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掏出了口袋中密密麻麻画有头像并标注了姓名和赏金的悬赏单,沉默了一瞬间后,迅速放弃,抬头看向静静贴在墙根下的几人,指了指地上:“他们叫什么?”
墙根下的众人安静如鸡。
终于,在穆锦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您如果是想领悬赏金的话,”
声音的主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穆锦手中泛着灰白的劣质纸张:“……这里没有人上了悬赏令。”
那是一个穿着不合身亚麻套头衫的少年,原本白色的布料已经被洗的发黄,他颤颤巍巍的抬头说道,又在穆锦的视线转向他后迅速低头。
少年在贵族小先生的目光下瑟缩着吞了吞口水,颤抖着声音连忙解释:
“我们昨天刚刚把占据这里的帮派打倒,占领了这条巷子,抢了您的袖扣是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不不不!是那家伙自作主张,跟我们没有关系!”
他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迅速弥补。
他小心瞅了瞅穆锦的脸色又飞快的低下头:“……所以,现在我们也、也就还没来的及上悬赏榜单,一个人也没有……”
少年在穆锦直勾勾的目光下似乎快要泪奔:“是我们不求上进,真的很抱歉——”
穆锦沉默了,捏着悬赏单的手微微颤抖:他做白工了!
不行!
穆锦:“……一人五便士,交钱走人——地上这些你们去翻他们的兜。”
讲真,这群刚干这一行的人真没什么钱,有几个人被摸遍全身都凑不出来五便士。
穆锦:盯——
于是,尚且清醒的几人在穆锦的注视下,从那位倒在地上的老大身上翻出来所剩不多的几个铜便是补上了缺漏。
总之,就这样,穆锦今天的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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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阴影笼罩下的小巷回到大路,穆锦直奔路边的咖啡厅。
虽说简陋的招牌上写着“咖啡厅”,但实际上在这种靠近港口、并非贵族聚居的区域,咖啡厅其实是一个路边小饭馆。
穆锦口袋里货币的购买力很强大。
穆锦绝对吃不下去的硬邦邦的黑面包一便士一小块,而松软的白面包两便士一小块,五便士一整条,涂了厚厚果酱或奶油的也不过根据所涂抹的酱的不同八到十便士一块。
抱着旅游心态、并且刚刚收获了五十五便士的穆锦丝毫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嘴巴。
厚厚的拉瓦康果酱涂在松软的白面包上,面包间夹着一片奶香十足的乳黄色芝士,厚切烟熏鱼肉馅的咸味起酥面包,一份当地传统配菜白芸豆焖肉,再加上一份老板太太赠送的沙拉,构成了穆锦今天的第一顿饭。
最后,在贝鲁特港所独有的咖啡豆制成的咖啡中加入两块放糖和大量牛奶,穆锦惬意的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着门口似乎无论何时都行色匆匆的过往路人,黑发黑瞳的男孩享受的啜饮着作为收尾的甜甜的咖啡。
——但是,不过片刻,他就垮下了脸。
他现在身份的这个贵族小先生是在蒸汽列车上与仆从走散,然后在错误的车站下了蒸汽列车,这让穆锦找回家的难度直线上升
——一张从这个偏远的港口城市,到位于中部的帝国国都,即使是在如今这个旅游淡季,蒸汽列车车票也至少需要十几个先令。
顺便一提,这里金钱的换算标准你熟悉:一金镑等于二十个先令,一先令又可以换十二便士。
也就是说,即使是做来钱最快的活,像刚才那样黑吃黑,他至少还需要打劫二三十个□□成员。
即使这对穆锦而言似乎轻而易举,但他却不敢对自己的力量有一丝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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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自己落地时,穆锦就立马按照白无常给的《旅游须知》,对自身进行了仔细的检查。
——进入从世界,建议旅者必做之事1:检查自身,如果处于有特殊力量的世界,请熟悉自身所拥有的能力。
——注:鉴于主世界绝对高于从属世界,如果处于特殊力量体系世界,游客理论上一定拥有该力量体系中的能力,且这种能力大概率与游客在主世界生活有关。
按照《旅游须知》,穆锦检查自己后,惊喜的原地转了两圈:他的金手指有些大。
鉴于想掀翻二次元中众多老公老婆的便当,穆锦在主世界的生前,毅然注册了笔名,成为一名衍生小说作者
——然后成功成为一名咕咕精,日常咕咕咕,读者天天催更的那种。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保留了衍生作者对原世界线的二创权柄,包括但不限于在逻辑合理的基础上,重新编织规则,制定新规则。
——而这个世界,对于灵魂来自主世界的穆锦而言,即为可以操作的“原世界线”。
然后很快,凭借刚高考完的脑子,迅速默背《旅游须知》全文的穆锦,宛如五雷轰顶。
那本并不厚的小册子上,有如下加粗并标红的字:
——注意事项1:
——主世界的旅者千万不可触及从世界底层规则,一旦触及,从世界意识将出于对高维的本能渴望,尽全力与旅者灵魂融合为一体。
——一旦融合成功,旅者将成为从世界主宰,但不再拥有返回主世界,转世投胎的权限。
——PS:请不要试图主动触碰底层规则,为成为从世界主宰而主动融合。因为在融合过程中,原从世界千年的意识将与旅者意识相互吞噬,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您将不再是您。
……
穆锦的圈圈还没有转弯,就一个踉跄,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虽然还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隐约记得阿斯莫德曾经兴冲冲和自己分享过的世界设定,但仅凭阿斯莫德那兴奋的语气与只言片语,也足够穆锦认识到,这是一个顶层权柄掌握在一群或是拥有滑腻触手,或是狰狞眼泡的邪异非人生物手中,同时底层逻辑疯狂、混沌的世界。
底层逻辑的扭曲与混沌,也导致了底层规则的混乱与莫名。
规则们层层交织,没有任何规律的交错,所有的规则的如同被猫咪玩过的杂乱毛线球,随意牵动一根都有可能牵扯到远在毛线球中心,代表底层规则的红色那根。
穆锦:睁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边密密麻麻代表着世界规则的线条……
穆锦:崩溃,抓狂,不可置信,生无可恋。
这根本不是线条好吧!这都已经缠在一起糊成一团了!
