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灼没在金风楼了,回到了自己的住宅里,此时正在后院的池子里钓鱼。
“在这钓有什么意思。”
孔灼转头,是张行简来了:“事情怎么样?”
“暗访。”下人又拿了把藤椅挨着孔灼放,张行简坐下,抓了把干果吃,又说:“让我去,要是确定有猫腻,再报大理寺,等行文下来就正式查办。”
“我跟你去。”
“先别,等正式查的时候,你再跟着过来,此番我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一个人。”
“谁?”
“吏部尚书家的次子,叫穆世,前些天刚到大理寺,让我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哦——这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答应了人家的货物还得给呢,你什么时候走?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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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岁初写了欠条,借的是张行简之前送的钱财,她租房要用钱的,于是又换了衣服,打算去找老刘,顺便打扫一下住处,后天过去就能直接住了,也能腾出手来学活计。
大抵是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眼看就要到霁月书坊,她却被老罗撞了个正着。
“哟!你小子在这儿呢,快随我来,二郎找了你好久,父母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罗说着,一手拉过张岁初就要把她往孔宅带。
“诶诶诶,老罗,我有事要办呢,二郎那边我有空了就去拜访。”张岁初抽出手来,打算绕远路去书坊,但老罗不干:“何事这么着急?我随你去。”
这可不行,于是她又说:“其实也不急…”
“那走,二郎盼着你呢。”
“走不了,您看快天黑了。”
“这怕什么,又不是没一起住过,对了,你现在住哪儿,要是住得不好,就跟着二郎吧。”
张岁初实在拗不过,老罗就差把她直接扛走了,只好跟着,又问老罗年过得怎么样,家里人可还好,张岁初只知道他有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孙子,却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孙子早就夭折了。
老罗说:“还好还好,你呢,过得怎么样?”
张岁初也:“还好还好。”
两边聊着,就来到了孔宅,门房见是老罗带的人也就没拦:“在后院,也有客人在。”
二人到后院了,张岁初立在原地,顿时只觉得冰天雪地,从头凉到脚底,张行简同样。
只有孔灼热情似火:“可算把你找到了,来来,快来,你娘安顿好了吗?”
张岁初点头:“是。”
孔灼又指着张行简,对她说:“拜见张大人,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官儿朋友。”
张行简的凉气散了,环抱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张岁初拜了,孔灼又向张行简介绍:“经商路上遇到的孩子,叫甄鸣,贺家庄那事也是他问出来的,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命太苦,一家子全都死了。”
话说出来,他意识到不对劲了,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死了全家,好像不太好,于是又对张岁初说:“明天我们就要去贺家庄,你同我一道去吧。”
“我去做什么,不敢拖累。”她才不去,她自有忙活的事情呢。
“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他,大理寺的官儿,跟他一起走,那见识才大。”再转头问张行简:“带着他不碍事吧?”
“无妨。”
“坐呀,站着干什么。”于是,在孔灼的另一边又多了一把椅子,张岁初如坐针毡,就听张行简问:“你叫甄鸣?你弟弟不会叫贾鸣吧?”
孔灼狐疑:“你把果干吃进脑子里了?人家姓甄,弟弟怎么会姓贾?”
张行简笑起来,把孔灼笑得莫名其妙,张岁初愤愤地瞪着张行简,于是孔灼觉得张行简给他丢人了,转头对张岁初解释到:“他平时不这样。”
张行简不笑了,本想玩够了要走,又想起来张岁初还在这里,把她跟一男的留在一处,这算什么,只好再坐会儿。
张岁初是坐不住了,借口天色不早,要溜,但孔灼说:“住下来吧,这回不用跟我挤一张床了,大把屋子让你挑。”
张行简笑不出来了,脸色铁青,张岁初仍是拒绝:“不敢麻烦,我走了。”
“行吧,那你明天不去了?”
“不去。”
张岁初前脚出去,后脚张行简就来了,他掀开帘子:“上车吧,甄鸣。”
是有点远,于是上车,还没坐下张行简就问:“什么叫挤一张床?”
