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夕秋回忆着面前保时捷的大概价位,接着被脑海中滚出的无数个零个惊呆掉。
如果真的弄坏了别人的车,就要和西瓜缠缠绵绵到天涯了——不过就算是一辈子卖瓜恐怕也赔不起吧!
他怀着沉痛的心站稳身躯,战战兢兢地瞟了眼保时捷的黑色外壳。
光滑的漆面反射着不明显的光泽,车辆整体非常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污垢,足以看出车主的爱护。
车身上有些角度刁钻的划痕和剐蹭,那并不像是日常行驶会留下的。比起路基与同行车辆的剐蹭,更像是子\弹或流片擦过留下的痕迹。
子\弹?哈哈,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判断,这又不是会上战场的装甲车。朝日夕秋摇摇头,将刚才的思绪甩出。
总不能是有钱人癖好特殊,就爱开着这种昂贵老爷车打枪战吧。
他视线落过去,刚才掌心拍到的地方没留下什么伤痕——毕竟车不是纸壳子做的,它漂亮、结实、稳固。
黑色的车身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半湿润掌印,蹭着些尘灰和血迹。
……血?
朝日夕秋眨了下眼睛,垂头看了眼。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整条胳膊乃至手掌都遍布细小划痕——是刚才爆炸时纷飞的玻璃碎片留下的痕迹。
尽管那时候他尽快闪躲了,可毕竟紧挨着窗户,不可避免地会被碎裂的玻璃渣波及。
弥漫渗透出的血顺着胳膊慢慢向下淌,掌心黏黏糊糊是抹开的鲜红。
怪不得紧握西瓜藤的时候感觉那么疼!朝日夕秋恍然大悟。
他当时还在想手心抽痛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不能是西瓜藤上长了嘴在咬他——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原因。
没弄坏保时捷,但是弄脏了,还是得给人家擦一擦。
朝日夕秋下意识想抬手去擦,然后他紧接着记起手上都是血,绝对会越擦越脏,擦车上全是血。于是他开始犹豫要不要用衣服擦一下。
可关键是,他今天穿的是短袖。所以如果要用衣服擦,就要掀起衬衫的下摆。
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掀衣服,这不是变态吗!
虽说这条屋后的街道是条小路,平日里没什么人。但人在做天在看,这样也不太好吧,搞得他好像xp清奇、对保时捷图谋不轨一样。
朝日夕秋目光盯注着车身上的鲜红,正琢磨着该怎么办,鼻尖便嗅到由淡到浓逐渐飘来的烟味。
他下意识耸了耸鼻子,视线随之移过去。
保时捷并非全封闭的,它车窗敞着条一指宽的缝隙,白色的烟就从那里飘出来。
车窗贴着防透视膜,但因为距离足够近,朝日夕秋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里面——
车内正坐着一个人,浅色长发自然披在肩上,向下垂落。他指间夹着一支烟,脸转向窗,锋利的眼睛像丛林里的狼王,即便有一层车窗屏障相隔,也清晰地钉出刺骨的尖锐。
“……!”朝日夕秋本能地紧张起来。就如同他之前的习惯一样,越是紧张,面颊越是绷紧,上挑的狐狸眼显得同样危险。
车里竟然真的有人?他刚才见车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以为没人呢!
一转头就是死亡凝视这也太吓人了!!
朝日夕秋最初的紧张过后,变得稍微有点心虚。
如果车主一直都在,他刚才撞在人家车上,还把血糊在上面这件事岂不是全程被注意到了。
好吧,怪不得人家生气,也是自己有错在先。朝日夕秋刚才本能眯起的狐狸眼慢慢舒缓开,他面容平缓,逐渐变得无害亲和。
保时捷的车门向外推开,车主迈步下车。
那人气势冷冽,皮鞋落地竟然没有一丝声音,轻得像是狩猎过程中警觉的野兽。纯黑风衣随着动作微微扬起。
——正是琴酒。
直到此时,去除了防窥视膜的阻碍,朝日夕秋才真正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脸,还有银白色长发。
第一眼看过去,朝日夕秋就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他没有仔细看——因为盯着别人的脸一直看非常不礼貌、而且很怪,再加上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太有威慑力了。
救命救命、车主看起来好生气怎么办!!朝日夕秋内心塞满了猫meme表情包。
鉴于面前人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他决定用实际行动表达歉意——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给对方把车擦干净,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送礼致歉了。
朝日夕秋手上自然没有什么礼品,他可是刚从爆炸现场逃出来的。但他急中生智,从现场找了个合适的赔礼。
——那就是西瓜!刚才绊倒他的那个!
