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荀澜看了眼身后陌生的小镇,一想到要就这么离开龙君身边,居然生出了一种要离开安全区的紧张。
“那我去了。”贺荀澜收回视线,眼巴巴看着龙君说,“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在里面遇到危险……”
龙君神情淡漠:“那就往海边跑。”
“我与你长辈有约定,你在海上,我就必定护你周全。”
贺荀澜听懂了言外之意:“只在海上?”
龙君笃定点头:“只在海上。”
贺荀澜有点惋惜:“好吧……那我们尽量快去快回,买好东西就回来。”
他离开前,双手合十拜了拜他,“龙君保佑,不要遇见什么麻烦。”
龙君:“……”
“等等。”贺荀澜才刚刚转身,龙君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贺荀澜眼睛一亮,“龙君心软了?改主意了?一起走吗?”
龙君:“……没有。”
他扔给贺荀澜一个格外圆润的小石头。
贺荀澜连忙接住,好奇地看着手心看着除了特别圆润没什么奇特的小石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龙君:“仙蜕。”
贺荀澜:“……”
之前好像说什么,他去异世界用的身体是仙蜕,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贺荀澜瞪大了眼睛。
他那么大个身体呢!他老妈老爹好不容易给他辛辛苦苦养到一米七五的健康茁壮身躯呢!就变成这么个小石头了?
贺荀澜张了张嘴,忽然想到,他好像确实从小脑袋就比其他人更硬一点。还记得他刚上学的时候兴奋过头,进教室被门框绊了一下,脑袋还把地砖砸了个缺口……不会也跟这个什么石头仙蜕有关吧?
“带着。”龙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有用。”
他似乎不打算解释有什么用,贺荀澜只好把小石头揣进怀里,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这家伙居然到最后都没改主意,心肠恐怕比他的石头脑袋更硬。
海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问这位小哥怎么不去,贺荀澜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挑起了别的话题。
海婆果然被糊弄了过去,絮絮叨叨地问他们从哪里来,家里出了什么事。
贺荀澜想了想也没遮掩,就说:“从临海国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往下编家道中落破产清算呢,就看到海婆一脸同情地回过了头:“临海国呀,那我知道了。”
她叹息地摇摇头,“作孽哟。”
贺荀澜好奇地问:“已经传到珍馐镇了?”
“都听说啦。”海婆背着手摇头,“咱们珍馐镇,虽然有自家神仙供奉,但在海上吃饭的,上船的时候也多多少少会说一句‘龙君保佑’……”
她顿了顿,苦笑起来,“哦对了,如今不能说龙君了,得说海君,该避讳了。”
“上次有人在不知哪位大老爷面前说了龙君,被抓起来打了板子呢!”
贺荀澜咂舌:“这么严重。”
“可不是。”海婆起了谈兴,“哎,都是风流债啊。”
“嗯?”贺荀澜脚步一顿,迟疑着问,“什么风流债?”
“你是临海国人,居然不知道吗?”海婆比他更吃惊,连忙与他并行,绘声绘色地与他说,“临海国那位龙女,曾与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与他有情,但龙女有个‘龙’字,便如同龙君一样,风流不羁,不被凡尘束缚,把陛下始乱终弃了。”
“谁成想,当年那位不受宠的小皇子登基,一怒之下百万雄师兵临临海国哇……”
海婆说起这些坊间传闻,眉飞色舞,人都精神了不少。
十六有些急了:“我家主才……”
贺荀澜捂住了他的嘴,有些虚弱地开口:“哈哈,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谁说的呀?”
“是吧?”海婆喜笑颜开,忍不住展望,“自然是茶楼的说书先生。”
“不过,最近说来说去都是陛下和龙女的那一段,我其实更喜欢龙女和梦魂公子的那一段。可惜,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们食神也跟龙女也有一段……”
贺荀澜尴尬地扣了扣下巴,干笑两声:“要不……下次去给龙女举荐一下食神大人?”
海婆觉得好笑:“我哪见得着龙女大人啊?”
