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目瞪口呆。
转校生大受震撼。
转校生听到周围人倒抽气儿的声音,还好,被震撼的人不止他自己。
领操台下,二年八班的班主任仍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教导主任抬头望天,似乎发现今天的云造型很特别。
校领导则想起来,前几天教导主任好像是要跟自己说什么,应该是跟今天的讲话有关的,但自己当时有急事,叫对方一切按照安排好的来就行。
一时间,操场上只剩下了某优秀学生代表念诵发言稿的声音。
这件事儿经过学校里同学们跟家里人转述,很快就在周边的几个小区里流传开来。
以前,家属大院儿的老人看到孩子们放学回家,会打招呼喊一声:“大学生回来啦!”
现在,大院儿里的人看到江辞雪背着个书包回来,会打招呼喊一声:“咱们优秀学生代表回来啦!”
江辞雪起先是不习惯这样的热情的,但后来,他发现这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是非常和善的人,也是真的关心人。
而那些话也绝非带有恶意的调侃,只是老一辈都希望家里能培养出个大学生,那是一种期盼孩子早早长大的美好祝愿。
所以后来他也就慢慢习惯了,被这么叫的时候还会很开心地跟邻居们打招呼,带着乖巧的笑容。
*
虽然校服上的涂鸦被学校严令禁止了,但家里人看到了江辞雪在画画上的天赋,还问他要不要专门去学习一下。
江辞雪最开始是跟着爸爸学画画的,有一些绘画的基础。
陆南风擅长工笔画,也很有耐心教孩子,江辞雪喜欢跟爸爸一起画画,共度亲子时光,就像他也喜欢跟妈妈一起做标本那样。
也是因此,他从小就很喜欢跟画有关的一切,不论是去画展、看漫画、还是自己画画,所以在家长问他要不要去学画画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家长们想,孩子喜欢的话就先学一段时间,还告诉他要是以后不喜欢了或者不想画了就跟大人们说,不用强求。
但江辞雪却有些认真了,每到周末就会去儿童画室,非常积极主动,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些小伙伴。
儿童画室开在少年宫里,挨着闻卿上课的武馆。闻卿的课是有时有点的,但少年宫的画室没有具体下课时间,如果想,学生可以一直待到闭馆。
只要没有比赛,闻卿一下课就会跑来少年宫等江辞雪,两个人会手牵手一起回家。
寒来暑往,学校里的流行元素不断更迭,校服上被禁止的东西,也从涂鸦变成了可以更换的贴纸。
每年一换的校服渐渐追不上同学们的身高,大部分小孩儿都在大冷天里穿着露脚腕儿的裤子跑操,盼望着明年的校服裤子可以再长一点点。
第二年校服裤子确实长了,但孩子们的身高也长了,除了刚发下来的那两个月,他们又得穿着露脚腕的裤子过冬了。
好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又好像是一眨眼的事儿,江辞雪换上了小学时代的最后一套秋季校服。
与此同时,闻卿也换上了黑白配色的中学校服。
闻卿考试的时候超常发挥,考上了二十三中,是市里最好的几所中学之一,唯一的缺点是离家比较远,需要坐公交。
两个人一起念小学的时候,虽然各个年级放学的时间都不同,但江辞雪一直都会等着闻卿下课,两个人再一起回家,就跟周末闻卿在少年宫等他一样。
可闻卿一上初中,就打破了两人原有的相处模式,也减少了可以黏在一起的时间。
一下子就分开了,闻卿相当不适应,有些分离焦虑。
初中开学第一天,他抱着还在吃早饭的弟弟不愿意撒手。
这会儿江辞雪刚睡醒,眼睛还没睁开,实在听不进去闻卿那一长段叽哩哇啦的话,就像是摸小老虎那样摸了摸他哥的头以示安慰。
像是被这个动作安抚了,闻卿又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舍得离开他弟弟,把自己的新书包甩到肩上,站在门口跟家里人道别。
“放学千万别跟不认识的人走。”闻卿叮嘱完还是不放心,提议道,“要不你在原地等我去取你?”
“哥哥。”江辞雪打断施法,“快迟到了。”
闻卿看了眼表,这才怪叫一声冲下了楼,可没过多久,屋里的人又听到楼道传来了“咚咚咚”的上楼声。
闻卿再次打开门,只有脑袋钻了进来,又叮嘱了一句:“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啊!”
江辞雪两只手捧着小面包,吃得脸颊鼓鼓,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目送他哥出门去上学了。
吃过早饭,江辞雪也背上书包下了楼,他打开门,习惯性地想等哥哥一起走,但一转头发现沙发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闻卿早就走了。
江辞雪站在门口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身下楼。
同住一个小区的石敢当今年也上了初中,跟闻卿一个学校,往年是他们仨一起上学去的,但现在只剩下江辞雪,他的上学路难得这么安静。
这一路上,他倒是也有碰到自己认识的同学们,还会像往常那样互道早上好,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不知为何,上学的这条路似乎变长了。
*
秋日里泛黄的树叶被霜打了下来,白雪温柔地亲吻落叶与大地,像是给睡着的世界盖上了一条白色的毛毯,待到来年春天,冰消雪融,土壤里又发出了新芽。
江辞雪最后一年的小学时光就这样匆匆过去。
小升初的考试结束,八班学生们纷纷顺利毕业,八班的班主任很高兴,临江一小的教导主任也很高兴。
总感觉,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校规不会再增加了啊。
江辞雪也考上了二十三中,又一次成了闻卿的学弟。
上初中后,第一次分班是根据考试成绩来的,江辞雪拿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坐到了初一一班进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
一班总共四十个人,五排四列,两个人坐一张长桌,江辞雪终于有了同桌。
他的同桌是个扎马尾辫儿的女生,开学第一天,女生就好奇地盯着他看,在与江辞雪对视之后也不感到羞窘或害怕,反而非常热情地跟他介绍自己。
用英语。
江辞雪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跟女同桌打了招呼,女同桌惊讶:“你不是外国人啊?”