穆锦盯着面前看到眼睛发酸,才勉强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分辨出一根细线,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闪着光晕的细线。
可能是落地时间还不长,在穆锦的身边有一片小小的区域还未被成团的无法分辨的线团所占据,勉强可以分辨出几根线的形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边空气中密布的线团缓慢但坚定的挤压着他周边的空间,线条稀疏的空间逐渐减小。
这个样子的毛线团中,怎么可能做到只动毛线团表层的线啊!穆锦甚至都怕自己随手一扯就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回不去家了啊!
他只是想旅游,才不想在这里定居!
穆锦所拥有的、可以触及规则层面、堪称这个世界【至高】的权柄,实际上却几乎无法使用。
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高危,与这个城市目之所及的秩序混乱,他短暂的犹豫挣扎了一下,最终,为了生命安全,还是抓紧时间,趁着可以勉强分辨自己周围这片还未被毛线团完全挤压,能分辨出几根细线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对自己下手了:
“敕命,其一:当遇危险时,吾为高维世界之存在,低维无法触及。”
“敕命,其二:【危险】程度决定【其一】生效程度,【危险】解释权归吾。”
“敕命,其三:吾为此世之人。”
作为一个某种意义上游离于此世之外的个体,对缠绕在自己身边的细线下手,让自己身上既存的规则一个逻辑上的悖论,是相比较而言,最不容易触及此世界规则的方式。
三条规则都是既定的事实,但当在特定时间,强调因为穿书而淡化的第一条规则时,明显的悖论出现:
穆锦是不可触及、无法攻击的高维存在,他亦是应当遵守此世规则,可以被伤害的此世之人。
——悖论作成。
穆锦将在某一段自己认为危险的时间内,处于类似于“薛定谔的猫”的状态,身边的规则也因为这种悖论的存在而产生未知的扭曲,影响到他周边的敌人,直至他认为【危险】结束。
但是他不确定当这种悖论的细线会不会受到逐渐缠绕过来的线团影响,或者起影响范围过大,所对抗的规则过于靠近核心时,会不会出现什么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
第二条的设定,是穆锦为了自己不会因为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受伤之类的原因,被抓走做实验而设定的,但这也给“悖论”带来了缺口:
穆锦自己不一定能即使察觉到危险出现。
——虽然漏洞还不少,但至少在这座有着军方驻军,与政府警方的城市中,应该姑且足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吧?
穆锦不确定的想。
赶在无处不在的线团占据了自己周围所有空间前做完这一切的穆锦: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并因为担心误触而迅速关掉了这种让人头晕的视野。
灵魂没有受到牵扯之感,证明他没有触及底层规则;在找回自己袖扣的过程,也验证了规则的生效。
——至于为什么他的【权柄】的动用方式这么中二……
穆锦愉快的把这个不重要的问题抛之脑后:写同人文的,谁还没有个中二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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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长相乖巧的贵族小先生,从那条阴暗的巷子中走出,并看起来安然无恙的走进自己的咖啡厅中点餐,先生艾德拉太太终于松下一口气。
——小少爷实在长得乖巧,即使知道他必然是一位贵族,这位家里有着一个年纪相仿孩子的中年夫人,在看到他追入小巷中时,也难以抑制的提起了一口气。
——还好,这位小先生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艾德拉太太庆幸的想着。
天色逐渐暗淡,街上本地人打扮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除了骤然增多的贵族们前往晚宴的私人马车,就只剩下或是裹着斗篷、或是以高领口遮掩面容的行人。
即使有为掩饰自己样貌,他们浑身的气质也与普通居民截然不同:
恣意、对黑暗巷口可能隐藏的危险没有恐惧敬畏、部分身上还有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冷厉气息。
一整个下午,艾德拉太太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向窗边瞟去。
那个贵族小先生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下午,直到现在起来也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