“上京时我是跟着孔二郎的车队来的,不然我一个人,怕是在路上就死了,要是再穿女衣,就是跟着商队走也不安全,孔二郎看我可怜,一路上多有看顾。”
张行简这才点头,又要说什么,张岁初先说:“我明天就开始搬了,你不要操心,让府上都不要操心,我们没有瓜葛了。”
“李小娘的事情还没办妥。”张行简提醒道。
“原来是这么说的,但既然霍夫人已经开始着手办了,我也就放心,可以走了,对了,我走后,阿稚还请给个好去处,能去伺候老人家是最好的。”
快到张府时,张岁初下车,自顾走小门回去了。
夜深人静,张岁初收拾好东西,又留下给张行简的欠条,至于他们之前给的东西,都列了单子,一样也没带走。
她原本计划今天去收拾好,拿了钥匙,今晚就翻墙住进去,然而计划被打乱,但她还是不能等到明天的,临走前,她朝李氏的牌位拜了拜,有很多话想说,汇到嘴边却只叹了一口气,不多时,她带着包袱翻墙出去了。
一路躲着宵禁,先翻进书坊里将就一宿,第二天赶在老刘来之前再翻出来蹲门口等着就成了。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于是第二天老刘来了,就看见在门口踢石子玩的甄二鸣。
“来这么早。”老刘颤颤巍巍掏出钥匙来,开了门,两人就进屋去了,进屋先把甄二鸣安顿好,他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包袱,往桌上一扔,就出来学习活计了。
“也没什么的,早上先把铺面的板子拆下来,有灰扫灰,没灰就审稿子,咱们书坊没有印刷,是包给了其他坊子做的,你过去要是有看中的,觉得能卖得好的书,也都可以进过来,稿子审好了,再拿到那边去印,用什么纸张,什么字,怎么编,也都有讲究,这些我再慢慢教给你,噢对了,店里书多,后院里要是用火,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有库房,也要日日检查有没有书虫,天气有变化还要小心潮湿,要是出太阳,就翻出来晒晒…”
张弃一边听着,发现这个书坊太过冷清,邻居也没有其他店铺,都是住宅,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出一本书,就这样竟还能开这么久,不赔本吗?
张弃学得差不多,又在心里捋上一遍,到了饭点,老刘的儿媳妇来送饭了,竟还准备了张弃的饭,这让她受宠若惊,又听老刘说:“以后你就要自己想办法啦,之前同你说过的摊子可还记得?同样也可以跟他们谈,固定什么时辰来送饭,自己开火也可以,只是要记得后院的缸一直要有水的,谨防走水!”
张弃都一一记下,很快又到宵禁,老刘走了,把钥匙什么的都留下,他还要再来几天,得看着他上手才能放心回去颐养天年,不然对东家不好交代。
他走后,张弃将板子都安上,从里头反锁,仔细检查一番后才灭了灯。后院的两口水缸都是满的,她又去了库房,库房不大,里头堆满了书,墙根底下洒着防虫的粉末,她按照老刘给的单子一一校对,确认库存没错,这才上了锁,回到屋子里待。
她来时没带铺盖,本想着去置办,老刘不知从哪儿变了一床出来,他说忘记哪儿来的了,一直放着,有七成新,能用,拿去用。
那就用吧,她洗了把脸,把随身的短刀压在枕头底下,脑子里千头万绪,理着理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来开铺面,老刘直到晌午才来,见张弃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是满意,昨天教了些琐事,今天就开始教审稿子,编书了。
第三天,二人去了一趟进货的书坊,那里要更远一些,在邻县,也更大,什么书都有,差点给她挑花眼了,老刘也算是那边的老主顾了,老主顾给他们介绍了接班人,一行人一起喝了会儿茶,这就是定下了,讲定了换人不换价。
说是来打工的,实则整个书坊都要由一个人操持,东家是不管的,也没往这里放心思,生意不好,一个人也能用。
第四天,老刘来了就在一旁看着她做活计,走的时候说:“我看你都上手了,明天我就不来啦,有什么事情,你知道去哪找我的。”
第五天,张弃守了大半天,只有一个住附近的人来买过一本,生意不能说是冷清,是太冷清了。
于是她开始审稿子,日落西山时,东家来了。
是一个漂亮的大娘子,姓贺,一个年轻的寡妇,刚从老家回来,打点完其他生意后,又要回去,想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你就是二鸣?”
贺娘子的官话说得很好,张弃一时分辨不出她是哪儿人,她点头,贺娘子又说:“那就好好干,你老家是哪里的?”
“安庆的。”
“哦——那离贺家庄还挺远。”
贺家庄?
贺娘子在店里都检查一遍后,才说:“那我走了,你有事就问老刘。”
第六天,贺娘子的女儿来了,着急忙慌的,一来就上二楼取东西,二楼张弃是没有钥匙的,老刘也只说:东家的地盘,不要上去的好。
贺小娘子抱了个匣子就要走,又再次折返:“你会驾车吗?”
“会的。”
“那随我来,送我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