江辞雪:“……”
江辞雪到了开始在意别人目光的年纪,考虑要不要买一顶假发戴上,要不然自己在学校里太显眼了。
正这么想着,一个头上别了十几个发卡、脖子上戴了五六条项链、左右手各戴了两三个手镯的男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盯着男生的一头的塑料发卡,男生盯着他的一头的白色短发,像是都从对方身上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目光错开,那个像要去搞小饰品批发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教室最后一列的最后一排,坐到了跟江辞雪对角的位置。
应该不用担心自己太过显眼了,江辞雪心想。
初一一班是有自己的显眼包的。
小半个月后,学校开展一帮一学习互助小组,按照一个班的成绩最好和最差两两组合,显眼包同学就这么成了江辞雪的帮助对象。
*
自从江辞雪上了初中,就又可以每天跟他哥一起上下学了,这让总担心自家弟弟被欺负的闻卿减轻了不少精神压力。
为了不挤公交,闻卿买了辆自行车,不下雪的时候他会骑车上下学。
学校不让骑自行车载人,于是闻卿每次都骑到还差几百米到学校就停下来,推着车,顶着教导主任那不善的目光,跟江辞雪一起走进校门。
二十三中的教导主任姓陆,是个快到退休年纪的女老师,也是闻卿的班主任。
陆主任每次看这俩男生推着一辆自行车走进校门,总感觉自己是被当成了傻子,但毕竟没看到他们骑车载人,就不算抓住学生违纪。
不抓纪律的时候,陆主任很好说话,她班里的学生跟她请假算是比较容易的。
今年十一假期的前一天,闻卿要请假去隔壁市参加省里的一个比赛,陆主任在跟他家长确认过后就批了假条,还给他加油鼓劲儿。
比赛前夜,闻卿跟自己的几个队友住进了比赛场馆附近的宾馆,几个半大男生同住一间房,凑在一块儿打扑克。
闻卿攥着手机,心不在焉,很快脸上就被贴满了纸条。
手机是他姥姥的,宁老太太知道闻卿要离家几天,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他以备不时之需。
盘腿儿坐在床上的一个男生看到闻卿拿着手机发呆,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你就打个电话呗。”
屋里大多都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的学生,想家这事儿说出来虽然丢人,但大家也不会真的因此笑话自己队友。
“他这哪是想家啊。”几年前跟闻卿一起去参加过集训的队友知道实情,“他是不放心他弟弟!”
这个队友可知道闻卿对他弟弟有多上心。
闻卿放学从来不跟他们满世界瞎溜达,一定要第一时间去找他弟弟,要是一起出去玩儿也肯定要带上他弟弟一起,要是他弟弟不在,他就就担心个没完没了。
好像只要一眼看不住,他弟弟就能丢一样。
外头天已经全黑了,闻卿盯着手机,想着小雪这个点儿应该都到家了,他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打的是家里的座机,沈老爷子接了电话,告诉他小雪还没回来,说是去了同学家里玩儿。
“同学?”闻卿着急了,“哪个同学啊,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有小学时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才发现弟弟好像没朋友的经历,闻卿现在对江辞雪的社交比较在意。
只不过,江辞雪升上初中还不到一个月,虽然跟班里同学相处融洽,但还没来得及交到特别要好的朋友。
要是有这么个让他愿意去对方家里玩儿的朋友的话,江辞雪也肯定是会第一时间告诉闻卿的。
沈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学,但还是劝闻卿放下心,毕竟他们家小雪向来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小雪还说八点之前肯定到家,等他回来家里人会告诉闻卿的。
挂断电话,闻卿坐立不安,之前说话的队友唉声叹气地将他按在凳子上坐好。
队友还开玩笑地安慰了一句:“不是,你弟弟都多大了啊,要是离了你,他还能去捡垃圾去不成啊?”
*
寒川市二十三中校门口,冷风习习,飞蛾撞向路灯。
灯光下,是一排各种颜色的垃圾桶,江辞雪从印有可回收标志的绿色垃圾桶里抬起头。
刚才他大半个身子探了垃圾桶里,差点儿整个人都掉进去,本来白白净净的脸现在灰扑扑的,头发丝儿上还沾到了泡泡糖彩色包装纸。
“找到了吗?”跟他一起翻垃圾桶的小伙伴也从另一个垃圾桶里抬起了脑袋。
昏黄的路灯下,小伙伴也不能从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但至少两个人都情绪稳定。
“没找到。”江辞雪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又指了指对面那个印着不可回收标志的垃圾桶,“我去那里再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