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随过年不回家吗?
这个问题困扰着原烙音直到年夜饭开始,他的对面坐着气鼓鼓的原衡铎,再往左看是位生面孔。
冷峻,庄严,像是沉没深海庙宇中手握三叉戟的海神像,也是男美人鱼画像的原型。
原烙音闻到了海洋的味道。
是Omega。
“把你的假信息素收起来!”原衡铎筷子一拍狠狠瞪着那人,“我哥不能闻信息素,不然就滚。”
“你别凶。”那男人的眼睛是多情的,但又好似刻意,因为温柔的水波之下是深海漆黑的波涛汹涌。
“小铎,怎么对客人说话呢。”庭珂轻声呵斥着,他是知道原衡铎在国外交了Omega男友又把人家甩了拍拍屁股回国,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原衡铎居然干得出来。
原衡铎的卡也是这样停的。
“爸爸,你也向着外人说话。”原衡铎嚼着最喜欢的菜却觉得难以下咽。
“伯父伯母好,哥哥好,我叫傅云泠,外祖父是华侨。”漂亮的Omega局促地起身,那身高看上去至少一米九,若非信息素做不得假,身材相貌就是顶A标准,“和铎哥是校友,研究海洋保护。”
原衡铎狠狠撕咬着牛腩,堵住自己嘴免得直接怼人,眼神骂得很脏。
这个老东西还好意思喊他哥!
“既然来了就在邛光好好玩。”庭珂客气道,他对这位不请自来的Omega没什么特殊感觉,只不过在除夕夜阖家团圆时上门的行为的确欠妥。
还不是原衡铎那个蠢小子欠的风流债,不然人家何至于漂洋过海来讨公道。
原衡铎担心庭珂语出惊人让他作陪,眨眼频率几乎要把原烙音闪瞎。
“父亲,公司放几天啊。”原烙音接收到对面的求救电波,出言打断,生硬地切换全场话题。
“整个集团都是按国家法定放,加班工资翻三倍添到奖金里开年发。”原仲盛回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闵随给全公司放假,自己还在坚守岗位。”
“他没爹没妈没亲戚的……”原仲和嘲讽的话说出口一半才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喝了口汤换了语气,“他孤家寡人一个,还是大领导谁都不待见,过年都找不着地去,还不如留在公司加班。”
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原烙音的假圣母心开始泛滥,若是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安慰陪伴提供情绪价值,让闵随沦陷那不是手到擒来!
他担心自己偷偷学习追人秘诀的事情败露,没敢把温宴玉嘲笑过的书带回来,这几天看电影都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
他昨天才看过电影,里面的Omega男主在Alpha伤心难过之时毅然前往陌生的国度,捅开了那层窗户纸,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与闵随之间隔的是水泥墙,但不妨碍小原同学踌躇满志。
毕竟他还有时间,而闵随也真的有用。
原烙音没吃几口就上楼自我封闭,蠢堂弟紧随其后,撇下不请自来的假Omega真骗子。
“哥,救救我。”原衡铎锁上门,那头卷发稍微打理了下,不再像头金毛狮王。
“救你什么?”原烙音正在看初三的机票,挑时间正心烦着。
原衡铎咬着唇,最后锁上门搅弄双手犹豫多时才开始倒豆子。
“傅云泠是Alpha,他骗我感情,还跟我上床,我差点死在他公寓!”原衡铎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撕烂那个伪君子的脸,“骗心骗色不要脸的感情骗子!出了门我一定要弄死他!”
虽说是在嘴楼下那位,原烙音却感觉自己莫名被骂。
毕竟自己也是在走同样的路,但闵随这样的人也最多放手各自余生,不会像原衡铎这样跳脚。
“他还是人鱼,真人鱼。”原衡铎想起自己痛苦经历就咬牙切齿,“而且人鱼还有两……”
“嗯嗯,嗯嗯……嗯?!”原烙音正在点头敷衍左耳进右耳出,但人鱼二字进入脑子里没倒出来,他止住原衡铎接下来的限制级话语,压低声音。
“你再说一遍?”
人鱼。
这小子不会脑子气出病开始胡言乱语吧。
“真的。”原衡铎抓住他哥的手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哥你不知道,当时我冲浪跑太远遇到鲨鱼群,傅云泠出现后直接手撕。”
“鲨鱼啊,真的生撕!”原衡铎现在还心有余悸,那时的傅云泠就像冰冷的杀神,三米长的蓝紫色渐变鱼尾就是最锋利的武器,那一小块海域都被血染红。
“哥,他来一定是带我走的。”原衡铎咬住唇,平日里乐天派笑嘻嘻的Alpha浑身都在发抖。
“在家里他不敢乱来,先稳住他。”原烙音安抚原衡铎的情绪,他知道原衡铎这人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不可能精神错乱,但人鱼一说未免太过离奇。
他也不能承担原衡铎出事的后果。
“初三,初三我们就走,去首都。”原烙音拍拍Alpha的背,“不要多想,到时候你就住在我宿舍,外人进不来学校。”
原衡铎并没有犹豫。
“好,我跟你走。”
晚上傅云泠被安排在楼下的客房,原衡铎担心那条死鱼爬床,非要赖在原烙音的房间睡,等他们打游戏打到凌晨四点终于睡后,紧锁的房门被轻易打开。
傅云泠静静俯视着二人,比常人多出一节的手指轻轻蹭在原衡铎的侧脸。
“只有睡着才那么乖。”
目光又落在里侧的原烙音身上,轻轻一挑眉。
这是……塔卢索的命定伴侣?
