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时,他突然啊了一声,道:“对了,就是吃晚饭那时候,老鹏中途叫了黄韦和另一个服务生出去,三个人不知在聊什么事情,过了很久才回来。”
谢泽洋等他说完,接着问:“另一个服务生的名字叫什么?”
宋元白:“孙骥,也是个老员工。”
谢泽洋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神色,他操控着电脑,在公共显示屏上投映出一张属于孙骥的照片来让宋元白仔细确认,同时微微转动脸庞,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墙上那面镜子。
镜子另一侧的隔壁房间里,某位翘着二郎腿、正低头翻阅一沓照片的中年大叔仿佛心有灵犀,在同一时刻抬头望了过去,隔着单向镜与谢泽洋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长相颇帅,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渣的男人啧了一声,道:“孙骥……我记得昨天下午他来做过笔录,当时他有提过这件事吗?”
坐在他旁边的席蕾翻了翻满桌的资料,低声说:“有,孙骥当时说,鹏鸿辉在晚饭时间让他和黄韦出去买烟,买完回来他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了对方,期间没有发生其他事。在这之后,他就一直在一楼水吧台周围活动,最后一次看见黄韦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至于鹏鸿辉,他说那天整晚都没碰见过。”
中年帅大叔、同时也是刑侦队队长裴煊,一边听一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文件,低头扫了两眼:“出去买烟,一个人足够了,何必非要两人一起去?”
席蕾:“丁昊今天特地去询问了酒吧附近的烟酒超市,超市老板说那天下午黄韦和孙骥确实进去买过两条香烟,并且除了烟,他们还买了一堆泡面和生活用品。另外,因为两个男人结伴买卫生巾实在非常奇怪,所以超市老板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裴煊眯起眼,用两根手指捏住那张属于孙骥的个人资料,甩着手腕轻轻抖动纸张:“嘶……有点奇怪啊。”
他自语般的道:“咱们目前询问的证人里,除了宋元白和黄韦,竟然只有一个经理在30号晚上看见过鹏鸿辉,你说这合理吗?”
席蕾:“所有酒吧员工的笔录里都提及过,鹏鸿辉喜欢偷奸耍滑,经常在工作时间躲在休息室里摸鱼偷懒。”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这本来应该十分合理,但那家酒吧的所有监控设备,竟然如此‘恰逢其时’的在大半年前全部故障报修,且到现在都还没修好,确实十分可疑。”
裴煊吹了声口哨:“‘VISTA’的老板是什么来历,查清楚了吗?”
席蕾刚要说些什么,两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旁边一心二用听着证人录音的顶头上司,干脆将自己被埋在一堆档案下面的手机翻出来,默默看了眼上面的短信讯息。
几秒后,席蕾吐出一口气,随即猛地抬起头,道:“队长,鉴定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在天斧山三叠洞附近发现的男性干尸,提取出的DNA样本,确实与数据库中鹏鸿辉的信息互相吻合。”她的目光慢慢投注在桌上散乱摆放的那些刑侦照片上,一边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死者就是消失了半个月的鹏鸿辉。”
裴煊倏然眼神一厉,他飞快捞过自己的手机,划开锁屏迅速查看起来。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唯有桌上的播放设备,还在兢兢业业同步传递着隔壁房间的对话。
谢泽洋:“晚饭之后呢?你还和他们有过接触吗?”
宋元白:“我和黄韦的工作分区离得很远,后来只偶尔瞥见过他几次,至于老鹏,他的主要工作是维护酒吧二楼秩序,我在一楼工作,我们没有其他交集。另外,我30号晚上刚好临时有事,所以在十一点之前就下班了。”
毕竟他在悬崖上睁眼的时间都已经是午夜23:40了,所以十一点之前下班离开,应该能和酒吧里其他员工的证词对上。
谢泽洋:“下班后你去了哪里?”
宋元白坦然答道:“因为心情不好,我在外面徒步走了很久,没注意过方向,最后直接回了学校的学生宿舍。”
谢泽洋看他一眼:“心情不好?”
宋元白抿起嘴唇:“……想到了爸妈和爷爷。”
这之后,谢泽洋又来来回回询问了不少细节上的问题。
在谈话停歇的某个间隙,谢警官冷不丁道:“这两个月内,你有去过天斧山吗?”
