眠给她使了个眼色,最后只说了句:“快快快走了走了。”
言衿通过自己办公室里私自转接的监控看着走廊里发生的事情。
她一开始看到夏星眠带着一个生面孔来这里,尽管她介绍了“她”的名字,“夏祈”,但言衿仍然觉得那一定是夏星眠引导着的那个仿生人。
但看“她”在总长室里以及现在的表现,又好像不太像。
由于夏祈抢了通讯器之后晃来晃去,她没看清那个号码,“Jiang先生”是谁呢?
如果是姜瑜笙……这个夏祈,难道也是什么大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