依照他掌握的独属于自己的熟瓜鉴定术,上赶着到自己面前的一定是香喷喷熟瓜。
朝日夕秋往后倒退两步,退到西瓜所在位置。他弯腰想要将西瓜藤上的瓜给拔下来,送给面前的保时捷车主当做赔礼。
通常来说,西瓜不难摘。但不知为何,今天这个西瓜格外牢固,简直像是黏了502胶水一样,死死与西瓜藤牵连在一起。
朝日夕秋摘了一下,没摘动。使劲拔,也拔不动。
……不是、西瓜君,摘你送人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朝日夕秋半跪在地上,两手搭在瓜下,与西瓜君僵持。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起来。
面前的银白长发男人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恍若鹰的翅尖划破寂静。
他指间还夹着烟,白色的一缕向上静静飘着。
琴酒垂下墨绿色眼眸,睥睨着半跪在地面上的身影。
狐狸眼的青年受了伤,手臂都是渗血的伤痕,身上还有火燎的痕迹,似乎刚从爆炸或者火拼现场脱离。他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也沾了几道灰,好像没什么气力的样子。
巷口的风吹起,携裹火药烟尘气息蔓延开。琴酒稍稍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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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满是沙。黄沙滚滚,不停歇的枪弹射击声也被无情的风沙吞噬。空气中散开浓浓的硝烟气息,在炙热中烘烤着膨胀。
十几岁的银白长发少年趴在沙堆上,身上的血已经凝固,衣服早已因血迹结了一个个深色硬块。他左手手腕上绑了个蓝色手环。
旁边站着的是另一位褐色发少年,手上是不同的红色手环。他浑身上下也满是伤痕,尤其是右手手腕里侧鲜血淋漓,最深的一道伤口几乎可以见骨了。
“模拟实战也都打得这么狠吗。”褐色发少年捂着自己的伤口,望向远方。
风沙骤起,看不清远处的红蓝阵营,空气中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枪声。
“看来我们都迷路了。”他说,“或者被抛下了。”
燥热又凶狠的风依然在刮,半个身子几乎被黄沙掩盖的银白发少年没有回音,只有身躯的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我们必须得回去,赶上各自的大部队。”狐狸眼少年接着道。
“按照组织这次的规则,我们现在是不同阵营,我不能帮你——如果你要活,你得自己起来。”
“……”银白长发的少年鼻尖是沙尘与硝烟味。他低喘着气,眼睛从未闭上。
狐狸眼少年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地上被风沙半埋的人。
他的确没有伸手去帮,但又重复了一遍:“如果要活,你得起来。”
“——起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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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远的几幕剪影划过,像是废旧胶卷的掠影。琴酒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干脆掐灭。
那张脸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唇角夹杂一抹好似讥讽的笑。他瞥着朝日夕秋,嗓音沙哑道:“……真狼狈啊。”
朝日夕秋:?
实话说,他有点生气。
哪有人这样说话!
虽说是他有错在先,可他也是不小心肉身撞到对方的车的。
他低头想拔个西瓜赔礼给他,竟然还被嘲讽说“狼狈”。
你们这群有钱人,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随便羞辱人!!
朝日夕秋上挑狐狸眼瞪圆了些,深金色眼睛流转着明锐的光彩。
只是,似乎因为刚才经历了一大番肾上腺激素飙升的事、外加流血受伤和生气,他眼前黑了那么一瞬,整个人差点往前栽倒。
好在他反应迅速,又紧接着撑住地面,没有以头抢地尔。
银白长发男人站在他的保时捷旁边,没有往前迈出一步。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墨绿狼眸轻飘飘扫过,那张唇冷淡地开合,最终吐出极为简单的一句。
“——起来。”他说。
……
朝日夕秋正在努力拔西瓜,听到面前人竟然还催他起来,更是差点鼓起狐狸球。
西瓜君!给点力,别让人瞧不起了!
他咬牙,一鼓作气使劲,终于将仿佛焊在西瓜藤上的西瓜给摘了下来!
因为惯性,朝日夕秋差点仰倒。好在他身形灵活,借势干脆跃身站起。
……成功了!!!
朝日夕秋捧着好不容易摘下来的西瓜,差点要落泪了。他指骨敲了敲西瓜,听出这的确是个响当当的熟瓜,内心十分得意。
完美,绝对是最佳赔礼!用来补偿弄脏对方的车这件事,绝对再合适不过。
有钱人也不能再羞辱我了——
朝日夕秋昂首挺胸,两手前伸,将怀中的西瓜向前递出:“保熟!”