宋元白眨了下眼,不动声色的说:“您是说北郊的天斧山风景区吗?没有,我最近一直在忙着打工和学业的事,已经很久没去外面旅游了。”
天斧山——那里正巧就是原身坠崖,同时也是宋元白死而复生的地方。
谢泽洋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道:“好的,我明白了。”
原本被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了一下。
谢泽洋朝那边看了一眼,顿时眸光微变,他抬头冲对面青年道:“好了,今天的询问工作就先进行到这里,十分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案件后续还有其他问题,我们可能会再次邀请你过来协助调查。”
“另外,这两天要是有酒吧那边的人联系你,希望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说着,他随手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陆警官的手机号,他平时24小时都在线,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找他求助。”
陆警官:“……”
陆洁杰缓缓合上笔帽,慢吞吞的说:“没错,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嗯,发信息也行,聊天也可以……”
宋元白闻言,表情古怪的瞅了他一眼。
谢泽洋冲宋元白摆摆手,很直白的向他解释:“陆警官有点儿社交恐惧症,最近一直在努力改善情况,所以我们才把连线普通证人的工作交给了他。如果你对此十分介意,我也可以重新为你更换一位接线员。”
“呃,不用了,我能理解的这个。咳,其实我也有社交恐惧症来着。”虚假的社恐患者宋同学起身接过谢泽洋递来的那张纸,随手折了几下后塞进口袋里,又道:“谢警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恐怕还要再稍等一会儿。”谢泽洋笑了笑,指着陆洁杰面前的那几页笔录:“陆警官需要同你再核对一遍笔录内容,等确认无误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说着,他站起身:“抱歉,队里还有急事,我得出去一趟。十分钟后我会让丁昊过来,他会送你回去的。”
宋元白余光扫了眼墙壁上的镜子,口中道:“不用麻烦了,让丁警官把我带到门口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倒也不算麻烦。”谢泽洋拍了拍陆警官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准备开始,末了才说:“丁警官正好需要出个外勤,让他顺路带你一程,放心,开的不是警车。”
宋元白:“……好吧,谢谢了。”
送走这位英俊的谢警官,两个社交恐惧症患者(当然,其中一个是虚假的)面面相觑,陆洁杰不停地伸手抬自己的眼镜架,努力开口道:“那,我们开始吧?你坐过来一点……”
宋元白:“啊,好、好的。”
另一个房间内,裴煊抬手关掉了播音设备。
谢泽洋推门进来,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坐在裴煊旁边,对他晃了晃手机:“都看过鉴定科的尸检报告了?”
裴煊:“嗯哼。”
谢泽洋:“说说有什么想法?”
裴煊向后倚在靠背椅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照片,随口道:“我感觉他们通篇都在放屁,又感觉这屁放得似乎有些道理。”
谢泽洋:“……”
谢泽洋:“说人话。”
裴煊无趣的撇撇嘴:“嫌犯作案手法惊人,过程匪夷所思。很多地方我还没想明白。”
说着,他歪头对另一边正整理资料的席蕾抬了抬下巴,后者心领神会,照着手机上的文件读起来:“尸检报告中写明,被害人后脑处有一条十三厘米长的创口,创口下方颅骨轻微碎裂,大脑丢失,同时身体里的所有血液被抽干,腹中内脏全部丢失,主要致死原因尚不明确。”
“经鉴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初步认定为20XX年8月30日晚10点到12点之间。”
裴煊啧了一声:“我真的十分想知道,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颅骨轻微碎裂的情况下,将被害人的脑子一点儿不剩的完整挖出来。”
“哦,还有内脏,鉴定报告上只写了死者后脑勺上有一处明显创口,所以凶手是怎么隔着万水千山,把死者的内脏全部掏空的?”
席蕾放下手机,积极发表意见:“也许是借助了某些化学药品。”
裴煊翻转照片:“尸检报告上可写得清清楚楚,尸体内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化学物质遗留。”
谢泽洋思考半晌,道:“致死原因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小型食肉动物或寄生虫?”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尸检结果同样没有发现类似动物毛发的物件。”裴煊吹了声口哨,若有所思道:“事发当天,天斧山景区已经闭园一周,对外发布的闭园原因是景区升级改造,所以普通游客应该无法借助正常通道进入森林公园。”
“再者,景区南北两个出入口的监控录像,都没有拍到鹏鸿辉或者其他陌生人的影像,那么,对方极有可能是找了条未开放的隐蔽山道,借此避开摄像头和巡山护林员。”
“所以,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在闭园期间往山里跑呢?在他身边是否还有同行者?比如黄韦,又或者其他人?”他用食中二指轻轻敲击下巴,道:“唔,看来还是得让悦东和白萱再去森林公园管理处走一趟,查查那边私下里是否有什么小动作。”
他说话时,谢泽洋转头看向面前的单向镜,对面房间里的宋元白和陆洁杰已经核对完笔录,这会儿正互相扫码加微信,两个社恐患者不尴不尬的试探着开始交流起来。
谢泽洋心中再次升起某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轻声道:“这个宋元白身上还有许多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