“没事。”贺荀澜安慰她,“我要是有机会见到了,帮你举荐一下。”
“你这孩子,真会逗人开心,真有那么一天,老婆子多谢你!”海婆笑着摇头,抬手指了指,“到了到了,就这儿。”
她推开一间破旧小屋,“浴桶应当就在屋里面,我带你们找找。”
“好。”贺荀澜跟了进去,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了眼屋子里的陈设。这么看来,葛大还真不是谦虚,他家里确实称得上家徒四壁,除了些锅碗瓢盆,几乎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也是高估了贺荀澜他们的财政状况,他们现在一穷二白,确实连锅碗瓢盆都需要。
幸好,他们虽然是穷鬼,但还算是有底线的穷鬼。
贺荀澜问了海婆水井和拾柴火的地方,海婆让他们先用葛大家的水和柴火烧上,等水烧开期间再去捡柴挑水回来补上空缺。她左右闲来无事,就留在这里帮他们看火。
两人给她道了谢,又麻烦了她一回,烧上了火就出去干活。
“嘿咻。”贺荀澜拎起一桶水,回头对十六说,“咱们之后得去集市买个桶、水囊,船上得多准备些淡水。”
也不知道刚刚卖鱼的那点钱够不够用。
“嗯!”十六应声,轻轻松松地用扁担挑起了两桶水,关切地看向贺荀澜,“少爷你累不累?要是太重了,让我来就好。”
“不累,不重。”贺荀澜嘴硬说,“你才是,挑那么重,小心长不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力气好像变小了一点……或许是这具身体比他更加娇生惯养?
“我会长的!”十六扁了扁嘴,“而且我有的是力气!”
“少爷你才是别逞强呢。”
贺荀澜笑了笑,跟他一块往葛大家走。
平心而论,十六力气确实不小,他看十六挑两桶水轻轻松松,也想模仿他这么做,但残酷的事实是他挑一桶就够呛。
力气比不上十几岁青少年,让贺荀澜很是挫败,感觉得把健身补力气的事提上日程了。
“婆婆!”两人回到屋前,贺荀澜朝屋里喊了一声,“我们回来了!你家在哪呀?刚刚喝了你的水,我们帮你水缸里也添点。”
“这孩子,一点水而已……”海婆笑着从屋内走出来,“我刚想跟你们说,水烧好了,可以洗了。”
“好,多谢。”贺荀澜笑眯眯地道谢,坚持给海婆家里添了点水,这才回来洗澡。
十六熟练地撸起了袖子:“少爷,我帮您洗……”
“不用了!”贺荀澜连忙护住衣服,“我现在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了,我不能再让你帮我洗澡了!”
“这……好吧。”十六忧心忡忡,“就是出门在外,也没有精露,没有玩具了……少爷讲究一下,你、你自己真能行吗?”
贺荀澜一脸坚定:“能,肯定能。”
洗个澡有什么不能的!
“好吧。”十六放下了袖子,朝外张望了一眼,“那您自己洗,我趁这会儿出门,再捡点柴火。刚刚我好像看见那边还有野菜,要是能找到,我顺便摘点,可以带上船吃。”
“多能干啊小十六。”贺荀澜十分感动,“你都不要歇歇的吗?”
“我不累。”十六憨厚笑了一声,“而且龙君还在船上,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才安心。”
他帮贺荀澜将热水倒进浴桶,照顾小孩一样不放心地交代了他好几句才出门。
“我这完全是被人当成小孩了啊。”贺荀澜嘀咕一声,“不,也有可能是被当成傻子。”
“哎,还得多做点事,至少得表现得像个靠谱的大人。”
他摇摇头,没再磨蹭,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
身体沉入热水,氤氲水汽里,暖意传向四肢百骸,贺荀澜舒服地把下巴搭在了浴桶边缘,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舒——服——啊——”
他眯起眼享受了一会儿,伸手去够挂在边上的荷包——他们找到椰子之后,就用剩下的椰子壳装粗盐了,这个荷包直到今天,才终于真正装上了钱。
贺荀澜把自己的钱倒在手心数一遍,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泡澡数钱,人间极乐。
这几枚钱币大小不一,最大的有砂糖橘大小,最小的也就指甲盖大,都呈现黄铜色泽,不像铜钱那样是外圆内方的镂空设计,是硬币一样实心的,正反面刻着他不认识的文字。
——他已经抽空跟十六问过了,记住了上面的文字。
一个人再怎么文盲,至少也得认得不同面值的钱!这是底线!
最大的是100文,正面写的就是“百”,稍小的写着“十”,最小的写着“一”,反面倒是都一样,都印着四个大字——“钱通广大”。
是钱夫人的标记。
这个世界的钱币,都是从钱夫人的铸钱厂里出来的,也都会打上她的标记。
贺荀澜手里的这248文都是铜钱,也可以说是248铜,十六说,这钱币里是真的放了重量不一的铜。再往上,到了千的级别,就该用银钱计算,银钱跟铜钱同样制式,只是加了银,呈现白银色泽。一千银钱再往上进,就该用金钱,放了金,自然是尊贵的黄金色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金钱啊……”贺荀澜感慨一句,觉得生活艰苦中也算有了点盼头。
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吧,才说这村子民风淳朴,就遇到偷看人洗澡的变态了?
贺荀澜眯起眼,握住浴桶里舀水的水瓢,做好了把这当做武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