他不便多待,甚至原衡铎担心的亲吻也没有出现,门再次关闭,再也没有打开。
兄弟二人同时睁开眼睛,原衡铎怕得瑟瑟发抖,狠狠用手背摩擦那块傅云泠触碰过的皮肤。
原烙音确信自己反锁房门。
他陷入沉思。
那真是人鱼?
*
原衡铎提心吊胆地与傅云泠同处一个屋檐下,他深知对方的破坏力有多强,要是真的发怒。
他的家人都在这里。
傅云泠从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A圈天菜假Omega,现在就是撕掉伪装肆意妄为的疯子Alpha。
他胸前紧紧束缚的绷带下,是一枚永远不会消除的旧咬痕。
“走了。”原烙音保险起见只背上电脑,其余东西都让家里邮寄过去。
原衡铎更是潇洒,就揣个手机。
二人逃命似的到机场,一直到飞机起飞都心有余悸。
“你……”原烙音本来想说这几日傅云泠半夜都撬锁进来,他根本没睡着,每次都能发现那人对原衡铎近乎痴迷的眼神。
但这些只能说明傅云泠不正常。
真正让原烙音相信原衡铎话的,除了每晚那人离开时留在门前类似海水的一滩水渍,还有他无意间露出侧脸像是鳃裂的部位。
身旁的原衡铎太激动,认为自己重获自由手舞足蹈。
“咋啦,哥?”原衡铎转过头。
“没什么。”原烙音把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添堵罢了,“待在A大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能找到家里,也能追到首都。”
“实在不行,就报警吧。”原烙音道。
但原衡铎显然是陷入了纠结之中,他反复搅弄着自己的手指,最后越演越烈将食指撕得鲜血淋漓。
“哥,他这种要是被发现了,会送去切片吧。”原衡铎自认恨不得对方永永远远消失不见,但还没到把人送去做活体实验的地步。
“等他吃了你你就高兴了。”原烙音摇摇头。
“不是,之前在国外我报过警,但他们认定是我精神错乱,还要送我去疯人院。”至于傅云泠莫名其妙消失二十一天,最后完好无损地回来。
而著名海洋生物研究所分所却遭遇恐怖袭击,只可惜就连新闻也只有文字播报,并无影像流出。
没有证据。
但他知道那是傅云泠。
再遇的那一晚他差点死在傅云泠的公寓。
窗外的云层一重接着一重,或轻或重,或薄或厚,自由地散落在天际,由黄昏镀上金光。
原烙音将纸杯里的可乐一饮而尽。
若对方真的是超乎人类想象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鱼,甚至拥有极其强悍的能力,他该如何保护原衡铎。
他要是真的死了,原衡铎该怎么办?
街道张灯结彩,路灯上都挂满福字灯牌,绿化树上缀满灯笼,即使天还没完全黑就有烟花在空中绽放。
原烙音提前问过室友,对方首都土著在宿舍和家的时间对半开,现在更是已经回家过年,一回寝室原衡铎就瘫在桌子上身心俱疲。
“哥……哥……”
“再喊滚出去睡大街!”原烙音烦得想给他两拳物理催眠。
“给我件睡衣。”
现在天色不早,室友的机车还停在寝室楼下,原烙音没少搭便车,还自费买了头盔。
“在寝室里好好待着,要吃什么点外卖一会到门口去拿,现在放假了不能上寝。”原烙音没忘记自己的终极目标,换身衣服就准备去IMS给空巢霸总送温暖。
他在手机备忘录上删删减减,勉强罗列出一个像样的简陋计划,一条一条变为现实。
没想到第一条就碰壁,他准备让闵随感动流泪的那束玫瑰,把学校周边找了个干净都找不到。
大年初三,没花店开门。
勇敢小原永不言败,顺移下一条——
放烟花。
前些年烟花禁令终于放开,但拿到明面上卖的款式就那么几种,就算是几岁的小孩子都嫌没趣。
原烙音甚至跑到郊区,才找到秘密基地,用尽全身力气砍价才砍回记忆中的超级巨无霸烟花,给店家留地址送去后才美滋滋往IMS开。
刺探敌情是先要条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原烙音:谢助理,您现在在IMS吗?】
谢垣回复得很快。
【谢垣:没,公司只有闵总一个人,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原烙音:没事】
结束这段每个字都透露尴尬的对话,原烙音一屁股坐在IMS大楼前,不远处的机车把手上还挂着块蛋糕。
心脏在砰砰跳动着,连带着暂时困倦的腺体重新复苏分泌信息素。
原烙音不愿之后的计划被抑制剂后遗症打断,他往胸前贴上两块抑制贴,摸了摸自己单薄的外套叹了口气。
好看是好看,太废人了。
也不知道闵随这个大冬天穿西装的人是不是冷觉感受器完全失灵。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了一则偶然刷到的朋友圈就在新年乘坐飞机从南到北。
腺体因束缚不满抖动。
原烙音笑了。
只是为他残缺的腺体罢了,或许真的对不起闵随,但他一定会给闵随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补偿。
他一定要追到闵随,不惜一切代价,至少在腺体治好前让闵随对他死心塌地。
目标远大,小原同学信心满满,朝许久未发送消息的置顶发出一周以来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